《邶风击鼓》卿云~

48、第四十五章 谁的战场

　　见不疑仍是在父亲怀中哇哇大哭，如意含了歉意抬头望了他一眼，“君侯……不如，妾命人为君侯别置卧房可好？？”
　　他轻轻刮了刮儿子的小鼻梁，“哎，你啊，合该是个丫头才对嘛！”复而含笑看着如意，“唔……眼下已有两个小秃瓢了，夫人几时与我添个女儿啊……”
　　如意不禁笑道：“就是添了女儿，这未满月的时候也还是个小秃瓢呢。不过，养女随姑，长大了多半是漂亮的。”
　　“倒也不见得定要有国色天香之貌……中人之姿即可，不过性情最好能像三姐那般温婉些，别像二姐那般泼辣就好。”
　　“君侯……”如意掩口轻笑，“君侯想得倒是长远得很……”说着，从他怀里接过仍旧哭着的儿子，哄了又哄，“君侯劳累一整日了，回家还要受小儿之累。妾这就命人重新安置……”
　　“不必了，”他拦住了如意，俯身亲了亲儿子，“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挑帘出去，摘下了挂在墙上的舆地图，信步走到去病房中。
　　“舅舅！舅舅怎么来了？！”霍去病猛地扑到他怀里。
　　他右手轻按被撞的生疼的肋骨，“还没睡？”
　　“正要睡呢！读了一晚腐书，头都大了！”
　　嗯？读书？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霍去病，走到桌案前拿起了那卷摊开的竹简：《尉缭子》，他抬手弹了外甥一个爆栗，“这也叫腐书？”
　　霍去病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呃……比《论语》、《中庸》那堆东西好得多，不算腐……可是……”他狡黠的笑笑，把自己挂在舅舅身上，“和舅舅的战场相比……腐得多啊！纸上谈兵，如何不是腐书？”
　　“古人绝学，如何都是腐书了？！”
　　霍去病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好舅舅……舅舅带我上一次战场，等我见识了……我就不说这些是‘腐书’了……”
　　他笑着一把推开霍去病，在墙上寻了个地方把手中的舆地图挂了起来，说来说去就是想上战场，这匹野马啊！
　　“舅舅！”霍去病看见这幅地图眼睛都亮了，指着河套之处的那个小城，“舅舅，这儿就是朔方。”
　　“嗯，朔方。”
　　“那上一战就是在这儿啊……”他的手指在朔方、陇西、云中上面划了一个圈，“真远呐……那这山呢？”
　　卫青指着高阙正北的一处山峦，“这是阴山，”又指着朔方正西的一处山峦，“这是贺兰山。”
　　“再往西呢？”
　　“祁连山、焉支山。那儿啊，舅舅也没去过……”
　　霍去病一下子跳到他跟前：“那不要紧啊！我去啊！舅舅还是先别打这儿，留着将来我替舅舅去！”
　　他笑着捏了捏外甥的脸颊，“据说，这河西一路行来除了匈奴仍有数个小国，相互之间的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我们只知有其国，不知其国如何，知己而不知彼，若要打通，谈何容易啊……”
　　“舅舅？这不就是长城么？”看舅舅点点头，霍去病笑着并立在舅舅身侧，“舅舅打出长城之前，不是也只知己不知彼么？”
　　“是……哎，去病，始皇发徭役百万筑长城终未能挡住匈奴铁蹄，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这个啊……”霍去病沉思片刻，眼睛中好像燃烧着一团烈火，“那……始皇又为何只让万民低头筑城，而不让臣民干脆直起腰来跨上战马携弓带箭的出击呢？秦军扫六合、吞天下，何不在这个时候拿出些气魄！若都像蒙恬将军一般打的匈奴望风而逃不敢南下牧马，还何须筑什么长城？！”
　　见舅舅蹙了眉，霍去病扯了扯他的袖子，“舅舅舅舅……我说的不对？”
　　他转身直视着霍去病，“对！说的对！攻即是守，说的对！蒙恬将军功在千秋，只是惜哉日后局面……”
　　“真的对啊？”霍去病的嘴几乎咧到了耳后，他知道天子喜欢听他说这个，这话还是第一次和舅舅说呢！
　　卫青的神情益发的沉郁了，“去病……猊儿，告诉舅舅，你真的愿意上战场？”
　　“愿意啊！”
　　“嗯……舅舅知道你愿意……可是……哎，睡吧……”他扯着去病躺进了被窝，吹熄了灯烛，揽了去病道：“猊儿，为什么想上战场呢？舅舅知道你不怕……可……”他吞下了后面的话：可是，舅舅怕。几次浴血，见多了生死，甚至，自己也闯过一次鬼门关，他越发的不想放霍去病上战场，毋宁，他仍是那个小猊儿……“去病，有时候，舅舅想，真想你还是小猊儿，舅舅抱着你玩儿投壶，一辈子都这样……舅舅想把所有的仗都给打完，那样，猊儿就不用上战场了，不用拿自己的命去闯那个生死关隘，待在长安，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好么？”他自己又摇了摇头，“不，不，不好……猊儿是大丈夫！会上战场，会建功立业，会有一天比舅舅飞得更高……可是，猊儿，舅舅……舍不得你啊……”
　　“舅舅……”霍去病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舅舅那年在河朔负伤，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要和舅舅一起去……不不不不，是我替舅舅去……我替舅舅上战场！”
　　他搂紧了去病，“猊儿……痴儿啊……”

　　直到霍去病睡熟了，他才想起自己来去病房中看地图是为什么，他轻轻的掀开被子，只披了长襦，衬了月色拿火石点亮了一盏油灯，托着灯走到舆地图前坐在地上，眼神再次扫过右北平、渔阳、上谷、雁门、朔方……究竟该从何出击呢？朔方？依位置而言，朔方不错，但是五原也可……这可真是难办了……
　　他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最实在是后困的狠了，都忘了自己是坐在地上的，只是仰面躺下，睡了一觉。
　　“君侯，君侯……”天蒙蒙亮，府中的执事匆忙跑进来，看见他横躺在地上，大吃一惊，“君侯……这……这……”
　　“啊……”他坐了起来，揉了揉眼，“何事啊？”
　　一时间，霍去病也是醒了，“舅舅怎么在地上？”
　　他闭着眼咕哝了一句：“昨夜看地图看的晚了……”
　　“哎呀，君侯……”执事急得抓耳挠腮，“君侯，陛下命人过来传旨，今日大朝。”
　　“大朝？今日不该大朝啊……”
　　“君侯，来传旨的小黄门言道，汉使归来，陛下命京城两千石以上的官员至承明殿迎接汉使。”
　　汉使……他猛地醒了，“汉使？！哪个汉使？”……
　　“君侯，是汉使张骞，张大人回来了……”
　　张骞……张骞啊，建元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元光一年二年……五年六年……元朔一年二年三年……十三年……
　　想想当年在宣室殿前，张骞和自己说，此去少则三四年，多则五六年……谁成想，这一走就是十三年……张骞，是张骞吗？该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舅舅，怎么了啊？”
　　他一把抓住执事的衣襟，“是张骞？当真是张骞？”

作者有话说

　　哎……霍少长大了，卫帅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谁的战场”，战场是卫帅的，也是霍少的，但是！归根到底，一切都是老刘家的……哎，卫帅啊，霍少啊，野猪给你俩吃了迷魂药了？~~~一个个前赴后继奋不顾身的……某只猪真是命好啊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