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二章 城彼朔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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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沫横飞的舌战，刘彻一向是厌倦的。每到此时，不是恹恹欲睡，便是直想将那些违逆自己意思的腐儒全部抓去灭族……他自己时常都觉奇怪，明明自己当年是最厌恶这朝堂上的众口一词的啊！昨日，主父偃向他建言，在河朔筑城以固地。筑城！他心中一亮！原本他和卫青正发愁河朔那块地怎么办呢。徙民筑城，亏他主父偃能想得出来！
他原想着，主父偃在河朔之地建城之议，定然得众臣会交口称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然后他就正好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顺水推舟的准奏。不成想，竟会有非议！而且，整整一上午。整整一上午，就念叨这么一件事！主父偃和那公孙弘的嘴就从提及“筑城”开始没闲下来。主父偃提出一个筑城的好处，公孙弘就必然要驳回去，主父偃再“迎战”……如此，周而复始。
“河朔水草肥美，土地富饶，乃秦时蒙恬故地，既夺回来，当然需筑城以巩固此地！”
“不！我大汉非比匈奴人。并非逐水草而居。河朔土地虽肥，可那儿长的是草！难道我大汉子民迁去食草不成？”
“荒谬！此地既然能够长草，就不能长粮？！如今无粮，盖因无人耕种。如今，当移民河朔，开垦粮田……”说着，主父偃已是站了起来。
“短见！移民开垦河朔，倒不如陛下劝课农桑，鼓励中原农耕。倘若中原移民皆去河朔，中原粮田又复何人耕种？”
“鼠目寸光！昔年始皇帝令蒙恬北筑长城，以固中华。如今，吾皇既拥河朔，领域早逾始皇。当筑城以固基业！”
“始皇筑长城劳民伤财，民怨沸腾。我主岂能仿效？”
“谬论！始皇暴虐，我圣主徙民乃是与民沃土，使民有地可耕。二者岂能同日而语？”
听二人争论，刘彻暗道：腐儒废话！心中不由得把这二人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主父偃，你把筑城好处说完了，还用朕说么？公孙弘，你疯了！筑城，又不是他主父偃的意思！乃是朕意！你还敢忤逆圣意不成！刘彻高高在上的扫视着群臣。发现众人中有的目光游移，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干脆魂飞天外……不过，还真是又一个一丝不苟的。只见卫青听得入神。时而摇头时而簇眉……刘彻心中暗道：卫青，你也傻了？！主父偃的话，你点头就罢了，公孙弘的话你点什么头？！正想的出神，听见主父偃说道：“昔日，八百里长城横贯草原。而今，长平侯过长城而取河朔。更兼匈奴新败，元气大伤。当在此时筑城固地，方能彰车骑将军之功劳，长平侯之伟业！”说着，便冲卫青深施一礼。
卫青正仔细琢磨方才这二人的话，不想竟然扯到了自己。那日众人共迎，便已是让他不安。更何况，今日这承明殿上，主父偃竟将所有功劳尽归自己……本想推功，却想到此事，自己又不便说什么，唯有低头不语。
“咳……”刘彻轻咳一声，主父偃竟然拿卫青来讨好，再看卫青，已是恨不得立刻从承明殿消失……他眯起了眼睛，站起来，“《诗经》言曰，‘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新郡赐名五原、朔方！筑城，少妄议！”顿了顿，又道，“拟旨，徙边民，着平陵侯苏建建五原、朔方二郡！”
已是四月了，冷了一冬的草原终于有了些许暖意。只是，失了河朔，似乎夺走了大单于最后一丝气力。自从文帝时被“发配”到匈奴，中行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几乎奄奄一息的老者就是从前那个锐气逼人的大单于……当年窦皇后将他“发配”到此之时，他便立志灭汉，如今呢？一切，都输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当然，比他输的更惨的，是大单于。
“大单于？大单于？……大单于说什么？”看见大单于的口微微动了动，他急忙问大单于身侧的亲兵。汉人的精明告诉他，似大单于这般的人物说的最后几个字，往往就是纷争的开始。
亲兵嗫嚅道：“大单于说，于单王子即位……”
中行说心猛的一沉，于单，果然是那个幼子。他冷笑着看着那个亲兵：“是么？我怎么听的是左谷蠡王伊稚斜呢？”
亲兵沉默片刻，恍然大悟：“啊啊……是……是是左谷蠡王……”他知道，此时若是说错一点，自己怕是出不了单于王帐的。况且，他不停的宽慰自己，和生性随和的于单王子相比，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无疑更适合做匈奴的大单于。
“好！”中行说阴恻恻的笑了。只要狼性的伊稚斜即位，他还是能辅他灭汉！窦皇后种下的苦果，他要让所有的汉人来还！
“别忘了如果别人问起，你该怎么说……”他回头直视着那个亲兵。
匈奴本就没有什么礼数可讲，翌日，伊稚斜即位。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兄长当年说过要儿子于单即大单于之位。若不是一向和他交好的中行说，这一切都该是小侄儿于单的。不过，既然自己做了，那于单……你就怪父亲太喜欢你了吧……他扬起了浓密的眉毛，和中行说交换了一个残忍的笑。
“于单王子，你快逃吧！”那亲兵到底是追随过军臣单于的，不忍见这个年幼的王子遭叔父屠戮。
于单低头看着他，“你是说，伊稚斜叔叔……要……？”
亲兵摇着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王子，快走吧……那些人，就要来了！”
“来了？来了？”于单红着眼睛道，“来了又怎样？我有自己的兵马！”
“于单王子……你你……”他想说下去，你是打不过他的！
春天的未央宫，有种让人心情愉悦的美。不知是春天还是卫青的大捷，总之这个春天天子的心情是愉悦得紧。天子愉悦，众人自然也就愉悦。
“陛下，此战我舅舅大胜，那下次我能和我舅舅一起去么？”霍去病的黑眸中依旧闪烁着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狡黠。
天子自一堆书简中抬起头，“急什么？”
霍去病垂下眼帘，执拗的低声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我去给谁家打仗……”
“小子，你说什么？”天子再度抬头。
“我……臣说，臣什么时候才能去打仗。”他幼时是时常和天子你我相称的。反正他这位“姨父”不在意，旁人在意那是不关他的事的。只是近几年做了“天子侍中”，才开始称“臣”的。
看他那副模样，刘彻不禁想笑，虎兕，终不能困于匣中。但是，还是需要历练。“打仗打仗……你整日除了要和你舅舅去打仗还有什么别的念头？”佯装生气的指了指案角的一卷竹简，“先把那孙武兵法读熟了再说！唔，不止孙武兵法，五经七略都要仔细读。”
“陛下！”霍去病急了，又是兵书！“臣以为，尽信书不如无书！况且，兵法读的好便能打胜仗么？”
“竖子！你明白什么？这均是前人绝学，前人怎么能用这个取胜？这能无道理？”
“我舅舅说了，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前朝的和如今的就一样么？再说了，就算是能把兵法倒背如流又能怎么样？赵括背的还不熟？自己被武安君打的满地找牙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四十万人给他陪葬！”
哈哈……刘彻忍不住笑了，“回去问问你舅舅！你以为你舅舅没读过么？”怪了，他不喜欢别人和自己意见相左，却唯独喜欢和这个外甥斗口。都说外甥似舅，这霍去病倒是像足了自己这个“姨父”……
“报——”
一封边报打断了这“君臣”二人的斗口。
“军臣单于归天了！哈哈……仲卿啊仲卿……你夺河朔竟有此功！哈哈……”
“陛下？”霍去病抬眼看着眼前喜形于色的天子，“匈奴单于死了？”
舍不得放下那片竹简的天子边看边答道，“是啊！哈哈……”
不期然，阶下的霍去病不高兴了。“他死了，我跟谁打啊？”
“竖子！你以为匈奴就只有这一位大单于不成？你啊，眼下就好好做着你的‘侍中’，也多些磨练！知道么？不然，你问问车骑将军能让你去么？”情知是一物降一物，刘彻自然明白该拿什么话堵住这个小狮子。
这话，霍去病是不满意的。那个“侍中”，本就不是他愿意做的，只是听说当年舅舅就是侍中而且直到现在还挂着侍中的衔，他才半推半就的做了。“磨练”，就不能让他到战场上磨练么？还让自己问车骑将军，他明知道舅舅现在根本不会带自己去……
“臣——告退——”他施了个不情不愿的礼。
“回来！去哪儿？”
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一抹狡黠，“陛下不是让臣回去问车骑将军么？臣记下了……”
“滚！今天别让朕再看见你！”刘彻眼角蕴着笑意骂道，他还是看见霍去病转身的时候摸走了自己案角的那卷孙武兵法。他摸着自己的短髯，暗笑，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二章 城彼朔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