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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九章 袍泽之义 ...

  •   仗打完了吧?天那么蓝,他从没见过的蓝,连风都变得细声细气了……这是在哪儿?还是在塞外吗?
      一个瘦高条有些的龅牙的女子一把扼住他的脖颈,“不要脸生的小野种!就不该留着!”
      这是谁?
      远处那个奔过来的女人又是谁?母亲?……怎么那样年轻呢?恍然便是当年牵着自己的手往平阳去的年纪。
      忽然,和风煦日变成了一幅冰雪织就的帷幕。冷,好冷。他打了个颤,自己脖颈上的那双手怎么越来越紧了呢?咳咳……他想说,你把手拿开!他想一把打落这只手,可是自己的手怎么抬不起来了?疼……脖颈上的那双手更紧了,到处都是一片墨色,望不到边的墨色。他就在一片墨色里沉沦了,沉下去吧?会有什么事呢?总不会比现在更坏吧?他的心骤然松了。
      “仲卿!”唔?有人叫他?他本能的扭头。
      “仲卿,你在那儿干嘛?回来啊!”谁?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仲卿!快走吧!朕想起来了,明日大朝,咱们现在还在宣曲呢!明天若不能回长安,长乐宫又要给朕脸色看了!”
      陛下?明日大朝?嗯,是,是要回长安。不回去,长乐宫又要寻陛下的不是……要回长安。他想应声“诺”,可自己怎么回张不开口呢?
      “仲卿,你怎么了?你过来啊!你是盟了誓要‘粉身碎骨,生死相随’的!”
      对,“粉身碎骨,生死相随”,他记得……
      “仲卿?”
      “仲卿!”那双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跟朕回去!这黑漆漆的,咱们早点回长安吧!”
      是,要回去,明日大朝,无论如何要回长安……那团墨色突然变得刺眼、狰狞,好像无数只箭朝他射了过来。
      “嗯——”他猛地睁开眼,只觉浑身汗湿,这是怎么了?
      “将军!将军你醒了?”映入他眼帘的就是赵破奴那张年轻的不像话的脸,这孩子,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和猊儿仿佛的性子,怎么现在脸上还挂着泪呢?他正想问,赵破奴已经飞奔出门,站在外头高声叫着:“车骑将军醒了!醒了!”
      醒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右半边身子一阵阵的抽痛,直似要掉下来一般。想起来了,他挥剑朝那个要射死赵信的匈奴人身上掷去,那人射出的箭就直直的钉在自己的肩上,这般疼痛,想是贯穿了吧……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身上沉得厉害。
      这时有几人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将军!谢天谢地,太一神护佑,将军总算是醒了!”
      是张次公。“你几时也信了神鬼?”
      “哎呀,将军啊!只要将军能醒,莫说神鬼,就是拿我的命去抵也是使得的!”
      “我军现在何处?可曾使红翎疾使像陛下报捷?”
      “将军宽心,我军现在陇西,已派出红翎疾使向陛下报捷了!只是将军的箭伤甚是吓人,那一箭穿了右肩不说,后来还高烧不退,整日的昏迷不醒,军医说是什么‘伤寒’!看着凶险的很!”
      苏建却笑道:“幸而将军醒了,不然,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军府上的小狮子还不把我们折腾死?”
      “呸!老苏!眼看将军醒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他想笑,略动了下,扯到了伤口,“嘶——”
      “将军!”不止这俩人,就连站在他俩身后的赵信都满脸紧张。
      “不碍不碍……”
      “将军,”藏在后面的赵信嗫嚅着,“将军与我先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之恩……我……这,我不过是一个匈奴降将而已,可怎么担得起?”
      “赵校尉……你略长我几岁,我叫你一声兄长也使得,你我有同袍之义,还何谈‘恩情’一说?河朔虽已拿下,只是军臣单于必然心有不甘,如此膏腴之地,如何守成,更是问题啊!”
      听他提起了河朔,赵信偷偷扫了眼苏建和张次公,忍不住问了一个困扰他不少时日的问题:“将军,那日我们和张校尉一北一南,明明围住了白羊王楼繁王四五万人,怎么……怎么……”
      “怎么首虏只有三千多?”他笑着替赵信补了下句。
      “正是。”
      他又看了看苏建和张次公,这两人想必也是不解吧!“很简单,我是……故意的。”
      “啊?”三人一起睁大了眼睛。
      “我军不过四万人,这四万人多数还是只在北军新练出来,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匈奴人可没有咱们说的杀身成仁的说法。利则击,不利则走,倘若我军一心要硬碰硬全歼匈奴人,匈奴四五万人以逸待劳、能征惯战,我军只有四万人,还是劳师远袭,胜负如何?”
      “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明白了卫青的意思。
      “另外,还有……”他轻叹口气,“当时若我们要全歼河朔守敌,敌军倘负隅顽抗,即使我军能敌……也必然伤亡惨重,尸横遍野,流血漂橹,这些人可都是你我袍泽,日后我汉军骑兵的中坚!若一战即毁,日后该当如何?再说了……”他左手轻抚额头,“为将者岂能只存杀敌立功、青史留名之念?数万将士随我出征,心头所想,无非是要活着回家……此役全甲兵而还,仅此一条,对我来说,已是个大胜仗了……”
      他左手伸到太阳穴上狠狠的揉了揉,昏过去几日,今天提着神说了这么多,当真是乏的厉害了,右肩的箭伤也不停的叫嚣。
      苏建看他神色不对,急忙问他:“将军?可是身体觉得不好?用不用请军医来?”
      “不必了,尔等暂退吧。我略躺躺就好……”
      数日之后,他在陇西得到了天子的圣旨,诏命他先在陇西养伤,之后再行班师。当然,红翎疾使除了带去了车骑将军的捷报之外也带去了他负伤的消息,所以,这次随了诏命来的,更有五六位太医。
      他纵然年轻,肩上毕竟是贯穿伤,况且伤寒未愈,到底一连折腾了一个多月。回到长安,初至司马门外,他就看到了早在门外等候的中常侍春陀。
      “今上谕旨,车骑将军所部跪接。”
      “制诏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今车骑将军青西渡河至高阙,车辎畜产毕收为卤,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薄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以三千八百户封青长平侯,益封三千户。青校尉苏建有功,以一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今车骑将军青班师,着百官至司马门共迎,以彰车骑将军功业。”
      “臣卫青谢恩。”
      “君侯请起。如今陛下另有旨意给君侯,命君侯披甲执剑骑马进宫。”春陀嘴角含笑看着眼前的这位“贵人”。知他性情,看他眉头微皱,手中攥着那把泰阿。倘是别人得此旨意,不定飞扬跋扈成什么模样呢!当年陈皇后一家,他又不是没见过……自卫青进宫,不欲像韩嫣一般求得富贵,他就留意这孩子。如今,果成大器。
      从塞外而归,长安带着些水气的明媚,还是让他欣喜。春陀告诉他,长安城中的春雨一连下了几日,今日方才初晴。又说此乃是陛下与君侯福德所至……让他不由自主的拽紧了缰绳,笑道:“是陛下福德……”
      远远的看着司马门前的百官,饶是卫青见惯了大阵势,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身着青色袍服的百官竟让他有一种重回河朔的想法。天子,怎么会想到“百官相迎”?……他微微苦笑。看着挑檐肃立的司马门……他猛地想起来,当年太皇太后掣肘,他随天子“马踏长安”之时,在这司马门前,天子回忆迎娶陈皇后时的奢华,后来,念着他的字说:仲卿,待你何时立功归来,朕要给你一个比这红绸铺地更辉煌的仪式……原来,便是今日啊。他叹了口气,当初在平阳牧羊之时,钳徒那句“裂土封侯”的预言,今日果然应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三十九章 袍泽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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