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九章 车骑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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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刘彻所料，卫青回到家中果真是一番天地。刚进门，就被一个半大小子“舅舅”长，“舅舅”短的缠住了。
“二舅要去打匈奴了！”男孩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羡慕和不舍夹杂的感觉。
卫青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脑袋，道：“好小子！连这个都知道了！”
“那当然！”男孩面带得色的直视着他的舅父，“不光知道！将来，我还要和舅舅一起去打匈奴呢！”
有汉以来，一直视匈奴如洪水猛兽一般，卫青带着笑着看着自己的外甥，竟不知这么大点的孩子是哪里来的这份胆气。“你就不怕么？”
“不怕！那匈奴人啥我们汉人的时候可害怕过？”
“好！等你长大了，舅舅带你去！”其实，此时他心中已是起伏不定，这孩子，自己授他剑法，授他韬略，到底是对是错？思量间，携着男孩的手就往内院走，去拜别病重的母亲。几月前长兄病逝，如今母亲也一病不起。
他一进母亲的内厢就看见大姐二姐和弟弟们都围坐在母亲身边，“娘！除了三姐，今日人到的倒是齐了。”
坐在母亲塌边的卫少儿见他进来，忙向左侧移了移，让他坐在母亲身侧，“青弟，这是你的大日子呢，如何能不来啊？”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打着红色思绦的太平吉钱，挂在弟弟脖颈上，又向内掖了掖，“这可是今日我带了卫步卫广才求的，请了方士做了法的，你莫不信……人家都说灵验的很……总之，太一神保佑啊……”
“知道二哥这番出征，二姐怕是要失心疯了……足足念叨一整天‘太一神保佑’，我就是嫌二姐没完没了才拉了卫广跟二姐去求了那太平吉钱。方士的话，也不知有多少能信……”
“呸！娘！你看看卫步说的这话！”
原本在榻上躺着的卫媪强撑着半坐起来：“少儿，你兄弟说的是实话。阿青，儿啊……你这一去……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回来……”
“娘！”他打断了母亲的话，“别多想，一定能……”
“痴儿，娘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能不知道？天就能那么遂人愿？”
“娘！青弟初上战场，就别总说这个了！”
“是是……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一直静默一旁的猊儿见外婆、母亲、姨妈和舅舅都不说话，自己先咧着嘴笑了：“二舅！我昨日陪娘进宫见三姨，特意和阿媛一起跟三姨学了个歌儿当作礼物送二舅，阿媛说，今天她不能过来唱给二舅听，这礼物让我一个人送。”
他一个小人儿边比划边说，眉飞色舞的神色真是和往常惹祸精的样子大不相同，少儿见儿子这副模样，轻声笑道：“也难为了子夫了，他和公主这两位学生，真是……不过，你外甥这片心可是比你兄弟强得多了……”
“二姐说这两个小东西何苦把我们捎带上？”
“三舅不准吵！我要送礼物给二舅了！”
卫步看外甥那认真的样子，知趣的闭上了嘴。
“二舅……”猊儿挣开卫青的手，立在他面前，“二舅，这可是我和阿媛一起送的礼物啊……‘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注1】’二舅！好听吗？”
卫青听着那个调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渭阳》，把猊儿揽在怀里：“好听……”
当晚，猊儿目送着卫青离开了家。他第一次发现，披甲执剑的二舅在夕阳下让人好像不认识了。“车骑将军”啊，什么时候，自己能像他一样？他笑出了声，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卫青行至拐角，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公主的近侍如意，有事？他勒住丝缰下马。
“将军万福。”
“你如何来了？”
“公主不好亲往，命奴婢来送送将军，还有此物是公主亲手绣的，赠与将军，待将军拔营再看不迟。公主言道，深知将军乃是松柏之性，将军此行，公主时时盼将军此行大捷而归……”她递给卫青一个绣工精致的鲤鱼形小绣囊。“将军可有话要奴婢带给公主？”如意的额上直冒汗，遇上这么一位实心眼的，真是让人着急得很！
“烦劳姑娘代言，卫青此去不辱皇恩，不负公主。”
“就这样？”如意转了转眼珠，“公主得知将军出征，便开始绣这小绣囊，时间紧迫得很，绣得急了，针刺破了手，倒是污了一丁点……”
他翻转着那个不大的绣囊，只看鱼尾处的颜色略作深红色，心念一动：“公主……”
“公主无碍，将军带去些话……怕就好了……”
“这……”卫青不好意思的缄口，“春日天气，乍暖还寒，注意饮食……多穿些多保重……”
如意闻言险些笑出了声，“奴不打扰将军了，将军也要保重才是。”
“告辞……”
“公主还不曾安歇？”如意回到府中复命，见公主一人仍在铜镜前发呆。
她望着镜中的如意：“可给他了？”
“是。已给车骑将军了。”
“他……可说什么了？”
“车骑将军言道‘不辱皇命，不负公主’。”
“就这些？”她垂眼看着受众的钗环。
如意忍着笑，“车骑将军还说春日天气，乍暖还寒，注意饮食……多穿些多保重……”
“他……可看那绣囊了？”
“没有，奴婢说待将军拔营之后再看。”
她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这老实人的心思还真是……
三日之后，大军出征。他背着人，悄然打开了那个鱼形小绣囊，白色的丝绢上写着六个字，秀气小篆赏心悦目：加餐饭，长相忆【注2】。
“仲卿？大军拔营，面带春色……鱼藏尺素，可是有什么相好的了？”公孙贺笑着打趣着这个小舅子。
他羞赧着把那小绣囊掖进衣甲内，“姐夫说笑了，不曾。”
司马门外的四位主将却是心态各异。视之，李广傲傲然；公孙贺茫茫然；公孙敖悻悻然；卫青依旧是一般的不动声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看他那副样子，李广冷笑一声道：“这年月啊，看宫门的都去看国门了！”见卫青不言语，一旁的公孙敖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李广便似浑然不觉一般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一下，公孙贺也是怒气顿生，道：“李将军何必欺人太甚！”
李广冷冷的斜了卫青一眼，心头道：佞臣！不日就叫你知道厉害！竟是不待其他三位主将，自行领军离去了。公孙敖拍了一下卫青的肩：“你想什么呢？！都让人家欺侮到头上了！”卫青淡淡地回道：“我初次上阵，便为万骑主将，不怪李将军，他的盛名，实实在在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
此番，不作出一番事业，又怎么对得起于他知遇之恩的天子？还有……她？
一万精骑，层层甲士列成阵，片片衣甲耀眼明。
“公主，车骑将军走了……”
她挑开车帘，赤色的军旗上，一个凝重的“卫”字，映着年轻将军的红衣赤甲，显得甚是激越。
卫青走了，刘彻没有像当年张骞走的时候一样亲登司马门送行。古来大将，若是蒙天子亲送，除非凯旋，多半是要战死沙场的。他，忌讳。昨日也只是在渐台摆酒，给卫青饯行而已。卫青，他的车骑将军，到底会怎样回来啊……
“掌灯……”
春陀一愣，虽是入夜，宣室内却是灯火辉煌，够亮的了。还掌什么灯？
冷汗流下，只得多问一句：“陛下是嫌不够亮么？”
“拿一盏灯来，”刘彻沉着脸道，“放在……这儿！”刘彻指了指自己的身侧。那儿，还要灯？春陀心头诧异，却也不敢再问，只得命人速速拿盏灯过来悄悄地放在天子身侧。
刘彻四路大军出击匈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单于王庭，军臣单于只是冷冷的吐出四个字：“乌合之众。”随即又道：“把当年捉住的那个汉使，叫什么——张……”他晃着脑袋，努力的想着。身后的“谋事”中行说轻咳一声，细声细气地提点道：“张骞——”
“对！就是那个叫什么张——骞——的。把他带到王廷来！让他看看他们汉朝的‘威风’！看他还挂着那个汉节我就气！”
“大单于妙计！那汉使，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汉朝和汉朝皇帝，让他亲眼看看他挂念的都是什么人！这，更利于收其心志！”中行说一句话，点到了大单于心中所想。就是左大都尉也不禁暗叹，怪不得此人这么得大单于信任，原来竟能与大单于心思如此暗合。走出单于金帐之后，他不停的念叨着几位汉军主将的名字。猛地想到一件事，“卫青”？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是在哪儿听过？他身边唯一认识的汉人就是中行说了，难道是他说的？不对，中行说断不会跟他提过这个……那是谁？他摇了摇头，罢了！管他是谁！和大匈奴对阵，有死而已！
卫青到达上谷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放眼望去，不知有多少尸首倒在路边，发出阵阵腐臭。往常行车的道上，此时满是早已干涸的血迹。强烈的阳光照着血一般的上谷城，虽是正午，却依然有股森然恐怖之气。当年他因马事曾经到过上谷，虽远不若长安繁华，却也是边关重镇。往来经商、走私者甚多，不想今日却是这般景象。
他下了马，巡视着空空荡荡，满是尸首的上谷。昔日的行人，倒在路边；简单的房舍楼阁亦失了往昔的生气……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他眼中腾起一片水雾。也终于明白天子命他出上谷的是给他挑了多大的责任。此时，他方明白。多少人说不战，而天子却执意要“战”。天子，非是为了自己的武功。匈奴狼性，缺什么就向汉抢什么。而后反而是汉以和亲止战，以自家金帛美女，换得一夕之安寝。之后又是反反复复得“抢掠”——“和亲”……武者止戈。战，不是为战，而是为了止战。怎样止战？不是因委曲求全，而是因为强盛无敌。有汉一代，高祖的白登之耻，忍了；文帝的烽火甘泉之辱，也忍了……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车骑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