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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王于兴师 ...

  •   若是平日,卫青能口出这等“不敬”之言,她刘陵是定要争一口气的,只是今日再没了往日的劲头。她刚刚接到密报,匈奴人血洗边城上谷。以刘彻的脾气,他若是能忍的下这口气——那就是个笑话。马邑一战,让他对朝中的老将失望的可以,他的“鹰”该放出来了!这个时候选择和卫家人硬碰硬……她没这么傻。再说了,昨日她入宫拜谒皇后……椒房殿的那个乌烟瘴气啊,还有那个什么叫做楚服的女人,从那几次床笫之事来看,她知道天子深恶巫蛊……陈皇后呆在椒房殿的日子怕是有数了,所以,这个时候和卫家作对,那才叫不识时务。
      刘彻铁青着脸看着手中的竹简,那就是他接到的“上谷边报”。屠城,屠城啊!他闭上了眼,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惨状?生在深宫的他想象不出。凉凉的竹简,被他的手暖成热的,就如他此刻的心一般……
      俄而,他甩出竹简,拔出了他的天子剑,高声叫道:
      “传卫青!!”
      卫青来到宣室的时候被刘彻提着剑的样子吓到了。他见过刘彻舞剑,也时常在心里“大不敬“的想,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眼下刘彻阴森的眼神和满脸的肃杀到真是让他觉得天子就像个剑客一般。
      “陛下!”他跪了下来。刘彻抓起那几片竹简扔在他的脚边。他捡起来,边报,字不多,但他远没有刘彻的怒气。仍是跪在阶下,自从当年三十万大军在马邑战败,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天,其实,天子和他,都在等……
      “陛下,臣,愿往。”
      刘彻想从卫青的眼中寻求片刻的宁静,但是他发现阶下的卫青跪在暗影中,他看不清楚。叹了口气,他把目光转向了旁边摇曳的灯火。
      “有风……”
      卫青抬眼,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天子。“有风”?什么意思?刘彻看见了他的疑惑,不作言语。仰望着漆黑的殿顶,那只“鹰”,他养了多久了?建元四年,东瓯的“围魏救赵”,窦太后大丧之时,那只“鹰”带着期门军进驻未央宫,建元六年给匈奴使者的那番折辱,马邑之战前的“马事”……当年在上林苑,张骞就说过,区区一个上林苑,对“良骥”来说太小。良骥该驰骋天下,他又岂能不知?
      他直视着卫青道:“你去!朕让你去!”
      “臣,当不负陛下所托!”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刘彻一个箭步冲下来扶起卫青:“仲卿,记住!你是朕的‘鹰’!”
      “陛下放心!”他眼波一沉,让天子看见了他的决心。
      翌日,刘彻在承明殿看着阶下的臣子。朝议,又是朝议。提到匈奴那群废物就恨不得浑身发抖。八成到时候又是什么“和亲”的主意。
      “陛下,马邑失利过去数年而已,此时若起刀兵,恐于天下不利!不如不战!”说话的是汲黯。曾为帝师的汲黯说起话来一向不顾帝王颜面,偏偏刘彻倒忍得他的言语。
      “启奏陛下,今日江都王上疏,请求击胡……”
      唔?江都王?五哥对胡人也有兴致?有多大的能耐说多大的话最是要紧,今日的五哥毕竟比不得七国之乱时少年英雄了。
      “命,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他的话到这里嘎然而止,众人一片哗然,此次遭匈奴屠城的“上谷”呢?天子竟是忘了上谷不成?就算是出征,难道他就不打算雪上谷之耻?众人,又哪里明白刘彻的心思了?上谷!他能忘了么?看了一眼立在阶下的卫青他续道,“太中大夫卫青代车骑将军,出上谷!”他,有意把他的鹰放在上谷。看看那鹰如何为他去雪上谷的屠城之耻……
      跪在阶下的四位主将的神色却是……卫青拧着眉毛不知在想什么;两位公孙,到也罢了;至于李广,斜着眼,看着身边的卫青,仿佛是身上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刘彻这个时候觉得他让四人互不统领,各领一万人的决定真是太对了。卫青?李广?谁能统领谁?李广那个样子,呵呵,怪不得当年文皇帝会说出来一句“若生于高皇帝时,万户侯何足道!”自己的这位祖父啊,风凉话说的可以!想到这儿,他又是一阵想笑。又望了一眼阶下的卫青,是鹰,就去飞吧……他能飞多高,他就让他飞多高!
      散朝的时候,李广、公孙敖、公孙贺和卫青四人相偕而出,李广瞄了一眼,余下的三人,长笑一声,傲然离去。两位公孙将军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望向卫青。却看见卫青若无其事的接过内侍递来的佩剑。
      “卫青,你?……”
      卫青向二人拱手为礼,转身而去。

      “陛下,早些歇息吧……”中常侍春陀轻声念道。
      立在窗前的天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猛的转过身道:“去南军!”
      离得好远,刘彻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视之,只见一个青年在月下舞着剑吟啸着
      ……天时懟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月光溶溶,洒在青年的身上,青年的目光一如那月光般清冷。目光所及,依旧是那一点剑尖。
      “仲卿好兴致!朕的大军拔营在即,你这主将还有这心情?”刘彻质问间还有一丝戏谑。
      卫青收剑,只看见天子立在身后,忙道:“臣……”没等他说完,刘彻摆了摆手,道:“朕,是来给你送件东西的。”说着抬起了手中的剑,送到了卫青面前。
      “这……”卫青一愣,“泰阿”剑,自古就是帝王之剑啊。又岂是他这一介臣子能配的?
      “卫青!”刘彻急了,“带着朕的‘泰阿’去!你,你是替朕去的!”
      卫青明白了,帝者,身于深宫,长于深宫。天子的地位让他不可能让他亲临边境一雪前耻。而他,手擎泰阿,便是代天子出征。
      “陛下,臣此去……”
      刘彻打住了他要说下去的话:“仲卿!当日张骞远行,朕就说不要他图什么“死节”,今日朕对卿亦是此言,别说什么马革裹尸!你方才吟的这《国殇》,大丈夫‘带长剑兮挟秦弓’,话是不错。但朕可是不要什么‘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朕要你,活着回来!杀身成仁者,该是剑客是游侠,不是将军!”说着,再次抬起了手中的剑。
      卫青跪了下去,双手接过了刘彻递过的泰阿。月光下,棣木饰金的剑鞘上发出一种肃然之气。
      “还有几日就要走了,回家看看!一去这许多时日,你家的那小霸王只怕又要翻天了……”知道刘彻说的是霍去病,卫青心头一乐,化去了一直挂在面上的冷竣。
      卫青应道:“诺!臣记下了!”正要离去,听得刘彻淡淡地说道:“仲卿可会背《无衣》?”卫青心头一震,《无衣》那是战士之间的同仇敌忾啊!当下朗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句“与子偕行”吟出,他方明白了天子的心。天边,泛起了淡淡的白色,一抹浅浅的红孕育其中。二人都知道,那抹蓄势待发的红最终会冉冉而升,所有天覆盖的地方,都会有它的颜色。
      晨曦下,天子冲卫青坚定的点了点头。君臣二人都想起了建元三年,天子尚且是在上林苑走马游猎的小皇帝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风吹着树梢,记下了那对少年君臣相随一生的承诺。
      刘彻愣了半晌,直视着卫青,缓缓地道:“去吧,朕,等着仲卿大捷归来……再给你一道旨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仗怎么打,是你的事!”一袭皂色长袍,外着赤色披风的刘彻立在晨曦中,愈发显得挺拔冷竣。忽而,他解下自己赤色的披风披在卫青的肩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陛下,臣定不负陛下重望!”刘彻知道,卫青素来不善言辞,此时既然说出一句“不负重望”,那就定然会“不负重望”。他等着!
      “鹰,总是要翱翔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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