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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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姆斯死了，诸星大很难评价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那个惹人厌烦的男人几十分钟前还就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同他咄咄逼人的争论，现在却张着嘴巴睁着眼睛，以一副典型死不瞑目的姿态躺在被许多漂亮姑娘用鞋跟踩过的地毯上。
如果在场的人们知道他背地里做过什么，说不定会被姑娘们用鞋跟踩上几脚的就不止是地毯了。
可是知道一切的托卡伊不会说。他正攥着诸星大给他披上的外套，把脸藏在诸星大的胸口，紧紧搂着对方的胳膊，不肯往威廉姆斯躺下的位置多看一眼。他不愧是两位影后女士的亲属，演技精妙到返璞归真，没有多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只是一个偷偷瞄过去又飞快收回来的眼神，就足以演绎出一副明明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样。
而另一个隐约知道些内情的诸星大当然也不打算说点什么。他只是配合地坐在托卡伊身边，像自己之前承诺的那样，陪着托卡伊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
因为是涉及到大量名流的私人宴会，主办方被人狙杀，报案后警方到得很快。作为事发时死者的舞伴，托卡伊被重点询问了几句情况。诸星大在一旁陪同，沉默地看着托卡伊苍白的脸色，感受到和他交握的掌心冰冷的有些潮湿。
托卡伊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
被大口径子弹命中的人类头颅几乎不会保留完整的形状，虽然因为诸星大的提示提前拉开了距离，托卡伊也是在场距离威廉姆斯的死亡最近的那个人。不用多加思考，诸星大就能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样的场景，很难有人面对那样的场面还能保持面不改色。
于是诸星大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托卡伊的手，即使杀人的计划很有可能就是这只手做出的。他只是觉得有趣，又忍不住去猜自己是不是跟之前问话的警察的一样，也是托卡伊展露演技的对象。
黑色的裹尸袋被两名警察抬起来搬运出去，闻讯而来的记者等在门口趁机按下打开了闪光灯的相机快门，连成一片的晃眼灯光把夜色都照亮了一角。问话结束，托卡伊和诸星大被允许离开，他们沉默着并肩走向电梯，只是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托卡伊才短暂地抬眼看了一下门口的方向。
司机已经打开车灯等在电梯出口，托卡伊坐在座椅上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他那顶宽大的黑色麻纱帽子早在警察到来之前就被他摘了下来，塞给诸星大的联络耳机也早已回收恢复成帽子上不起眼的枝条装饰，警察问话的时候帽子就被他拿在手里，却没有人意识到里面暗藏的玄机。
托卡伊靠在座椅靠背上没有说话，诸星大也没有去打扰。他抬手松了两颗衬衫扣子，低头试图把勒紧到头皮发疼的辫子散开。托卡伊凑过来一点，伸手帮他解开自己看不见的小皮筋，耐心地用手指梳开一根根还没有手指粗的发辫。等头发全都解开，诸星大原本顺滑的长发带上了自然的卷曲弧度，跟他额前的刘海一样。
“之前就好奇了，为什么你的头发只有这一点是带卷的？”
托卡伊捏了捏诸星大被发胶塑性的刘海，脸贴得很近，在昏暗的车厢里透着暧昧的氛围，
“不知道，大概是基因的随机组合吧。”
诸星大随口回答，也摸了摸托卡伊的头发，问他：“我帮你把头发拆开？”
“好啊。”
然后托卡伊直接躺在了诸星大的大腿上，侧过一点头方便他摆弄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一般说：“也是，基因很奇妙嘛。”
“我长得就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脑内比较自己和父母的样貌。
诸星大也跟着一起比较了一下，发现他们一家还算遵循遗传定律，至少他印象里只见过一面的妹妹活脱脱就是父母相貌的叠加。
“我可能长得更像父亲吧，不过眼睛像母亲。”
他一边摸索着轻轻拆下托卡伊头发里的假发片，一边跟上托卡伊的话题。
“眼睛像母亲啊。”
托卡伊在他腿上不安分地动了动，转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笑着说：“那看来你的母亲是位很有气势的女士。”
想起自己被母亲狠狠抽在脸上的经历，诸星大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说可能，是没见过父亲吗，还是不清楚父亲的长相？”
托卡伊直视他的眼睛问到。
诸星大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沉吟片刻，笑着回答道：“实际上，我正在找他。”
他这样说着，一直等待的另一个试探终于来到了面前，提起精神回答的同时又感到果然如此的庆幸。
即使成功和FBI撇开了关系，他也不认为托卡伊会简单地选择相信自己。原本的接近目标宫野明美或许会被自己的演技骗过，但是那天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托卡伊也在，他不敢赌托卡伊有没有从他的行为里察觉出问题，只能做好从一开始就被看出蓄意接近的准备。
果不其然，托卡伊还是问了。
父亲的名字不能说，但是父亲本身可以。打探组织的目的不能说，但是好奇本身可以。虚假的经历不能说，但是事情的感受可以。有意设计的接近不能说，但是促成的结局可以。
“他在我小时候失踪了。”
诸星大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离开家，跟我们说父亲死了。”
“可能长子都会对父亲这个角色抱有一定的盲目崇拜吧，我并不相信母亲的说法，为此我被她揍了一顿，断掉生活费赶出了家门。”
“后来呢？”
托卡伊声音轻柔地问到。
“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上学、打工、拿绿卡、跟不黑不白的人交往、当私家侦探……就这些。”
“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看似关切地询问。
“啊。”诸星大抚摸过托卡伊的头发，说出自己思量过许多遍的那句话，“如果我说，你妹妹，我是指我没见过的那一个，她工作的地方可能跟我父亲的失踪有一些联系，你会叫司机打开车门把我踹下去吗？”
“你既然说出来了，不就是认为我不会把你从车上踹下去吗？”
托卡伊闷笑，他躺在诸星大的腿上，抬着头说话，脆弱的脖颈袒露在诸星大面前，只要抚摸他头发的手下移，稍稍用上点力气，就能让他永远都说不出话。
可是托卡伊就这样懒洋洋地躺在诸星大的腿上，不仅毫无危机感，还反过来给出威胁：“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敢接近我妹妹，我就杀了你。”
“反过来说，既然你没有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呢，宝贝儿？”托卡伊笑嘻嘻地问，“难道你心虚？”
“不，你说得对。”诸星大也笑了，只不过笑得很轻，“你说过我的好奇可以从你身上得到满足，我又何必舍近取远。”
这也是他敢对着托卡伊说出一部分真实的理由。在最初的威胁之后，托卡伊对他的态度完全不正常，亲近、撩拨、暧昧，就是没有该有的防备。
以托卡伊的能力，他本可以用更加无害的形象接近自己，连消带打套出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可是他没有，反而一开始就摆出了身上的危险之处，仿佛借着这一丝危险作为诱饵引着自己陪他玩下去一样。
自己还在住院的时候，托卡伊就给过他暗示。出院同居以后更是堪称肆无忌惮地泄露那个组织的信息给他。
连基安蒂那样明显嘴比脑子快的人都知道不该对他暴露组织内成员的信息，托卡伊却明显是故意地对他透露了许多。
在有关组织的方面，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可能是个心怀鬼胎的人，甚至尤为配合。
为什么？
诸星大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却不敢就这样敲定，更逞论宣之于口。
“这样想就对啦。”托卡伊笑得甜蜜，坐起身凑到诸星大耳边压低声音道，“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想要什么也跟我说，我会满足你的，宝贝儿。”
“无论什么？”
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追问。
“全——部。”托卡伊拉长了声音，又狡猾地补充道，“前提是你能让我开心。”
“有提示吗？”
诸星大想了想问道。
“嗯……”
托卡伊故作苦恼地皱眉思考，又突然拍手雀跃，伸手从汽车的储物盒里掏出一把枪，带着快乐的笑容塞进了诸星大的手里。
“杀了他怎么样？”托卡伊用着天真的口吻问道，“他听了一路咱们两个的聊天，你跟我说的内容不是谁都可以知道的吧？我不在乎这个，可是万一他说给在乎的人听了怎么办？”
他指着前面专注开车的司机小声说：“先跟你声明，宝贝儿，这可不是我的人。”
诸星大握着手里的枪，手臂肌肉下意识收紧又被他控制着放松。
来时是他充作司机，回去时驾驶位上已经坐着衣冠楚楚带着崭新白手套的中年男人。那个司机全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双眼从始至终没有往后视镜上看过一下，没用托卡伊开口，直接就开在了回去的路上。因此诸星大便以为他是托卡伊安排来接应的人。
可现在托卡伊却说这不是他的安排，并且让自己杀了对方灭口。
回忆刚才和托卡伊交谈的内容，他不敢保证凭借泄露出来的信息，那个导致父亲消失无踪的组织会不会有人联想到什么然后识破他的身份。
赤井秀一有一张跟父亲相似脸，还有一双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如果致使父亲失踪的元凶真的就在这个组织，那个人会不会从“相貌相似的失踪父亲”到“眼睛相似并很有气势的母亲”以及“远居别国的弟弟妹妹”中看出什么，导致他之前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并且因此牵连到家人的安全。
赤井秀一抿住嘴唇，手指搭在扳机上。
他并非没有杀过人，即使不论前不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威廉姆斯，他在美国的工作也不止拿着证件大喊着“FBI”然后踹开别人的家门这么简单。
可是因公义杀人和因私欲杀人是两码事。赤井秀一并非道德卫士，也不认为自己的一切非法行为都有公正无瑕的理由可以遮掩，但他确实没有，没有因为如此草率的原因用枪口对准过其他人。
这是又一次试探吗？
还是托卡伊心血来潮的作弄？
他用拇指压下保险，待击发状态的手－枪瞄准射击对他来说可以在一秒内完成，只需一秒，一个犹豫不决的念头，他就能决定一条生命的去留。
在他思考的时候前面的信号灯跳成红色，司机缓缓减速停车，这已经是回去路上的最后一个红绿灯了，再往前只剩一截小路。
托卡伊的房子买在富人区，参考美式建筑，户与户之间隔着绿化和马路，周围并没有其他车辆和人员，也没有射杀司机之后导致车祸的危险。想要开枪的话不是现在就是到达之后，可是他还不知道托卡伊给他的要求有没有到达之前的时间限制。
思绪飞快转动，而目视前方的司机恍若不觉。
诸星大突然把枪拿到面前，一手搂着托卡伊，一手打开枪膛检查了一下上弹情况，然后笑道：“还真有子弹啊。”
“那当然，你以为我用空的骗你吗？”
托卡伊的语气很奇怪，似乎是生气，又似乎感到开心。
“怎么会。”诸星大耸了耸肩，退弹之后拉开储物盒把枪关了保险扔回去，“可是你在别的地方瞒了我，那个司机听不见，对吧。”
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虽然用了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那个司机的耳朵上带着一个白色的耳机样式的东西，诸星大猜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打开的助听器。
托卡伊神色莫辨地看着诸星大，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下车之前那个司机给了托卡伊一个手掌发小的金色天使塑像，应该就是之前克里斯提到的那个。托卡伊从塑像的底部抠开一个盖子，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巧的钥匙。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等托卡伊和诸星大下车后，向托卡伊点头示意，伸手碰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装置，再把车开到车库去停好。
听障人员在借助助听设备的情况下如果能达到左右耳50米的听力范围，是有资格考驾照的。只不过刚才一路回来，司机并没有打开他的助听器。怪不得他一路驾驶得十分平缓，除了专业之外，还因为他没办法听见鸣笛和车辆靠近的声音，只能降低速度以求安全。
“不舍得杀掉也别看他了。”
托卡伊故意曲解诸星大的做法，靠在门口撑着门等他：“我们聊聊？”
诸星大收回视线，如托卡伊所愿，只看着他一个人，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