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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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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槐乡。
黑色林肯将人送到了胡迁的书店门口,巷子里进不去了。
程影有些不放心地将车停在路边,作势要送他回去。
“用不着啊。”
荆挑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然后轻手轻脚地将车门拉开合上,单手扶着半开的车窗,明朗地冲他笑,“我说大艺术家,到市区走一趟你是不是忘记这是我家了,这条路,小爷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他边说着,大约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挑挑拣拣地从那几朵多少有些蔫吧了的花里抽出来一只。
“也没东西回赠你了。”荆挑嘀嘀咕咕地说这些什么,下一瞬那支颜色略显暗淡的玫瑰就被他递进车里,“借你的花,向你表表心意。”
透过那半截车玻璃,少年身形很瘦,站在夜风里都像是弱了几分,但是他不甚在意,只顾着护着怀里的几抹艳红,然后将那点鲜艳的颜色与他分享。
他笑得大方,完全没有拿人情作人情后那丝丝不好意思的自觉。
像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车里的人有什么动作,荆挑轻轻啧了一声,摸着鼻子长出夸张的一叹:“你说说你,咋还嫌弃上了,好歹也是自己花的钱呀。”
最后一句话有些没底气。
程影平静地望着他,不知有几分为那笑动容。
不由自主地,手上有了动作,连那半截窗玻璃也被收了回去。
荆挑一顿,然后耸肩:“好吧好吧,我下回寻点别的给你…”
话还没说完,手上已经空了。
从半道将那份“回礼”够了回来,程影眉峰都聚着笑意。
他微微俯着身,从车窗与他对视一眼,似是调侃:“送都送了,哪还有往回拿的道理。”
荆挑装作没听见,上身微倾,双肘随意搭在车窗上。
“欸,程影。”他紧紧地盯着那只手里的红玫瑰,舔了舔唇角,脸上漫延开一个散漫的笑,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他将玫瑰花束握在掌心,再一次对上车里人的眼 ,“那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指腹在包装上摩挲,卷卷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欲坠不坠。
程影眯了一下眼,直接跌进了那潭仿佛沾着许什么的深泉里,被人拽着往下掉,力道明明不大,可是,他却好久都没能浮上来。
他忽然笑了一声。
是低低的,埋在胸腔里的笑。
“你觉得呢?”
荷尔蒙真的很奇怪,人类探索“未知”时产生的失控感明明让人心烦意乱,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存在,轻易地吸引着去接触失控边缘,当原有的秩序被打乱时,荷尔蒙便像是逃脱了束缚,逃窜般寻求某一处舒适区。
程影想。
红玫瑰花语和它本身一样,直接而肆意,绽放着明目张胆的心意。
少年轻轻动了动,路边的灯光越过了无数次他礼让的空隙,从窄小的窗口细密地投射进来,连头发丝儿都不放过。
程影忽然就看不清他的脸了。
“啧。”
荆挑理着衣襟站直,仰着脑袋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程影盯住他,目含深意。
玫瑰上的刺已经被取得只留下几处不一样的颜色,摸在手里似乎有那么点不太明显的湿润。
良久,他才听见了少年又惊又喜的声音。
“你说得没错。”
荆挑垂眸时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今晚的月色也不差。”
“走了。”
他晃了晃手上的花,嘴边绽开一抹俏皮的笑,隐在阴影里。
程影回过神,只来得及看他身上的灯光越来越暗,不多时,连他整个人都陷进了那条黑黑的巷子里。
深巷看不到头,一茬接一茬的,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次那道飘着的影,有些孤寂。
车灯拉远,模糊间,似乎还能看到那扇车窗又重新合上了。
荆挑将目光收回,倚在石子墙上的左肩被硌得有些疼,他动了动腿,稍微一翻,整个后背便靠了上去,力道不大,很轻地一个借力,在双腿交叠一处时,那点累得以缓解。
他看得出来程影是特地送他回来的。
但是他没有明确的问那一声为什么。
就像是昨夜那一句“晚安”,连荆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装作没听见。
红杉医院坐落在郊区的半山腰上,年头有些久远,位置偏僻,很少被人踏足的区域内,甚至生长了不知多深的野草。
凌晨一点,医院还是灯光彻亮,而这整座楼里,只住着一个病人。
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
程影坐在车里,在周遭一片安静时,连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楼都变得碍眼起来。
他单手支着车窗,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但是许久也没见他抽过一口,火点退得迅速,渐渐地,手上那支烟也快燃尽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医院里停着的警车才离开,与此同时,搁在一边的手机也响了。
“原值报的警。”
夏楠尘声音沉沉,那一口脏话被他咽了咽,“他还通知了媒体,事情有点麻烦。”
程影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淡漠到了极致。
“听说原若水最近玩得挺大的。”
男人抖了抖烟蒂,火星子碎了一地,褪色灭尽,他冷静地盯着某一扇窗,没有透过镜片的世界着实有些不习惯,他闭了闭眼,嘴角冷冷扯开一抹笑,“既然是原公子想火,那就把这把火,烧得再大点好了。”
闻言,夏楠尘嗤笑了一声。
“这原家小公子这么多年了光长个儿不长脑了,就林杨那种货色,也能给他套得牢牢实实,这么多年的情分,倒比不上人家随便一勾勾手指。阿影,你当初是不是还送他一把瑞士刀来着?瞧见没,这把刃,拿你血开的。”
程影没接话。
他不认为与原值有多深的情分,不过是当初站位在程望那边,少不得与原家走动,而那把所谓的瑞士刀,也不过是从程望那边转手过来罢了。
仔细一想,他对原值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将林杨送进红杉医院的头一个月,那位痴情的原小公子为心上人哭红了眼,恶狠狠地说:“程影,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
彼时的程二少爷只觉得可笑,然后也就真的笑出了声,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能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你不知道吗?我等的就是报应。”
原值坚信他所谓的爱情,时刻惦念着那个备受折磨的单纯的心上人,那点可笑的感情,也就只有林杨找不到退路时才能记得。
原值多狼狈,眼巴巴的守着,到最后都还没看清,那本就是一条多阴险的毒蛇。
程影忽然就觉得,这件事,其实很有看头。
“林杨在会所那边的记录没删吧?”
程影捏着手机,眼底闪过一许恶劣,“既然人都死了,也该给原值留点念想的。”
装模作样这么多年,原值或许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若是知道,他的一切表演都在别人的旁观之中,还是一张怎样精彩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