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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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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迁通风报信,被柳妍风判以包庇罪赶了出去。
自行车刚到书店门口,就被胡迁急急忙忙地拦住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今天去三中了,那校长说你不读了。”胡老板看来是真着急了,本就长得粗糙的五官此刻皱在一起,看得荆挑更加心慌。
他抖了抖车头:“哎呀,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胡迁低声凶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妍风有多生气!从学校回来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沉默得我感觉像是上刑!”
荆挑猛吸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发凉。
柳妍风从不轻易生气,大吼大骂那都是虚的,沉默不语的话,那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只能说,一言难尽。”他闭着眼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一手挥开面前的人,认命般去赴死,“你快让开吧,我怕回去晚了她得更气。”
自行车刚扶正,轮子还没动,就又被胡迁拦住了。
荆挑疑惑地盯着他。
胡迁一脸沉重,抿着唇憋了挺久才说:“回去别跟妍风吵架,别惹她生气,别让她动怒。”
荆挑奇怪地瞅了他几眼:“知道了,我这是去认罪的,都打算从门口寻把扫帚了。”
胡迁迟疑着往旁边让了让。
自行车又动了起来,只是,比平时慢了好几倍。
换到以前,胡迁少不得得嘲笑几句,可今天,却难得的平静。
想来柳妍风是挺生气的吧。
荆挑哀叹一声。
拿出的钥匙在锁孔边比划了一次又一次,荆挑还是缩了回来。
“开门呀。”他低声鼓励着自己,可捏着拳头将这个纠结的画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柳妍风不可怕,柳妍风有什么可怕的……
他默默念着,试图催眠自己,然而拿着钥匙的手都还在发抖。
“吱呀”
门从里面开了。
门口的少年全身僵住,整个人都还保持着拿着钥匙开门的动作。
“在厨房就听到声儿了。”
柳妍风身上还套着粉色围裙,她手把着门,声音不悦,“特意等我出门迎接你呢?”
“柳姨。”
荆挑呵呵地笑了两声,尴尬地收回了手。
“进屋。”
化着淡妆的女人留下一句便回了厨房,荆挑重重地吞了口唾沫,进屋时忐忑地关上门,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默默放下背包,他刚走进去,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盘菜了。
荆挑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了起来。
完了,这怕不是断头饭吧。
“柳姨。”他拍了拍胸脯,几乎是捏着嗓子说话,“我来帮你吧?”
步子还没抬几步,厨房里面的人就已经出来了。
“你还是别了。”柳妍风毫不留情揭穿他的手残,“免得把我新买的锅烧坏了。”
荆挑轻轻咳了一声,敛去了尴尬神色。
“坐下吃饭吧。”柳妍风又拿出了两副碗筷,“锅里炖着鸡汤。”
荆挑这才又认真扫了眼餐桌上的鱼虾肉,感觉天灵盖都要冒烟了。
柳妍风做大荤,必定有诈。
“我现在还不饿,柳姨您先吃。”他双手一抬,努力挤着笑往后退。
现在还装乖的话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坐下!”
柳妍风声音一大,脚还没迈完整的少年一溜烟地坐在了饭桌边。
安静得不像话。
柳妍风的厨艺好,放在往日荆挑这一桌菜高低得被他瞬间一扫而光,但现在,他扒着白米饭怎么都觉得无法下咽。
对面的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往他往里添点菜。
“这鸡汤我熬了好久,火候都时刻掌着的。”柳妍风给他盛了一碗鸡汤,里面照例有一根鸡腿。
她做的酸萝卜老母鸡汤向来入味,荆挑单是闻着味都觉着馋了,但现下,他却无暇顾及口腹之欲。
这么些年来,想让柳妍风尽心做一顿饭可不容易。
“柳姨,你骂我吧。”
他轻轻将碗筷放下,鼓起勇气般认罚,“骗你,确实是我不对。”
汤勺落入碗中,白色的瓷勺沾着汤面浮起的几颗枸杞,然后对面那人又往碗中添了那另外一根鸡腿。
荆挑又一咬牙,索性全招了:“其实在出成绩之前我就规划过了,去Z大是我斟酌后的结果。”
“先喝点汤。”她没理他的坦白,只自顾自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许久不做了,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荆挑看着她的动作,面露不解。
今天的柳妍风,未免太过冷静了。
他犹豫着,随后低下头,好半天才去捏那一小柄白勺。
久熬浓香顷留在舌尖,敏感的味觉自然被熟悉的味道唤醒,他眸眼一敛,脸再埋深了些,额发便挡住了他些许表情。
他手上顿了顿,又舀了汤往嘴里送第二次。
见如此,柳妍风才满意地笑了。
漂着细碎葱花的汤面被她搅得更乱,稍微一垂眼,别于而后的刘海便顺势而动。
她好像也不在意,像是无意间再次提及很久之前的问题:“阿挑,你想去P大吗?”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午间,同样是用餐时的闲谈,稳着同样的问题。
在备考前期,柳妍风问他想不想去P大。
那个时候,荆挑笑着回答她:“最高学府啊,谁不想呢。”
谁不想呢。
可再问现在的荆挑,他的心里却好像没那么想了。
“想啊。”他继续笑着,抬着碗大口喝了一口汤,将那个答案的尾音情绪藏进埋眼的碗后。
含糊不清的答案,模棱两可的敷衍。
柳妍风一手带大的孩子,离亲生的差的也不过是那点血缘关系,所以,她很早之前就了解他了。
她抿了抿唇叹息,同样放下了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长一口气。
从程影说“会复读”,而不是“想复读”开始,她就应该察觉到的。
荆挑眸光一闪,久久没有回答。
高三的那个寒假,江浙无邀而来,荆挑与这个生理上的母亲产生了第一次争执,因为她想带他出国,想花一笔钱将他从柳妍风那里带走。
柳妍风说,阿挑很优秀,不必出国铎这一层金也同样优秀。
柳妍风又说,阿挑不是某一个人的,他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柳妍风还说,她一手带大的阿挑,会考上那个最高学府,会比谁都优秀。
下着大雪的夜晚真的很冷,那一次摔门而出他没走,就在门口听了个全程。
“对不起。”他有些哽咽,始终低着头,“我最后也没去成P大。”
柳妍风将碗筷往旁边推了推,双手搭在桌面上,定定地注视着他。
“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荆挑皱了眉,“柳妍风,你在说什么?”
“明明有能力考出更好的分数,却偏偏遇到了一些不入流的人故意阻拦。”
柳妍风随意说出“不入流的人”时,荆挑才迎上她的眼。
“明明有实力与信心复读,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失去了这个机会。”
荆挑捻了捻手指。
“明明只是我一个好胜心作祟的保证。”他听到她说,“忐忑不安的却是你。阿挑,你为什么不委屈?”
从一开始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皆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最普通的小孩。
被人打了、委屈了,只能傲气地说一声:“我没有错。”
可最后,犯错的人依旧保持原样。
“阿挑,其实我想过,如果你跟你母亲去国外,倚靠你父亲那边的家庭背景与势力,你或许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或许,会轻松一些,也会更快乐一些。”
柳妍风语气认真。
这一番话,她说得有一些别扭,强硬惯了,此刻煽情,她竟觉得自己更加委屈了几分。
唇边的笑极其苦涩。
这一桌菜,愣是原原本本地维持到了现在。
“我没觉得委屈。”荆挑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根根青色尤其分明,他唇角抿紧,认真地回答,“我从来不认为一次失败能够决定什么,何况在我看来这都不算是失败,只是一次意外的失误罢了。考试误时、被拒绝入学以及与P大失之交臂都不过是这一场失误当中的连锁反应。
我并不打算将我的前途压在这一次考试上面,因为我明确的知道我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因为我心中有数。所以,柳妍风,我从来都不委屈,也没有让自己委屈。”
无人知晓,在门外偷听后的那个晚上,当看着雪花融化在他手边时,白色灯光下的少年是真的心安。
不为其他,就只是因为确信了,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柳妍风在无条件支持他。
静静听着,柳妍风竟有些愣神,此时才发现她原来早已眼眶泛红。
荆挑重新端着碗,拿着一根鸡腿就啃了起来。
他深深将眼埋低,越来越低,本来不想说的话,还是没有压过心头的脾气。
“还有。”
少年声音在发着抖,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可鼻尖的红却瞒不过人。
他睁大眼睛正正直直地对上她同样泛红的眼,说话时竟有一丝丝执拗:“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位名叫柳妍风的母亲,除非,她也不要我了。”
“啪嚓”
手边的筷子被她碰落了地,柳妍风整个人也迟迟没有回神。
上一次见这皮孩子哭,似乎已经很久了。
柳妍风只觉得心头一暖。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她捡起地上的筷子,起身时还大力揉了揉自家孩子的头发,可关上厨房,却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没有告诉他,当年与江浙保证的时候,她还说了另外一句话。
在江浙的质疑里,柳妍风明朗地笑着:“哪怕我们阿挑没选择P大,那他也会成长为最健康快乐幸福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