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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0.怨妇遗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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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那小公公所讲,郁棠宫里早挤满了人,不止小皇后小贵妃,不止花喜与王宰相,竟连沙净天也分了把椅子,坐在角落里,云淡风轻地捧了茶,正像是在看戏。
我走过去,就看见春好跪在众人当中,脸色惨白。
该问候的都相互问候了,话题便转到了春好这里,王宰相看着我,悠然说:“皇上仍在卧病,这事儿总得有人做主。皇后与贵妃年幼,不如公主您……”
好啊,反正春好也曾算是我的人,我主持就主持吧,何况花喜在场,我就算出点儿什么差错,也总有补救的。我点点头答应下来,忽然想起自己其实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好硬着头皮又问王宰相:“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他人都一愣,王宰相“咳咳”两声:“公主,您不知道宫里出了个祸害么?”
所谓祸害……我看向春好,正想说一句“她不是改邪归正了么”,却对上花喜意味深长的目光,我一皱眉,便说:“不知道啊,你给我讲讲。”
王宰相又“咳咳”两声:“那下官便直言不讳了,公主,您面前这位春好嬷嬷生得娇俏内秀,谁知道,竟是浑身带毒的。”
春好轻轻冷哼。
带毒的春好,我见识过,恰好我就是个中过招的,却不知道她又惹到了谁,以致于连王宰相也来说她浑身带毒。
我不动声色地问:“浑身带毒啊,毒到了谁?”
话说到这儿,小贵妃忍不住了,嘤嘤哭了起来:“本是我娘家带来的老嬷嬷带着元昶,后来看她妥帖,又是个年轻的,就改了叫她带。不料近日来,元昶总是没完没了的闹。起初大家都只觉得小孩子总是爱闹的,谁料昨日,元昶忽然就病倒了,口中……口中吐出血来……叫太医诊治一番,才知……才知……是有人下了毒……”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只见皇后带着文孺,不见贵妃带着元昶,想是仍在诊治。小贵妃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王宰相使个眼色,左右侍女嬷嬷们便将她扶下去了。
王宰相替贵妃说下去:“小皇子小公主与晋辰小王走得近,两边对于嬷嬷侍女,也都不曾设防。咱们这位春好嬷嬷便利用这点,做得真是滴水不漏。最初下官派人调查,也只看到所有证据都指向玉锦。下官大怒之余,又忧心公主。这种人留在公主身边,大抵不好,公然处决,又有损公主的颜面,恰巧北胡送了质子过来,缺人侍奉,下官寻思着,不如就将这丫头打发过去。恐她嚼舌,便要割她的舌头。呵呵,幸好有郡主赶到,说明了原委,竟是春好嫁祸玉锦,惹出来了这么多的事端。”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我全无头绪。这两天……不,或许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吧,他们私底下搞得这些小勾当,我都是完全不知道的。
王宰相看着我:“要说被冤枉的玉锦是公主手下的人,这害人的春好,原先也是公主手下的人,到底如何发落,就请公主定夺吧。”
我头有点儿大,春好倒是一点儿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跪着。
“那个……”我预备说话,瞥见王宰相皱了皱眉。
我接着说下去:“不如……郡主来定夺一下?”
王宰相的神色忽然正常了,花喜的眼神倒有那么一刹,像是要吃了我。
“不是需要哑女去侍奉那北胡质子么?便让我去吧。或者你们不信我,就杀了我。”春好忽然说。
“大胆毒妇,谁许你开口了?”王宰相呵斥。
“就这么办吧。”花喜却说,“割舌头什么的,也太残酷,她不是有那么多药么?总有一种药让她再也不能开口。想当哑女,还是很简单的。”
春好唇角向上一弯,像个讪笑,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商定了如何处置,便有卫士上来拖春好,我伸手挡了,说:“等等,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几乎立刻,花喜便走到我跟前来了。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出了里面的急迫意味。
她大约以为我是一时冲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虽然脑袋笨一些,到底不像从前那样,喜欢热血沸腾。
我拉拉花喜的手,冲她笑一下:“没事儿,我知道的。她都要当哑巴了,大约有些话还是很想亲口说一说的。”
“你就不怕……”花喜皱着两条眉毛。
“不怕。”我摆摆手,“我多能打架啊,你知道的,当年我也就只打不过你。”
花喜长叹一口气,转身招呼其他人离去。
我转而面对春好,春好竟然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还要跟我说说话。”
“走,进屋说,屋里有糕点。”我拉春好。
“你到现在还敢吃糕点,真不简单。”春好任我拉着,倒像我是侍女而她是个贵妇。
进入茶室,我倒了两杯茶,端出一盘糕点,和春好面对面坐下,一面吃糕点一面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下了多少药也没害死我,我担心什么?”
“害不死你……哈,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害不害得死你么?”春好的声音很刺耳。
我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春好已经改了那副低调的姿态,对我说话也相当放肆了。
“凭什么你可以那么好命,被当成公主送进来,还能嫁给……凭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春好这模样让我想到一个词——“怨妇”。
那个……我想说: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爹啊……
但春好似乎和我不是一个思路,自然不可能听得进去。
我也想知道我凭什么可以这么好命,托生在深宫,就算在草野间爬来爬去十多年,到底有那么一条又烦人又不可割断的皇家脉。
如果我不是公主,只是皇家下的一颗棋子,那反倒好了。
“后来我想害的,已经不再是你。”春好说,“哼,你也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我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你不可能斗得过花喜的。”
春好似乎有些意外:“怎么?我做得这么明显,竟然连你也看出来了?”
我大窘,喂喂,我也不是那么迟钝的吧……
她转而哈哈干笑两声:“难怪,难怪……每次看上去像是将她瞒过了,最终也是什么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甚至连沙将军都没能……哈哈……是我自不量力。”
我此时觉得春好很讨厌,都快不能讲话了,还是什么话都说一半。
“……若我这回成功的话,虽然不算斗过了她,也总算出了口气,可惜……功亏一篑……”春好喃喃自语,“……谁能料到那个元昶皇子,竟比晋辰还要贪吃……”
听到晋辰的名字,我仿佛被浇了一盆开水,“霍”地站起来了:“你说晋辰?你也要害晋辰?”
“‘也’要害?哈哈……我原本就‘只’要害他……”春好晃了一下,趴在了桌上,又强撑着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她这似乎是中毒的样子?可我管不了那么多,只听她说要害晋辰,一股热血就冲到了头顶:“你害晋辰不就是害我么!害晋辰比直接害我还……”
“你不知道呢。”春好打断了我,“我也没准备告诉你。”
我愣住。
她有些萎靡,又有些得意:“这件事情,只有沙将军和我两个知道。你并不知道,甚至连郡主,也并不知道。”
我明白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一个个的,都那么得意地对着我,说“你不知道”,而终究不告诉给我知道。想得到答案,却被灌输了更多的谜团,不可能不着急上火。我坐立不安的时候,春好却镇定下来,扭头往门口望去,笑着说:“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
她倒伏在桌上,低声笑着。
没了交谈,竟渐渐显出门外的骚乱声,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人出了事。我看着春好,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动,便起身开门,预备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走到门边,门却被撞开了,我被撞倒在地,眼看着一袭白衣疾速冲到茶桌前,顿时仿佛满屋子都是愤怒。
利落地拔剑,刺穿了茶桌后,将茶桌后的春好一剑穿心。
我恍然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老嬷嬷在我面前丢了脑袋的场景,吓得傻愣在当地。
“我服下的不是哑药,是死药,你还不放心?偏生要在我心口再添一刀么!”春好目眦欲裂,不顾心头鲜血喷涌,扑上去便抓住沙净天的衣襟。
沙净天一脚踹开她。
“放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晋辰下手!”
眼见被踹翻的春好已经渐渐没了气息,沙净天却仍不肯放过她。
“今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从没见过发怒到这个地步的沙净天,半幅衣襟染着鲜血,一张冷脸仿佛着了冥火,好像修罗现世一般。他和春好有过什么情结,什么过节,都不重要了。此时他丝毫不顾面前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疯狂爱慕着他的女子,就那么红着双眼,抬手挥剑,将之斩为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