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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加弗斯顿(1) ...

  •   如同一个走过海边的人
      惊讶于的浩瀚,
      无限的亮光,辽阔的空间,
      我是你的美的欣赏者
      在这漫长的一天。
      我们分手于黄昏
      逐渐来临的孤独,
      回到街道它的脸容对你依然熟识。
      我的幸福黯淡了,想着
      如此美好的许多回忆
      难免失去一二
      为了让灵魂在永恒的进程中
      保持谨慎。(1)

      加弗斯顿的第二次流放名副其实,他甚至被收走了马匹,现在这匹是德斯潘瑟的父亲送的,作为救了德斯潘瑟的报答之一。刚听到流放的噩耗时,德斯潘瑟一边咒骂一边感叹“磨损”、“变质”、“得从长计议”,还有“你那点犯浑的正直是生存的敌人”。
      糟糕得很,大主教的记恨和如今兑现的后果令加弗斯顿始料不及,招惹温奇尔西是个错误。他很少犯这种错误,当时一定是在安乐中忘乎所以。国王也丧失了对自己的好感。更糟糕的,在决斗场壮观的较量后,接连地,他眼睁睁地任凡庸的熹微的欢呼在还没搭建起任何形态时,就被宇宙的力量碾为爱德华描述过的空无。然而、并且——心中隐匿却无自觉的感情标识的转折和递进——当他在黄昏满怀感激地,鬼使神差地,熟稔地抓起爱德华的手指,他惊恐而悲痛地发觉爱德华灰心了,他厌恶他的作为,对他投来不解的恶言。糟糕透顶。
      他害怕自己会溶解在那片眼睑之间的蓝色水光里。
      从何时开始的?他不尽友善地打算将王子当作一个可口而唾手可得的通行证……然后?然后他在人群中不假思索地发现他,在雷雨击中大地前的苔藓香气中,握住使人啧啧称奇的倒立下那对漂浮的脚踝。然后,他起茧的指腹和干燥的嘴唇不可自拔地沉迷于摩擦他脆弱、潮红的皮肤。
      他对他莽撞的享用到了疯狂的地步。“甘之如饴的毁灭”,爱德华张开两条光胳膊纵容。加弗斯顿耕耘在爱德华身上的杰作,和爱德华印在他肩膀的浅浅月牙完全不是同一种艺术派别。他会无限次回味起,当爱德华俯身于他时,大脑在缺氧中停滞与高涨的美妙。“我们以彼此的血解渴。”他说。
      加弗斯顿的两种欲望(老调而无趣至极),生理的,粗俗凶猛的欲望,和精神的,好比占有权力的野心,在爱德华过于炽热且确定的索求下,无必然逻辑地不可思议地重叠起来。颠倒角色的魔法,丢掉身份的空间魔法,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每一寸灼热的触感都让他心中的火焰膨胀。
      这是否真的可以解释此刻,他那丝怅然的失落?
      他知道他会是个二流国王,这却引发他在可怜的掌控他的契机时,分外压抑又分外无度的毁灭他的冲动。他的小王子抽泣着仰面朝天,而他得费力地把注意力从下颚与浸水皱起的衣领间那段颀长的部位移开。上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困惑和踟蹰?
      爱德华的淘气,神经质,离经叛道,他乱蓬蓬的、潮湿到半透明的迷茫,全部美丽,又令人绝望气恼。

      那时候国王刚刚病倒,爱德华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我的头发被扯掉了一块,你瞧。看不见吗?如果醒目到一眼察觉,那我的头皮一定会流血。他真不像个病人,下手太重。”
      爱德华前倾着身展示。加弗斯顿的目光穿过淡金色的发丝,延展到他脊椎后侧那枚小小的凸起上。
      “王后说希望他的两个孩子和我一样有金子般的心,我不配,是吗。但老实讲,她的称赞让我又开心又失落,我从未从我父亲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评价。常有人说我被掉了包。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和父亲长得很像。”
      “国王陛下向来严厉,他只是希望您有贵为王室的自觉与言行。”加弗斯顿说,“当然,人很难只有一副面孔,一套行事逻辑贯穿始终。”
      身为臣子和年长者的包容,有没有让他一错再错。不,不不不,他的包容还有别的他忽视的未捋清的缘由。
      “但我现在和你在一起。”爱德华用食指和拇指提起了一枚糖渍无核樱桃,“你真是对红色水果有过分,过分的喜爱。噢,但你知道的,没那么容易,人总是本性难改。我得解开一些结,才好让父亲满意。”
      “曾经在小亚细亚的一座神庙里,有茱萸绳结成的一个绳扣。神谕谁能解开这个结就会在那片土地称王。所有能工巧匠和智者都在此折戟,直到某位大帝一剑斩断了绳结。”
      “那是机巧的偷梁换柱的唬人伎俩,在答题者惯性思维的盲区里捣蛋。”爱德华说,“好吧,我承认,那位‘大帝’有区别于常人的气魄。不过你应该举斯巴达勇士跳进寒冬河水,或者禁欲教徒鞭打自己的例子,那没准让我更……有代入感。”
      窗帘的缝隙漏进明晃晃的日光。他在金色的尘埃里眨眼,虔诚地舔了舔伸展的手指。

      加弗斯顿再清楚不过,“宿命”的无奈,令爱德华刻薄地否定了自身的可能性。可——
      自顾不暇的他到底指望从那点几乎使他耽溺其中的记忆(挂着光线的纤弱睫毛般的记忆)里挖掘出什么?他把草料丢在了马厩,没安马鞍的光秃秃的马背根本坐立难安。他又一次回到故乡,明明阳光、恬静、美好的故乡,却总在重返时面目可憎。好在他没有悔意。至少克莱尔能获得暂时的安宁。
      加弗斯顿不会忘记,他在乱石杂草交织的晦暗里,发现那个弱小的,凌乱的,木然哭泣的女孩(她拼命蜷缩用纤瘦的胳膊试图盖住身体),和已与恶心的树影混为一体的人影时,他的揪心与愤怒。放眼大自然,很多花都被蛀虫啃出黑黄的斑点,是种玷污,是亵渎。但普遍性不是正当性的理由,更不是纵容丑的理由。要不是加弗斯顿受伤,他会杀了那条阿登的黑狗,而不是只让他坠马。
      如果,缄默也是谎言的一种——人总在守护某些东西的时候说谎,守护脸面、名誉、利益、爱——那全是为了让克莱尔最珍贵的特质,一如他香消玉殒的妹妹所共有的特质保持无缺的高洁,而义无反顾的谎言。
      已经有些离谱的谣传了,爱上一个妹妹,另一场扭曲的灾难(他真的曾与些平凡无奇的角色相爱过吗);何况对爱德华予他宠信的非议也从未退潮。
      “下棋可以只为杀死对手的国王,加弗斯顿。但要我说,” 某次他和彭布罗克伯爵下棋的时候,彭布罗克伯爵说,“对这场游戏,我们可以秉持另一种行棋的哲学——我们的最终目的,与其说杀死对方,不如说是保护己方的国王。这不意味着一味防守,放弃进攻,而是在明争暗斗中,我们巩固了己方不败的根基,每一步,都更周全。”那时加弗斯顿未置可否。他想,作为下棋的人这番话可能没错。但如果作为棋子,他不确定答案。
      无论如何,他的确是做了守护的选择。他无法与人分享所谓的真实,所谓的情感,或者那根本也是模糊,但守护本身是明晰的。放逐不是毫无意义。所有的不可说,所有雷同的枯枝败叶,纷飞在萧索的没有终点的山涧,流向了浩瀚的奶色星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加弗斯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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