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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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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朝鸟悠仍然不会忘记先岛光带她去海边,再次把祭海女制作工具递给她的那个下午。
她像是陷入了诡异的轮回,这已经不知道是她多少次在做祭海女了。朝鸟悠抱头:“为什么我还得在这里做这个啊,时代都已经变了吧!”
“有什么办法,这里所有人就你做得最顺手。”先岛光抱着手臂十分剥削。
她就不能去做做饭团或者开车去运送木材吗,朝鸟悠认命且熟练地继续用锉刀削出祭海女的轮廓。时限是明天内完成,真不把她当人看了。
自从前几天先岛光先跟千咲吵完,再跟木原纺挥舞完拳头后,他就决定重新举办舟曳祭了。
他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朝鸟悠听说他们几个闹了矛盾,想着不去凑热闹,正在家中跟祭海女灵魂、树灵玩扑克牌呢,就被美海扯了过来。
只能庆幸前几日鱼协就在准备舟曳祭材料了,因此并不会太仓促。
至于祭海女情感的替代品是海蜗牛吐出来的白色石头,外表晶莹剔透,周身有彩虹色的折射。
要不是知道这是神奇世界神奇生物的产物,朝鸟悠绝对会认为这是块辐射石头。
“说起来,我之前也养过一只海蜗牛。”朝鸟悠突然说,想起了之前捡到的莫西干海蜗牛。
众人显然有记忆点,于是问:“现在那只海蜗牛还在吗?”
朝鸟悠摇头:“我有上网查过,海蜗牛的寿命是很长的。但是那段时间陆上气候变化多端,海底也陷入了沉睡。莫西干在岸上看起来很不安。”
这是朝鸟悠也能看出来的,于是在难得出太阳的一天,她把对方放回了大海。看着它蹭了蹭自己的手背后,缓缓向平静的大海深处游去。
海蜗牛也会陷入冬眠吗,朝鸟悠不清楚,也没人能告诉她。海底的人沉睡着,岸上的人也下不去。
这是莫西干自己的选择,可朝鸟悠在面对那平静的大海,海难以后就存在的焦躁消散,首次产生了一种落寞的情绪。
太安静了,这片自己从小就注视的大海。她也第一次认真思考着这个世界,海里的人,不再抱着第三视角,而是切切实实地回忆一切。
她发现,果然是会寂寞的啊。
朝鸟悠思绪回到现在,打散那些回忆,手指快速飞舞着继续制作祭海女。一回生二回熟,无数次的制作,她就是祭海女的最佳代理人,就连祭海女灵魂都在自己体内。
她体内的祭海女左顾右看,时不时还撞撞她。树灵不在,朝鸟悠没办法得知祭海女的想法,但她猜测祭海女是在说这个跟她一点都不像。
“可是我也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啊。”朝鸟悠小声地说,祭海女灵魂就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光球,丝毫找不到可以借鉴的原型。
在她自言自语时,闻到了一股香气,而后有什么东西在她前面晃动,是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饭团。
身后站着个人,朝鸟悠微微仰头,看到俯视着自己的伊佐木要,他眉眼弯弯,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悠,到吃饭时间了。”
“哇。”朝鸟悠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抬手接过。正想擦一下手,湿纸巾就递了过来,过分贴心的伊佐木要同学早有预料。
而后在她吃东西时,伊佐木要就在旁边看着,他坐在阶梯上,脸颊放在膝盖上,微微歪头注视吃饭团的朝鸟悠。
见朝鸟悠望向他,伊佐木要就用轻柔的语气问她“好吃吗。”
朝鸟悠只能点头,而后看到对方眼睛弧度加深,一副很欢欣的模样:“是我做的。”
“那好贤惠。”朝鸟悠发出肯定的声音,她并没有恭维,而是这饭团确实美味。不会太干硬也不会松软,馅料也放得恰到好处。
“如果悠不会做饭的话。”伊佐木要停顿了一下,眼眸向上同她更近地对视:“我可以给悠做哦。”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去多久。”伊佐木要笑了,鸳大师是靠近大海的村落,受到的气候影响是最严重的,天空时常灰蒙蒙,不由分说就下起暖雪,无端就让人心情低落。
可如今伊佐木要对自己笑一下,就有种云层被轻轻剥开,兀自生出了一缕阳光斜斜打在他身上般。这真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朝鸟悠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天空,在对方无奈的问候声中才回过神。
一切都像几年前的舟曳祭前夕,朝鸟悠制作祭海女,伊佐木要给她打下手。除去她,对祭海女部件最熟悉的应该伊佐木要了。
“你前几年也对海蜗牛许下了心愿?”朝鸟悠看到爱花的石头项链才回想起来:“还是从天而降的海蜗牛,到底为什么海蜗牛会从天而降啊。被海浪拍上来的吗?”
她的话题越来越偏,最后忘了问伊佐木要对海蜗牛说了什么。伊佐木要安静聆听着,时不时递出需要的工具。
他也不必多说那心愿,因为有没有回答已经不重要了,他有了新的想法,不再是含糊又茫然的询问,他有了清晰的心愿。
终于在下午,祭海女的大致轮廓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有些许细节上的打磨。朝鸟悠趴在工具台上,不愿动弹。
美海和先岛光过来帮忙,却发现这边的效率着实令人,不愧是制作祭海女大户悠酱。
“做得不错啊,朝鸟。”先岛光难得没跟她呛声,而朝鸟悠也是。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丢下工具后留下几句话就回到了住宅。只剩下祭海女的轮廓没有雕刻,祭海女的衣服已经在制定了,身高是不能更改的。可轮廓,起码可以改成祭海女的模样。
她在昏暗的日光中回到自己房间,捧起插在瓶子里的树枝晃动几下:“醒来醒来,你知道祭海女的长相吗?”
树枝被她摇晃得声音悬浮:“你想把祭海女木像雕刻成她的样子吗。”
“只是觉得,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连脸都不曾被大家记住。实在太可惜了。”朝鸟悠捧着树枝来到桌面,拿起画笔:“你给我描述一下,你还能记住吗。”
树枝沉默片刻,最终开口:
“她的眼睛是圆润的,睫毛纤细。”
只是第一次见她时,她在落泪。那个泪落在自己快干涸的根茎里,让它复生。
“下巴细小,很流畅的脸型。脸上有些雀斑。”
很有生命力,独自一人生存,也能过完很好的一生。
“她的眉毛平直,眉头微微向下。”
看起来天生就很宽容,也确实如此。她不曾怨恨任何人,宛如天生包容一切的大海。
树灵不喜欢海神,它讨厌海神。但它并不讨厌大海,也不讨厌像大海一样的祭海女。
它垂眸看向朝鸟悠的画,她起了几个稿,最终才画出一个相像的。那已经被人遗忘了千年的模样,又隐隐约约出现在了纸面上。
并没有木制祭海女的那般精致秀丽,却是真正的她。树枝绿叶微微晃动几下,最终说:“你能把这根树枝,放在祭海女的手中吗?”
朝鸟悠画画的动作顿住:“你应该知道舟曳祭那天会经历什么。”
“你要是掉进海里,被海浪拍成两段,那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没关系。”树灵的声音依然是无机质又机械的:“只是一些小小的伤害。”
它的本体不在这根树枝上,只是些许意识。或许像海神的鳞片一样,即便这根树枝消散了,本体也仍然在森林深处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如果被握在祭海女手里,如果栖息在她最终的归宿。树灵也不会后悔,无论是哪根树枝都是这样想的吧。
朝鸟悠没有作答,只说让树灵在舟曳祭前一天再给她具体的答复。随后她就急切地抱着草稿纸,重新回到制作祭海女的地方。
看来没有被其他人接手,朝鸟悠松了口气,拿起锉刀,对祭海女的脸进行雕刻。
她做事从不分心,目不斜视,脑海里勾勒出那副面容,手就一比一地刻录,就连天逐渐暗下来,旁边的人给她拿过来几盏灯照明都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