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必得月》郁逢早

4、第 4 章

　　林应觉也不好意思再给那个易主的微信乱发消息，而是悄没声地把备注改成了房东。

　　批改完学生们的默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林应觉困得不行，迷瞪着眼睛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未读。

　　【林老师，你睡了吗？】

　　是沈星想发过来的。

　　【还没有，怎么了吗。】

　　【我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你的脸。】

　　林应觉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沈星想说话向来不顾忌，丝毫不管对方会如何窘迫。

　　【你正经点。】

　　隔着屏幕，沈星想都能想象到到林老师的微愠脸色，他趴在桌子上兀自高兴地乐了一阵，打字回道：林老师别生气。

　　过了一会，看林应觉没再回消息过来，沈星想又敲了一行字解释：我就是失眠，想找你聊聊天，没别的。实习压力有点大，我不太能适应，但是，我会继续努力的！

　　林应觉边吹头发边看手机，收到了这么这么一长串解释，再大的脾气也散干净了，更是延伸出了一小股隐而不易察觉的欣喜，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动了。

　　【嗯，加油。】

　　【好的！^o^】

　　高考的最后一百天其实是最难捱的，连带着老师们也跟着心情紧张，努力施展百般武艺，只盼着能在高考前让学生多学上几分。

　　可不知不觉，百天时间转瞬即逝，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只剩两天了。

　　赵蓉上完英语课回到办公室，难得一见的眼眶泛红。

　　林应觉心细，问了一句：“赵老师，没事吧？”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感慨，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赵蓉笑着，“不过眨眼就又要送走一届了，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那么调皮捣蛋，到了大学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熟点呢。”

　　“放心，我看他们啊，一个个都挺心大的。”班上的数学老师忍不住插嘴，语气咬牙切齿的，一看就是上课被学生折磨得不轻。

　　林应觉安静地听着，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

　　学校组织老师们前去祈福，回来后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个红色的小福袋，里头塞满了祝福与幸运，祝愿他们高考顺利，最好考的都会，蒙的也能全对。

　　外头的天特别蓝，教室里头被照得明净透亮，一水的深蓝色校服显出这个年纪的青春靓丽，林应觉站在讲台上给每个学生分发福袋。

　　有学生拿到之后立马忍不住拆开查看，小声惊呼：“里面有钱呢～”

　　同桌隔得近，一下听见了，着急地打开自己的福袋，开心地叫着：“我也有！两块钱！”

　　班里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大家纷纷打开自己的福袋，不出意外大家的数额都是相同的，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情绪的高昂，每个人脸上都是高高兴兴的，挂着明媚的笑容。

　　林应觉制止了一下，也就没再管他们了，任他们闹着，紧张得太久了，放松一下神经也好。

　　“祝大家高考旗开得胜啊，最后两天了，还是得好好努一把劲，到时候考完了想怎么玩都行。”

　　有学生在下面大声回复：“谢谢林老师！我们会加油的！”

　　“对的！”接着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

　　回到办公室后。

　　沈星想对着林应觉眯着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脑袋转的方向却是一直跟着林应觉的身影的。

　　林应觉跟他对视上，没有再避开，轻轻地朝他扬了扬下巴，唇边的笑意不减。

　　沈星想做着口型，嘴巴比得很夸张：林老师，高考后，别忘了！

　　确定自己的心意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林应觉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搁置许久的大石，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沈星想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不是表面上的毫无动容，无波无澜。

　　到了高考这一天，林应觉特意穿上了一件喜气洋洋的短袖，是很显眼的红色，鲜艳得晃眼。

　　他皮肤本来就白，被红色一衬，更加显得白得过分，在太阳下仿佛发着熠熠的光。

　　出门的时候，碰上孟知行从外面回来，看样子是刚运动完，穿着宽松的运动服，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露在外的小腿结实而线条流畅。

　　“早。”

　　林应觉暗自感叹着人家的自律生活，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佩服，是运动低能儿对运动高度自律者的肃然起敬。

　　“要出门吗？”孟知行问。

　　“嗯，我送考。”

　　“是老师？”

　　林应觉笑笑，“对，教高三。”

　　孟知行难得地露出一点讶异的情绪，“怪不得今天穿了红色的衣服。”

　　“谋个好兆头。”林应觉笑道。

　　校门口熙熙攘攘地都是高考生，林应觉站在门口，对着名单等学生来这里签到。

　　“别紧张，好好考。”每签到一个，他就碎碎地念叨一次，“会发挥出自己最好的实力的。”

　　女生紧紧攥着准考证和考试袋，认真地点点头。

　　沈星想朝这边走来，步子迈得大，不过几步就到了眼前。

　　“老师。”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绿色短袖，恍惚间让人感觉褪去了少年的影子，变得成熟可依靠了。

　　“嗯。”林应觉应了，问道：“你紧张吗？”

　　“我的学生们都很棒，我不紧张。”沈星想神态自若，轻松如常，还有心思调侃，“老师今天好看的哦，我喜欢红色。”

　　林应觉难得地红了耳朵，耳廓上一颗浅色的小痣仿佛羞怯得不知道如何躲藏，微微颤动着。

　　他转而谈其他话题，“今天天气很热啊。”

　　“是的。”沈星想笑得开怀，“林老师热得脸都红了。”

　　林应觉低下头，“其实也没那么热…”

　　“哈哈，”沈星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林老师，你太可爱了。”

　　林应觉一愣，没说什么，“嗯。”

　　骄阳似火，夏日的太阳总是格外热情，树荫下的遮蔽也少之又少，聒噪的蝉鸣仿佛不会停歇，连绵地响了一整天。

　　下午五点，下考的考生陆陆续续往外走，有兴高采烈一片喜色的，也有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除了老师们在外面等待，还有许许多多家长们也在翘首以盼，看到自己孩子出来都立马迎了上去。有的除了爸爸妈妈过来了，甚至还有妹妹也带了过来，是一个抱在怀里的可爱小粉团。

　　一家人簇拥着考完的那个男生一同往外走去。

　　林应觉作为旁观者，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眼热。

　　家庭有时候也是强大的后盾，是温暖的港湾，疲惫的时候只要回一趟家，所有烦恼与忧愁应该都会得到排解吧。

　　林应觉看过很多有关父爱、母爱的文章和书籍，心里总忍不住猜测着它们的切实模样。

　　如今倒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他站在树荫底下，脸还是被晒得通红，后背都被汗洇湿了。

　　“老师，给你纸，擦擦汗。”沈星想买了包新纸，拆封了递给他。

　　林应觉接过，“谢谢。”

　　又随意聊了几句，忽然听见呼唤声。

　　“星想！”

　　林应觉轻戳了下沈星想的小臂，“有人叫你。”

　　周露站在路对面，对着这边招手。

　　“我妈，她说路过这儿，要找我来着，那我过去了。”

　　沈星想的笑容顿时收敛，不太高兴地跟林应觉道了别，“明天见。”

　　“好。”林应觉没再过去，对着那边轻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周露倒也客气，回了个微笑，然后带着沈星想上了车。

　　其实，林应觉不敢离周露太近，毕竟他对她的儿子产生了暧昧的念头，同性恋的爱情很难让人认同，甚至于到了厌恶的地步，这个道理，他从小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孤儿院来过一位年轻的志愿者，他和别的小朋友都亲切地叫他——萧哥哥。

　　萧琛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每逢周末都会带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和小玩具来看望他们。

　　小小的林应觉很喜欢这位哥哥，每次看到他来都会特别高兴，他幼稚而天真地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不会喜欢这么善良的萧哥哥吧。

　　可那天吃过晚饭，林应觉眼睁睁地看着萧琛被人连拉带拽的扯出房间，拖到他们经常玩耍的大草坪上。

　　他们在打架。

　　那个人的嘴里还辱骂着许多难听的话。

　　“恶心的同性恋！”

　　“被插py的烂玩意儿，还想着勾引我哥，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萧琛的脸上被划拉出一条极为恐怖的血痕，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坪上，那张总是布满笑意与温柔的脸庞，如今变得痛苦而压抑。

　　林应觉想冲上去帮忙，可是他力量太小，刚上去就被那个凶恶的男人狠狠拂到地上，“滚开！”

　　他被吓懵了，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最后他都不知道这场争斗是怎么收尾的，只能眼巴巴地去问看护的阿姨，萧哥哥没事吧？

　　阿姨说：“他啊，被人送到医院去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小应觉放心啊。”

　　林应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

　　这天过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萧哥哥，只能暗暗希望被称为同性恋的这份爱情依旧存在，不会因为旁人的眼光阻挠而磨灭。

　　后来，初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性取向或许与旁人不同，他害怕过，可后来，也渐渐释然了。

　　同性恋也不过是互相喜欢而已，旁人的眼光再怎么锋利也杀不死这份爱。

　　但今天看到沈星想的母亲，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家人与旁人的概念不一样，谁都希望自己的爱情被亲人祝福，他想，沈星想应该也不例外。

　　离得太近，他畏惧自己的心虚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