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必得月》郁逢早

5、第 5 章

　　林应觉有些睡不着，熄灯快三个小时了，他的眼睛还是睁得老大，盯着视野里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发呆。

　　明天过完，高考就彻彻底底落下帷幕了，到时候他应该怎么回复沈星想呢？

　　心里的那个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他却使劲往反方向考虑，身上的被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应觉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走到阳台吹风。夏天的夜晚充满柔和，微微的凉意擦过皮肤，他舒服得眯起了眼，暂时的驱散了烦恼。

　　他和孟知行的阳台相邻，站在这里能看到隔壁还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门传过来，林应觉看了一眼，忍不住奇怪，现在应该快两三点了吧，还不睡么？

　　但转念一想，算了，那是人家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应该无端猜测。

　　转身正准备进房间，却突然看见了出来透气的孟知行，不过孟知行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径直走到栏杆旁看着街道，似乎还在出神。

　　深夜总是灵感突发，孟知行把灵感一一记录下来并加以完善，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在空调房里待得太久，整个人都有点沉闷，孟知行关掉空调，打开玻璃推拉门，站在阳台看车水马龙，外头的声音略显嘈杂，但阳台上却很安静，这一刻，他的耳朵得到了宁静与放松。

　　“孟先生？”一道好听的声音突然从隔壁阳台传过来。

　　虽然他们阳台相距不远，但自从做邻居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阳台碰面，还是在午夜的时候。

　　很奇妙。

　　孟知行扭头对上林应觉诧异的视线，反应过来，道了句：“晚上好。”

　　林应觉穿的睡衣是奶白色的，他整个人被笼罩在这软乎的质感下，显得很乖。

　　“还没睡吗？”孟知行主动问。

　　“睡不着，来阳台吹吹风。”林应觉把小臂搭上栏杆，随意地看向远处，“你呢？”

　　孟知行没做多的解释，“忙工作。”

　　“很有敬业精神。”许是夜晚的环境容易让人放下一些东西，林应觉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孟知行笑了笑，“彼此彼此。”

　　六月八号，下午五点，结束了最后一堂考试。

　　林应觉和沈星想在学校碰面。

　　学生离校后，校内变得空荡，周遭很安静。

　　有风吹过香樟树，似乎把人声隔绝在外，沈星想神情平静，眼里却仿佛暗含漩涡，他问：“林老师，我的努力你看到了吗？”

　　“它会得到回报吗？”

　　林应觉听懂了其中的深层含义，不由心尖一颤，话音顿了顿，才缓缓道：“我觉得会。”

　　沈星想的神情明显好看起来，眉梢眼尾都是带笑的，“那我今天晚上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好。”

　　-

　　约的时间是八点，在离学校比较远的一个影院买的票。

　　沈星想兴致高涨，时不时偏过头跟林应觉说话，“影院人好多哦，可能要排一会儿队才能进去了。”

　　“没事，不着急。”

　　“要吃爆米花吗？我去买。”沈星想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感觉很好吃。”

　　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柔软，林应觉点点头，“我坐那边椅子上等你。”

　　“好。”

　　等电影开场的人很多，在拥挤的人流中，林应觉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安静地看着沈星想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瘦削挺拔，肩背渐渐长开，隐约可见成熟的模样。

　　沈星想捧着一大桶爆米花，正朝他走来，澄黄的爆米花高高超出桶的边缘，鼓成一座小山，林应觉远远看着，差点以为那是一束玫瑰。

　　沈星想走近了，递给他，“给，先尝尝好不好吃。”

　　林应觉应言拿了一颗尝，慢慢咬下去，外壳很脆，有淡淡的甜味。

　　“好吃吧？”沈星想凑过来，很热心地问。

　　“好吃，你也试试。”

　　林应觉只是淡淡的笑，嘴角却有着压不下去的愉悦弧度。

　　电影即将开场，灯倏地灭了，然后才跳出跃动的画面，是人物长长的一段开场白。

　　在深情缓缓的背景音乐里，沈星想搓搓汗湿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碰到林应觉温凉的手背，没有受到过于明显的拒绝，立马手一紧把林应觉握住了。

　　“做什么？”林应觉有点紧张。

　　“林老师，”沈星想轻轻的，“我想牵一会儿。”

　　他把人牵住了，却不敢动，都像初次恋爱的愣头青，呆呆地保持着一个动作，兀自出着绵密的热汗。

　　是一部有些黏糊的爱情电影，演到高潮部分，是撕心裂肺地分手片段，影院里断断续续地响起抽泣的声音，林应觉也有些眼热，轻轻眨了眨眼。

　　沈星想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我这他的手紧了紧，小声说着悄悄话逗乐，“林老师，别哭，羞羞。”

　　林应觉噗地笑出来，泪花也收了回去，“没哭呢。”

　　沈星想侧过脖颈悄悄笑了笑，默契似地两人不再交谈，安静地看着接下来的剧情，只是手心依旧紧紧相贴，一刻未松。

　　电影落幕时，还觉得恍然，灯又灭了，借着黑暗，沈星想飞快在林应觉脸颊上亲了一下，紧接着害羞地别过头不肯看他，灯再次亮起时，林应觉看到他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

　　观众接连离席退场，很快影院里就只剩他们两个，沈星想固执地抓着手不放，林应觉挣了挣，没挣开，“松一下，我们要走了……”

　　沈星想低着头，垂着眸，手攥得紧紧的，“林老师……”

　　“嗯？”林应觉又开始心颤，睫毛轻颤着等沈星想接下来的话语。

　　“你想好答案了吗？”沈星想抬眸看他，眼睛里有些湿润，闪着认真而诚挚的光，在这样的光里，林应觉再一次破防，被打败似的点点头，“想好了。”

　　“是什么？”沈星想轻轻地问。

　　林应觉把自己的手用了用力拽出来，上面还有着薄薄的一层细汗，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舌头抵着牙关，嘴唇抿得很紧，眼神认真得几乎有些冷静。

　　沈星想有点慌，鼻头红红的，像是要哭。

　　然后林应觉凑上来，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仿佛掺杂着开头深情的背景音乐，显得温柔而宁静。

　　“答应你。”

　　-

　　夜空上两三点星，皎白的月光照着街道，舍不得回家，他们就手牵着手，臂膀温情地紧紧依偎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聊一些话。

　　沈星想时不时溜上一眼，林应觉薄薄的肩膀，微微凸起的肩胛骨，身体的线条，五官的轮廓，他看得轻飘飘的，不敢把目光落实了。

　　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缠绵地绕着圈，把林应觉圈在里头，浑身灼得滚烫。

　　“林老师，你真好看。”

　　林应觉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侃道：“那你仔细地看，眼神晃悠得我难受。”

　　沈星想反而不看了，指腹在林应觉指节上轻轻地磨，“实习结束后，我会继续留在这里。”

　　“不走吗。”林应觉有点高兴，他其实是担心的，以为才刚开始一段感情，就要面对起漫长的异地恋，可没想到沈星想悄悄地想好了未来的事，让他忍不住一点喜悦冒了头，又忍不住细细地问，“可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不是一件太轻易的事情，关乎你的大半辈子。”

　　沈星想面上露出向往的光，“嗯，想好了，我不会放弃前进的，教书也并不代表着我就因此颓丧了呀。”

　　“你想好了就行，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前程。”

　　“嗯，知道的，你放心。”

　　一直走到林应觉小区楼下，沈星想还踌躇着，像是舍不得马上离开，“林老师，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几乎没有犹豫，林应觉道。

　　明明心里盘旋着一只慌张乱转的雄鹰，林应觉却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微笑，把沈星想也安抚得服服帖帖的，他道：“回去注意安全。”

　　“好！”沈星想小声说，“老师，我还有个秘密。”

　　“过来一点，我说给你听。”

　　林应觉过去一点，沈星想俯身过来，凑在耳边，轻轻道：“林老师现在是我男朋友啦，你可不要欺负他。”

　　“谁欺负谁啊？”林应觉耳朵有点红，笑着说了一句。

　　沈星想站直了背，只对着林应觉咧嘴笑，快乐多得都从眼里溢了出来。

　　最青葱的年岁，一个年轻且处在灿烂年华的少年，这一刻，在林应觉眼里留下了鲜活生动的一张笑脸，温情脉脉。

　　孟知行下楼丢完垃圾，趁着闲暇时间，靠在大门旁边一根灰色石柱上，背风拢手点了根烟，夹在手指间，时不时低头抽上一口。

　　再抬头，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纤细的轮廓笼罩在夜里，长身玉立，背影笔直。

　　孟知行在水泥地上戳灭了烟，丢进垃圾桶，往林应觉那走去。

　　要是凑巧的话，可以等他一起上楼。

　　走近了才发现，林应觉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被高大的绿植挡住，只能看到半个侧面。

　　年轻，青涩，志气昂扬。

　　孟知行一眼看出少年人的特点，暗自猜测应该是林应觉的学生，没成想，没等孟知行转身离开，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那人突然倾身，往林应觉唇角亲了一下。

　　孟知行足足愣了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旁观别人的私事，脚步明明是想要移开的，结果身体却僵硬地停在原地。

　　直到男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林应觉才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害羞似的搓了搓脸颊。

　　被这幅甜蜜的画面刺激，孟知行忍不住转身离开，结果没走几步，被叫住了。

　　“孟先生？”又是这样疑惑惊讶的声音，依旧好听，却没听出半分欣喜。

　　孟知行慢慢转过头，藏起一抹深色，笑得礼貌，“是你啊，好巧。”

　　“我下来丢个垃圾，顺便抽根烟。”

　　林应觉脸上绯红一片，闻言点了点头，也解释道：“我刚回来，正准备上去。”

　　孟知行顿了顿，不甘心似的问道：“约会？”

　　林应觉难得地结巴起来，“跟、跟朋友看个电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在沈星想的妈妈面前感到不自在心虚就罢了，对邻居居然也是这样，林应觉有些懊恼，突然置气一样地回答：“也算是约会。”

　　孟知行识趣地不再追问，等了几步跟林应觉并排走，道：“晖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感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炖的汤也很好喝。”孟知行私心的补上一句，“让我跟你道个谢。”

　　林应觉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才应该谢谢大伯对我的照顾才是，一直没涨过我的房租，甚至还比别人的便宜上许多。”

　　孟知行噙着笑，语气沉下来，装着样子，“那怎么没看到谢谢你的新房东？”

　　“是应该谢的。”林应觉抬起眼看他。

　　孟知行按下电梯，“那就玉米排骨汤吧？明天晚上给我就行，到时候直接敲门就好，我一整天都在家。”

　　电梯到了，林应觉跟着进去，应道：“哦，好。”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无声，他们两个人并排站着，一时无话。

　　孟知行仗着个高，肆意打量林应觉乌黑的发顶，脖颈后面露出来的一小片白皮肤。电梯不知不觉跳动到数字9，叮的一声，孟知行倏然回过神，负气一般率先步出电梯，输入密码打开自己家的门后，才不冷不淡地抛下两个字，“晚安。”

　　林应觉沉浸在今晚的甜蜜里，慢半拍地回应道：“晚安。”

　　对面的门已经嘭地关上了。

　　新房东也很奇怪啊，怎么突然生气了。
　　林应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