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必得月》郁逢早

3、第 3 章

　　吃过饭，林应觉回办公室眯了二十来分钟。

　　下午第一节的上课铃打响，林应觉拿着书走进教室，进来的第一句话就道：“默写的事没忘吧？”

　　讲台下异口同声：“没忘！”

　　“好，”林应觉走入过道，“把相关资料收进抽屉，拿一张白纸开始默写，十五分钟后小组长收上来。”

　　窸窸窣窣地收拾声音响起，林应觉绕着过道走了一圈，教室里变得安静，只有落笔的沙沙声。

　　学生们埋头认真默写，林应觉站在讲台上往下看，是一排排整齐的乌黑发顶，他们面庞青涩，岁月的痕迹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刮痕。

　　林应觉和他们之间隔了差不多七年的岁月。

　　有科学研究说，不同细胞代谢的时间和间隔是不相同的，而将细胞全部更换，需要花费整整七年。

　　七年，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七年前，他也是在读高三，那个时候他性格封闭内向，几乎不愿与人打交道，厚厚的刘海遮挡着额头，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沉闷的黑框眼镜，压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阴郁不健康的样子。

　　白天上学，晚上再抽时间去打工兼职，赚取学费，生活的重担从未下去过他的肩膀。

　　他攒着劲努力学习，只想着考一个好点的大学，帮助自己逃离现在的困窘境地。

　　最难的时候，他每天早上只吃一个馒头，荞麦的，细嚼起来能尝出甜味，只不过时常干涩得让人难以咽下去。林应觉常常闷头一口凉水下肚解渴，吃完喝完再蹬着自行车赶去学校。

　　他就这么慢慢地，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遥远的现在，对那时的自己，这些仿佛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拥有稳定的工作，一个暂时安稳的小家。

　　他已经足够满足了。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林应觉抬眼看了一下黑板上方的钟表，十五分钟已经悄然而过，他顿住心内纷飞的复杂心绪，开口说道：“好，组长收一下默写。”

　　高三后期的复习紧锣密鼓，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林应觉不多耽搁，翻开书开始进行讲课。

　　晚上回家，林应觉把没改完的默写折了折，塞进包里带了回去。

　　今天的电梯总算是修好了，电梯口放着的维修警示牌也被收走了，前面空空荡荡的，一片干净。

　　林应觉抬脚进入电梯，按下关门键后，静静等着电梯门合拢。

　　就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突然出现，拦住了缓缓运作的电梯门，“等一下。”

　　林应觉怕他夹到手，忙按了开门，顺势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半空间。

　　“多谢。”

　　听到声音，林应觉莫名觉得似曾相识，不由抬头看向来人的脸。

　　样貌倒是标致帅气，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可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笑意，很难让人立马产生好感，也不怪那天林应觉因为一句“电梯正在维修”就愤然离开。

　　今天依旧如此，毕竟两人也不熟，他也不太需要跟人打个招呼，问下寒暄。

　　林应觉垂着眼皮看电梯的按键，从一默数到十，数完才发现，旁边那人斜斜倚着，吊儿郎当的插着兜，还没伸手按过电梯，按键面板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数字9。

　　林应觉秉承着良心做人的准则，主动开口道：“你家在多少层，我帮你按。”

　　“第九层。”

　　林应觉愣了下，小小地“啊”了一声，“哦好……”

　　什么时候来的新租户？他怎么完全没有音讯，也没听大伯提起过啊。

　　尴尬的气氛一点点凝固，林应觉紧紧攥着包，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快步走了出去。

　　孟知行偏头，鼻尖滑过一阵清香，具体是什么味道却说不出来，但闻得人很舒服。

　　是刚刚那个害羞的邻居身上的。

　　-

　　林应觉一回家就钻进了厨房里，开始准备食材，他拿出冰箱里的红豆和薏米，淘洗干净放进砂锅，加入适量清水，煮到红豆裂开小花，又加了红枣和红糖。

　　红豆薏米汤最是清热解毒，适合在大夏天喝。

　　如法炮制，煮好后他拿保温桶盛好，去敲响了孟晖的门，“大伯，你在家吗？”

　　等了一阵，门后依旧保持着一片寂静，林应觉总算觉得奇怪了，低头在手机里翻找号码，给孟晖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喂，谁啊？”是孟晖那熟悉的大嗓门。

　　林应觉笑了笑，心里安定下来，“大伯，是我，林应觉。”

　　“噢小林呐，么子事找我啊？”

　　“我给您送红豆薏米汤来着，结果没看到人在家，您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事，”孟晖爽朗地笑着，“我早几天前就出门啦，在法国巴黎玩着呢，还不知道要玩几个月，那天走得急，忘了告诉你。”

　　林应觉转身往楼下走，突然想起第九层的新邻居，道：“大伯，我今天碰到那个新来的租客了，他有说要住多久吗？”

　　“你是说知行啊？”孟晖想了想，像是突然记起来这么一回事，“他是我哥哥的儿子。”

　　孟知行的父亲叫孟朗，孟朗看不得自家老弟闲着无聊，也心疼他腿脚不利索干不了旁的事，就找了这么个收房租的事情给他做。

　　这么些年倒也解了些孤独无趣，来来往往那么多租客，少说也让孟晖感知到了不少的热闹。

　　如今他身在巴黎自然也无暇顾及这里的收租工作，只好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的侄子。

　　孟晖三两句解释完，又道：“还有啊，我那个微信也过渡给他了，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微信转账嘛，这样方便点。”

　　“什…什么？”林应觉说话都磕绊了，“微信也给了吗？”

　　“对啊，先不跟你说啦，我先去吃个早饭。”

　　吧嗒，电话挂得飞快。

　　孟晖办事依旧那么雷厉风行，说什么就是什么，徒留林应觉一个人风中凌乱。

　　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他换房东了？

　　林应觉差点风中凌乱。

　　他脚上还趿拉着水蓝色的卡通拖鞋，略显局促地站在新房东的门口，敲响了门，“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听到门内传来动静，莹白的脚趾不安地动了动，微缩着藏进拖鞋里。

　　孟知行开门，看到林应觉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面上一派淡定，“有事？”

　　“上次那个玉米排骨汤……”林应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保温桶，欲言又止。

　　孟知行“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嗯？”林应觉稍微睁大了眼，期望孟知行能自己说出来。

　　孟知行凝神想了片刻，接过林应觉手里的保温桶，凑近闻了闻，复才抬头，带着点笑看向林应觉，道：“谢谢。”

　　林应觉急了，手试探性地想拿回来，又不好意思从人家手里抢，“这不是给你的——”

　　“那是……”孟知行等他继续说下去。

　　“算了，”林应觉小声抱怨一句，叹气道：“里面是红豆薏米汤，你趁热喝吧，夏天能解暑祛湿。”

　　“好。”孟知行等了几秒，作势要关门，“没有别的事了吧？”

　　林应觉停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新措辞，总算是把话题掰回正轨，“这就当是给新房东的见面礼。”

　　孟知行挑眉，“红豆薏米汤，很别致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