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退役选手再就业》寄欢颜

31、那个暂别

　　临近中午，又是工作日，虽然是圣诞节，网吧客流量也不大，许菲来找叶修的时候一楼的入座率甚至不到三成，她当时没打算久留，也就没带口罩。

　　但许菲还是大意了，这里毕竟是网吧，她的曝光度虽然没有周泽楷苏沐橙那么夸张，可在职业圈待了这么多年，路人粉还是有不少的，等下午网吧的客人多了起来，就差点被比较关注荣耀联盟职业圈的熟客认出来，全靠陈果帮着打哈哈才遮掩过去。

　　心有余悸的许菲立马掏出口罩戴上，同时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她已经坐在这里重复这种越来越单调的聚怪行为快八个小时了，竟也不觉得累，电子游戏真是害人不浅啊。

　　叶修醒来时已近黄昏，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同时也很安心。如果不是有许菲替他在那儿守着，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36个小时的。

　　有着十年游戏经验的叶修早已摸清了游戏公司出活动的大致规律，一般来说，间隔相近的几个活动间会尽量避免同质性，如果这次的活动竞技性比较强，下次就会出一个养老性质的；这次的活动越肝奖励就丰厚，下次就会出一个随机性更强，得多少奖励完全靠运气的。

　　错过这次圣诞活动，再想迅速升级可就没那么容易。但对于打造千机伞来说，始终保持君莫笑的等级优势又是极其必要的，所以对于现阶段的叶修来说，没有什么事比练级更重要。

　　陈果觉得叶修像这样没日没夜的玩游戏太疯狂，但她不知道的是，叶修这个人，对于自己认定了要做的事，从来都是这种态度，这也是周围时常会有人不理解他的原因，开拓者总是孤独的。

　　叶修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哪怕面对苏沐橙，也时常说些口不对心的话，用意自然是不想让她担心，沐秋走了，他得替他担负起兄长的责任。这么多年，他自认自己做得还是挺不错的，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当哥哥了，小时候带弟弟积累过经验。

　　也就是许菲突然出现在叶修的生活里，他才发现自己照顾人的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也逐渐明白带妹妹跟带弟弟毕竟是不同的，手法不能太糙，不然就会像新人小白进副本似的——起不到多大作用。

　　许菲其实也不是会照顾人的个性，大概是这几年在职业圈摸爬滚打，尝遍了人情冷暖世事艰辛，看后辈就像看过去的自己一样，觉得能帮点是点。

　　道理很简单，但能真心这么想，又这么去做的人其实没多少，叶修觉得这很难得，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次，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电竞圈更新换代极快，竞争对手之间这么脆弱的联系，有时一退役便是永别，叶修多通透的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但无论是谁落魄时找他借钱，他却基本都会给救救急，给多给少是当时的经济状况所决定的，但从没有不给，有时甚至找陶轩支钱给。

　　对此陶轩颇有微词，他觉得叶修对外人那么慷慨，对他这个老朋友却总是很吝啬，紧接着就开始劝叶修同意公开露面，为战队创造更多的商业价值。

　　前些年还好，近两年嘉世战绩下滑，叶修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但他从未想过妥协，从始至终，他在意的，唯有胜负。

　　接济落魄的对手，是因为他们都曾经是他的对手，而他，发自内心地尊重每一个在赛场上奋力拼搏的对手，有认真的对手，才有精彩的比赛，值得钻研的胜负，这里面，有着叶修耗费十年光阴所坚持的荣耀。

　　就像陶轩眼里已经没有这份荣耀，更多的只关注利益一样，叶修心里则是不太关心所谓的利益，更多的只为荣耀。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陶轩拼命谋求利益却不得，叶修接济落魄的对手本只是处于好心，却没想到还真有像许菲这样回来还人情的傻子，甚至还的远比他当初给的还要多，多到要是不赢一个冠军回来真的很难收场的地步。

　　所幸，这跟叶修原本的计划高度重合，无需再开支线，专心把主线任务做好就行。

　　叶修回到兴欣网吧时正是晚饭时间，许菲却还是坐在电脑前操作着君莫笑聚怪，陈果见他来了直接把碗筷递到他手上，没好气道：“快吃，吃完了好去接班。”

　　“她也还没吃呢吧。”叶修接过后却是问了句。

　　“你不来她走得开吗？连中饭也没吃，说是不饿。就是硬撑，下午那阵我瞅着空隙给她喂了几块饼干，吃得可香了。”陈果连珠炮似的说着。

　　叶修愣了下，把手里的饭碗重又递了回去：“老板娘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这饭我可就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得吃！”陈果难得地搬出老板的威严来，“怎么，说你两句就闹脾气不吃饭，多大的人了这点委屈也受不得？”

　　叶修顿时哭笑不得，天地良心，他说那话真的一点影射都没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可陈果的理解显然是企业级的。好男不跟女斗，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什么都别说，安静的做个干饭人，吃完赶紧去换班就是。

　　许菲将君莫笑移交给叶修操作，吃过晚饭便离开网吧，谁成想经过马路旁的报刊亭时却被一个毛绒绒打了个伏击，“我来接你了！”

　　回出租屋的路并不是这个方向，许菲朝马路对面走，其实是因为下午在游戏里和苏沐橙约好了要去找她，送她一个特别的圣诞礼物。

　　来到嘉世俱乐部后门，早被收买的门卫大爷放行后，苏沐橙带着许菲七转八绕，成功避过其他人来到她的宿舍，和嘉世别的选手不一样，他们逢年过节还得回家，但是对于苏沐橙来说，这座大楼曾经就是她的家，每一处楼梯拐角和隐藏通道，她都再熟悉不过。

　　“你可真厉害。”许菲陪着苏沐橙小跑了一路，此时坐在她宿舍的椅子上，气息不稳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苏沐橙把厚重的围巾摘掉，露出她热得红彤彤的精致脸庞，眼睛如小女孩般狡黠灵动，回想起刚才差点就撞到崔立的一瞬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菲却是看出来嘉世似乎是不准选手带外人回宿舍的，其实一般每个俱乐部都会有类似的条条框框，只不过许菲作为队长丝毫感受不到条条框框对自己的束缚，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不然在一开始苏沐橙说要带她来宿舍时她就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了。

　　自从辍学出来打游戏后，家里就跟许菲断了联系，轮回宿舍对于她来说，也是如同家一般的存在，但是相比苏沐橙她却要自由得多，至少想带谁回宿舍可以大大方方地带，任谁看见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转念一想，嘉世虽然管的严，终归是为选手的人身安全考虑，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开始吧。”气息平复下来后，许菲便切入正题。

　　罪恶之城的民风剽悍，NPC也气场不俗，其中就有一个黑化洛丽塔，在剧情设定中是维护城内某街道秩序的存在，兼职售卖食物药水等玩家刚需，形象甜美暴力又有些腹黑，在玩家当中人气非常高，她的那款编发一度很流行，现在还能在网上搜到各种教学视频，但由于实在太考验动手能力，属于那种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的典型。

　　苏沐橙很早以前就喜欢上这款编发了，只不过那时候头发还不够长，只能编个简化版的，现在头发长度倒是够，但有那个耐心和闲心替她编发的人却不在了，所以内心一直都有些遗憾，听许菲说她当年也跟风帮人编过这款发型时，忍不住许下了这么一个圣诞愿望。

　　职业选手的双手自然是灵巧无比，虽然这么多年过去细节上会有遗漏的地方，但看几眼苏沐橙同步播放的教学视频便很快领会，她是真的喜欢这款编发，宿舍里连搭配的头饰都一应俱全，最后出来的效果自然也是神COS级别的。

　　许菲帮她找了几个角度摆拍，女生的审美点大致吻合，基本上随便放一张出去都是粉丝福利，苏沐橙挑了一张托腮歪头杀的发了V博，配文：今年的圣诞礼物[微笑][爱心]

　　随后便关了手机准备休息，头发上的发饰自然都取了下来，但是编发她舍不得拆，抱着头拼死保护的模样让许菲觉得好笑，也就由她去了。

　　苏沐橙去洗澡的时候，许菲却是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接通之后，对面传来的声音令她不由自主指根发麻。

　　“菲菲，生日快乐。”是妈妈的声音。

　　许菲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圣诞节晚上，但Z国人一般都是过农历生日，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的也就只有家人了。

　　喉咙里就像堵了团棉花似的，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攥着被角，极其地不知所措，多年不联系积累的隔阂在这一刻体现得无以复加。

　　“我听说你退役了，最近应该有空吧。我们见一面好吗？一起过元旦。”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似乎她们不是相隔七年，而只是七天没见。

　　许菲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泪，她仰起头试图让泪水乖乖待在眼眶里，却只是徒劳，它们不过是换了个方向，顺着眼角滑落，流经鬓发，最后滴进耳廓里。

　　“好。”许菲听到自己说。

　　这段通话短得就像一次臆想，等苏沐橙洗好了出来时，许菲已经恢复了没接电话前的模样，但手机却一直被她牢牢地攥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次日，许菲早早醒来，买了些早点直奔兴欣网吧。前台坐着的叶修见她来了，主动起身接过早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许菲说道，“去处理一些私事。”

　　“很急么？”叶修敛起了笑容，询问。

　　“也不是，大概元旦之前走，两三天后的样子，提前跟你说一声，游戏里我这段时间会把账号卡交给代练。”许菲回道。

　　“那真可惜，昨晚包子还嚷嚷着要跟你混呢，看来没希望了。”叶修说。

　　“等我回来再带他玩。”许菲笑了笑，她完全可以想象包子入侵错过圣诞活动的懊恼，“对了，老板娘和小唐那边你替我说一声，这两天我要收拾下行李，就不上游戏了，走了。”

　　许菲说完便转身离开，叶修却突然有种拉住她的手臂追问“一段时间是多久”的冲动，毕竟对于叶修来说，要收拾行李才能去的地方，势必是一个很远，同时又要待很长时间的地方。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

　　陈果和唐柔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当着叶修的面展开了讨论。

　　“你说菲菲这一走会不会就不回来了。”陈果问唐柔。

　　“有可能，毕竟她有过前科，退役后基本没人能找到她。”唐柔就事论事，理性分析。

　　随即，两人像是约好了般，一齐看向叶修，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希望他能主动做点什么。

　　这也是让叶修感到颇为费解的一点，女生之间的友情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有时候感情升温特别快，可以见没几面就互叫昵称，但有时候又连一些朋友间最基本的交流都无法完成，当面只肯顺着对方的意愿说，实在有异议也得是找个代理人帮她们转达。

　　叶修倒是不介意做个传话筒，关键是陈果和唐柔话都只说了一半，明显是知道更多的内情，却又碍于各种原因不方便透露，搁这打哑谜呢，面对这种状况，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

　　两天下来，许菲明显地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都是那么地欲言又止，弄得她一头雾水。

　　直到临出发那天，苏沐橙说了一大堆舍不得她走的话，许菲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再三保证，简直就差对天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会回来了。

　　离开的时候是晚上，赶深夜的飞机，便宜。许菲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她来这边还没多久，购物也不频繁，把原来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装回去后，房间里真的就不剩什么她自己的东西了，显得空荡荡的。

　　客厅里，叶修正在看一周一次的常规赛，本轮的最大看点是霸图主场对微草，电视里播放着的也正是这一场，正进行到擂台赛。

　　见许菲出来，叶修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起身道：“走吧，我送你。”

　　许菲看了眼时钟说：“会赶不及回来上夜班。”

　　“老板娘给批了假。”叶修说着，走到许菲身旁就要接过行李箱，事情太过突然，许菲还没想好要不要放手，结果叶修的手就覆上了许菲的，职业选手的手是非常敏感的，但许菲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默默地松开了手，将行李箱拉杆让给了叶修。

　　实际上在那一瞬间许菲就像进入了应激状态的猫咪一样，身子紧绷，就差全身都炸毛了，可她竭力忍住了，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担心自己如果反应太大，叶修会觉得尴尬，他只是好心想帮忙而已，碰到她的手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搭车到了机场，叶修陪许菲坐着又等了一会儿，深夜的机场人不多，他们又是坐在角落里，许菲便把口罩摘了，折好放进口袋里。

　　“一段时间是多久？”叶修望着她葱白的手指折叠口罩的画面，鬼使神差地就问出口了。

　　许菲拿出哄苏沐橙时总结的经验，干脆一步到位地说：“就是全明星周末之前。”

　　“今年的吗？”叶修显然比苏沐橙难对付。

　　“当然是今年的。”许菲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委屈地说，“真的只是暂时离开，你们怎么都不信我，我的信用值就那么低吗？”

　　叶修不置可否，习惯性地掏出烟盒打火机，弹出一根烟，抬头看到不远处禁止吸烟的标志，无奈地又重新放了回去，“不是你信用值低，是因为有太多人没有好好道别就突然离开，这才是常态。”

　　看到叶修这幅莫名萧瑟的模样，许菲真的有种想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但又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做这种会引人误会的举动不好，只能是干巴巴地重申：“我不一样，我会回来的。”

　　可是许菲突然明白了，在离开之前做这种保证远没有日后回来的行动有说服力，没做到时说再多也没用，等真的做到了，却又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