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他只想咸鱼》静洛

33、结

　　少年行走在漆黑的地宫。

　　在辞别亚尔维斯一行人离开卡德罗纳的当晚，西里尔做了一个噩梦。

　　他在地宫拔出了插在石中的长剑，地宫在长剑蹭然脆响中倒塌倾颓，再度回到地面之时，他见到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景象。

　　无数死尸游走在荒芜颓废的街道，原先安好的建筑变为废墟，野草和苔藓爬遍了每一道缝隙，大地裂开无数裂纹，天空燃烧着不详的烈焰。

　　那些摇摇晃晃走着的“人”多半只剩半具完整的尸骸，皮肉和白骨外翻暴露，逐渐腐烂，发出难闻的气息。

　　他们在几个小时前还是鲜活的人，西里尔能依靠他们的衣服勉强辨认出各人的身份，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镇子上的人本就稀少，认人不是什么难事。

　　西里尔茫然的走在街道上，这些骨骸便与他擦肩而过，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少年回头，看到他们走向深渊。

　　他在梦中猛然惊醒。
　　那把剑就静静的躺在他的身侧。

　　他没有犹豫多久，翻身下榻，折返回了卡德罗纳。

　　小镇并没有梦中那样腐朽死寂，原先的旅馆还在原处，他在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抬手叩门。

　　一位老妇人打开了门。

　　灰布衣裳，暗蓝围裙，银色的发丝被灰色的头巾裹着，一双眼睛有些混浊，在静静的望着他，随后弯了起来。

　　“哪里来的年轻人啊？”

　　她说。

　　西里尔盯着她，老妇人的身上缠绕着淡淡的死气，就像当初他在地宫感受到的相似。她是徘徊在世上的亡灵，又怎会出现梦中的情形？

　　但是那个梦太过真实，就仿佛他真的经历过一般，令西里尔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

　　“您还记得我吗？”
　　少年轻声道。

　　“你是……”老妇人嘟囔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是外人。”她咬着字，一字一顿，十分清晰。

　　她犹豫了一下，又否定了自己。
　　“不，你不是。”

　　“你见到过我的丈夫和儿子吗？”她张口询问，“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

　　“远方的旅人啊，你见到过他们吗？”

　　她颤颤巍巍的向前一步，带来一阵有些奇怪的味道，混杂着腐烂后的气息。

　　西里尔这才看清她脸上的淡淡青斑，少年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落荒而逃。

　　他不该回来的。

　　他不能不回来。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争吵，西里尔抬头，望见远处高高的十字，他一路冲进教堂，彩窗维持着完好的形状，整个建筑被打扫得干净整洁，他找到暗门一翻身跃入地宫。

　　西里尔在黑暗中感到了诡异的安宁。

　　他凭借着记忆在地宫内行走，手指摸着石壁，感受着冰冷的触感，他一路走到圆室，那里维持着废墟的样貌，又从圆室下到真正的地宫。

　　西里尔点起光照，两侧墙壁上曾经消失过的壁画再度出现，却与之前曾见过的完全不同。

　　少年的呼吸在一瞬间急促起来。

　　他不太能理解它们的含义，在他眼中不过是杂乱的线条和大片大片的图块，他一路向前，黑色的面积逐渐扩大，最后与整个甬道融为一体。

　　在最后一块石壁上描绘的，是大面积黑色中的一点金芒。

　　它们在他指下化为灰烬。

　　他僵硬着身体回头，来时的路再次被封死，整个甬道内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只能继续向前。

　　那条他遇见亚尔维斯的裂隙已经消失，地宫的路似乎与他上一次来时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一直走到最尽头存放长剑的地方，那里的门半掩着，门后透出一点光亮。

　　他推开了门，下陷的圆阶上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装，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手中提着一盏灯。她似乎听见了推门的声响，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

　　西里尔能看见她脸上凝结的一点白霜，暴露在外的肢体上也透着不健康的白。

　　修女并不意外他会回来。

　　“阔别十五年，再次遇见了您。”她弯起温柔的笑，却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奇异。

　　西里尔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一步一步的下到圆心，将长剑对准地上的一道缝隙，缓缓插·入地面。

　　他将长剑归于原处。
　　那种呼唤再次缭绕在心底。

　　“已经晚了。”修女声音沙哑，“您不如带着它。”

　　西里尔低头看着自己按在剑柄上的双手，轻声道：“那你们怎么办呢？”
　　“这把剑对你们而言也很重要吧？”

　　修女一瞬间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我有罪。”她说，“早已罪无可恕。”
　　“但我不能说。”

　　“请，救救这片大陆。”

　　她缓缓的走向西里尔，手中的灯火摇曳。

　　“请，救救——”
　　■

　　西里尔好像听到了一个音节，但他听不清楚，双手撤离剑柄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晕眩。

　　修女的声音模模糊糊。

　　“——已被——”
　　“神明已——”
　　“——即将毁灭。”

　　“往西去。”

　　西里尔猛地坐起身。

　　他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头隐隐泛着疼痛，西里尔缓了一会，勉强集中了精神。

　　此刻天边已放亮。

　　……梦？

　　少年的手遮住了半张脸，他似乎还能感受到修女带来的冰霜之气，还有更久远之前的腐朽死气。

　　一个梦而已。

　　疯狂跳动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他已经离开了卡德罗纳，这里是临近的城市，远处的教堂正在做早课，街上已经出现了行人。

　　西里尔无法再次入睡，他穿好衣服，准备给自己刚得到的长剑配一个剑鞘，少年往放剑的地方随手一摸，却没有摸到应有的物体。

　　他缓缓望向原先放置长剑的地方。

　　那里此刻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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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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