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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时年纪小(10) ...

  •   沙尘暴毫无预兆地刮着。到琴行的时候,颜宇已经在了。我们风风火火地闯进去的时候,一阵风蹿进屋子,颜宇的脸在暗黄的空气中,不真实地微笑。

      “你们来啦,外面冷吧。”颜宇看着窗外。

      “哎呀,冷死了,简直冷的没人道。”芮睿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今天只穿了一件短袖衫。我趴在床边,看着外面天地一片混沌。颜宇脸上的淤青还在,一切都好像是大风刮来的一场梦,我等着梦醒时分一切还原,但是又害怕梦里出现的人也随之消失,人果然是最贪心的动物。

      “姐,你的日本破数码一般么!”芮睿摆弄着我的相机。“来来来尹赫,给哥哥看镜头!”

      “你去死!”我和尹赫异口同声。但是芮睿完全不理会我们,镜头朝着自己,使劲笑着。“大家好,我是帅哥芮睿。”芮睿,活的就这么纯粹,那张脸下不藏任何悲伤。

      “孟熙同学,看镜头!”

      我转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按快门啊?”我一直觉得,他是一定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人。

      “哎呀按了!姐你能不能不要一脸今天世界末日我们马上要挂的表情啊!来,给我扯一个左边三十度右边二十五度的甜美微笑!哈哈。”

      我“……”

      “颜宇同学,来来来,看镜头。”

      颜宇笑着用手挡住芮睿的那个方向,头也没转:“别瞎照!”

      芮睿:“一点面子都不给……尹赫同学,看这里看这里!”嘴里明明叫着尹赫,可镜头却一直没有离开颜宇。他转过另一个角度,拍着颜宇的侧脸,焦距调大,调小……于是那张脸在眼中不停变换着,模糊,清晰……

      “拍好了,我要去跟《非诚勿扰》PK,到时候我就是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演员,哈哈。”

      最近他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已经习惯了。

      我摆弄着相机,不知道为什么,芮睿拍下的东西,只有一堆影像,听不到声音。颜宇坐在拐角处弹吉他,想起他刚才一个正脸都没有出现,我便放弃刚才发誓要把相机弄出点声音的念头,举着相机一心一意地拍着他。这真的是一件纠结的事情,想要拍到他,又不能被他发现,于是我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在摆弄照相机,其实是在费心费力地拍着他的样子。芮睿走过我身边,看着相机里颜宇被刘海遮住的脸,特别重地叹了一口气,被我瞪回去了,不知道他又会说什么,类似于“技术不行,还得向我学习”的话,我听了很多遍了。

      手机铃声兀自响起,割破了我想要永远停留的画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画面狠狠地晃了一下,我腾出一只接电话。

      “小熙,我是原叔叔……”

      这一次,颜宇的一首歌只唱了一半,我的另一只手却呆呆垂下,地板上的纹路在昏黄中忽明忽暗。最后竟慌张按下快门,结束了只唱了一半的歌。芮睿在我的身后,几乎要叫出声了。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我提起书包冲进了窗外的风中,尘土撞在在脸上,像是被刀狠狠地划着,冰冷而疼痛。心中纠结起一片巨大的黑色云雾,压得我喘息急促,我不想哭,只是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原野家门口,我想要敲门,却几次伸出手不敢敲出声响。低头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原叔叔突然冲出门来,下楼的时候喊着:“小熙,别在门口站着,回去吧。”然后使劲推开楼道门出去了,留下了一股寒意甚浓的风,刺透骨髓。

      阿姨不在家。白色家具让我的神经骤然紧绷,以前没有注意到过,白色的沙发,白色的桌子,白色的窗帘……刺眼的白色铺天盖地袭来,我突然感觉眩晕,在原地发起呆来。

      原野的门虚掩着,我轻敲几下,没人说话,就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间卧室永远这么干净,所有的东西永远都呆在自己该在的地方,我总是惊奇原野的卧室为什么会这么整洁,比所有我见过所有的都要整洁,更不用说我那间堪比猪窝的卧室了。

      他正睡着,睡得很安静。脸很苍白,嘴唇紧紧的抿着,额头死死地皱着,我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心的阴霾,却怎么也没法做到。呼吸声一点都不平静,好像在梦里狂奔一样,可能是咳嗽久了的原因吧。看着他安静睡着的样子,突然想就这样看下去好了,他不离开,我也不会离开。可是现在就是现在,也许下一秒就天翻地覆,更不用提永远。我像是呆在没有尽头的沙漠,狂风席卷着沙子刮向我,一层又一层,直到把我掩埋。每一粒沙,都是伤心聚成的利器,割破了我的幻想。

      十分钟前,原叔叔说:“你原野哥哥情况不太好,要去北京一段时间……”什么叫情况不太好,我听医生带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磨叽了将近半个小时,不是说只是胸膜炎而已么?现在又说情况不太好,是看我的生活里缺少玩笑么,特意编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了让我像傻子一样相信。我趴在床上,感觉眼泪湿了袖子。明明不该哭的,只是说情况不太好,又没说特别严重,只是去北京一段时间而已,又没说不会回来了。可还是软弱地哭着,心里使劲嘲笑着自己的软弱,问着自己所谓的坚强哪里去了。

      “小熙。”我听见原野叫我的声音,像是一颗鹅卵石击打大海一样,即使风平浪静,波纹也小的可怜。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不敢抬头,怕他看见我流泪了。

      “小熙。你怎么了?”

      我终于抬起头来,让他看见了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怎么又哭了,你不是说自己最坚强么?”

      听着他嘴里说出的坚强,我开始厌恶自己。

      “臭原野,你要去北京了,我才刚刚知道。”我哽咽着,眼泪依然停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

      “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你不用这么哭。”

      “可是……”我想说这一次真的不一样,却没有说出口。

      原野以前经常在假期去北京一个亲戚家。记忆里第一次他要离开的时候,我就哭着拉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走,他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小熙,我马上就会回来的。”可我依然拉着他使劲哭着,直到他误了火车。后来原叔叔又买了火车票,他还是走了。离开后他总会打电话回来,告诉我说:“小熙,我马上就会回来了呢!”我也相信着他的话。

      现在依然留着一张某次他离开时我在车站给他拍下的照片,他拉着大皮箱,只给我留了一个背影。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照片里的主角,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全是他身后的模糊背景。

      原野伸出手擦我脸上的眼泪。“小熙,以后不要哭了好不好,舍不得看你流眼泪呢,呵呵。”现在的他,连微笑都因为虚弱而变得牵强。

      “嗯。”我低着头答应了他,声音小得可怜,。我已经下定决心,真的不要哭了,原野哥舍不得呢,我安慰自己的话,都显得这么牵强。

      “拉钩吧。”他伸出小指,我也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离开了原野家之后,我还是在风沙中哭了,软弱在刚才的许诺中就是可笑地讽刺,讽刺着我的自以为是,不给假装的坚强留一点余地,打得现出原形。

      在冰冷中,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原来如此滚烫,烧灼着心,一阵又一阵地疼痛着。

      回家之后,我靠在惨白的墙壁上,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模糊一团。强忍着眼泪,原野哥说,看见我流泪会舍不得,我呆呆地想着,下一秒他就会按下门铃,微笑着看我的样子,然后皱紧眉头。于是小心翼翼地,让眼泪流出。这种感觉,就像是番茄汁从头上浇下来,粘稠而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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