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琴璋

5、第 5 章

　　　“宁愫，出来玩啊，有型男！”

　　韩宸的语音轰炸，从早上到傍晚。

　　宁愫算完帐，关上电脑，给严晶晶打了个电话，“余下六年半的房租，数额挺大的，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能全款的下家，你先帮我挂出去，分期也行，有愿意签两年三年的也可以，房东那边我说好了。”

　　又关心了一番对方婚礼操办的情况，挂掉电话，宁愫去换身衣服，然后下楼开车奔驰到韩宸定的酒店。

　　四百多平方的大套房里正在开Party，今天是韩宸男朋友梁海豪的生日，来的人不少，男男女女都是年轻朝气的脸。

　　宁愫在人群中找到韩宸和梁海豪，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上，“生日快乐。”

　　梁海豪说谢谢，韩宸把礼物接过去，直接拆开，是对名牌情侣手镯，“我也有耶！谢谢你，我亲爱的，不愧是我大宝贝儿，最知道我喜欢什么。”

　　韩宸自己套上手镯，又把梁海豪的手抓过去逼他立刻戴上，宁愫笑着摇摇头，找了个空位坐下。

　　刚坐稳，就见周慕然拨开人群朝她走过来。

　　宁愫给韩宸打了个“他怎么在这儿”的眼色。

　　韩宸摊手，意思是说“人家想追你，我也没办法”。

　　周慕然端杯香槟酒，俯身递给宁愫，“宁小姐，好久不见。”

　　宁愫刚要说话，就见一只大手横挡过来，从周慕然手里接过香槟，“对不起，我女朋友在吃药，不能喝酒。”

　　杨浚穿一身卫衣运动裤，单肩挂着只松垮的双肩包，站在周慕然身边，比身高一米八的周慕然还高出半个头。

　　身高上的压制让周慕然下意识退开一步，流转的光色间，周慕然神情几经变换，“宁小姐，这位是？”

　　宁愫站起身，悄悄扯了下杨浚的袖子，“杨浚，你干什么？”两人之间亲密的小动作没逃开周慕然的双眼，他心里猛地一沉。那天宁愫逃跑，后来韩宸百般解释，说她突然有事先走了，他当时已经怀疑了，但杨浚年轻，对他来说够不上威胁，所以他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

　　杨浚把香槟一口喝完，空杯子推回给周慕然，笑嘻嘻地说：“不干什么啊，我这不，谢谢周先生替我照顾你吗？”

　　“对不起周先生，杨浚他爱开玩笑，没有恶意的。”宁愫觉得自己解释得很徒然。

　　周慕然眯眼打量她搭在杨浚胳膊上的手，勉强笑了笑，语调阴沉地道：“我没听清，宁小姐，这位是您什么人？”

　　杨浚正要开口，被宁愫捏了下手臂制止住。

　　“他是……”她回头，看见韩宸和梁海豪站在一步之外，呆呆地正望着她。杨浚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也正等待着她宣读属于他的判词。

　　“他是杨浚，”她被盯得快透不过气，但没什么结果是她不敢承担的，“——是我男朋友。”

　　像一枚硬币落在空旷寂静的大厅地面上，丁当当发出突兀的声响。像石头落进平静的水中，惊起一片急转不定的涡旋。

　　韩宸倒抽一口气，大惊小怪地冲过来把宁愫拖到一边，“你疯了吗？宁愫，你是不是疯了？”

　　梁海豪打了个哈哈，边说笑，边把还处于震惊中的周慕然引到一边，飞快将他带离这片修罗场。

　　杨浚看了宁愫一眼，摘下书包坐在刚才她坐的位置上，随手抓了两粒爆米花丢进嘴里。

　　“我没疯。”
　　她被韩宸掐得胳膊疼，从她手里挣出自己可怜的手臂不住揉着，“我不就交了个男朋友吗？怎么就疯了？”

　　“他比你小五岁，姐姐，他还是个学生！你傻了吧你？就算跟姓萧的分了手，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成这样啊，你等到他毕业、等到他成熟，等到他作出一番事业来，那时候你几岁了？”
　　“姐姐，你二十七，不是十七！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汤了？”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看不上周慕然，找他当挡箭牌啊？你不喜欢周慕然，我手里还有别的帅哥呢，做生意的，收租的，大学教授，你要什么样的我给你找什么样的，你别想不开，陪个傻小子玩过家家，他大好年华耗得起，你耗不起啊姐姐！”

　　“好了好了，”宁愫搂住韩宸，笑着哄她，“别像个老婆婆似的，你都快烦死我了。我知道自己什么年纪，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等我再想想，宝贝儿，您先饶了我，我病刚好，您心疼心疼我，今晚上不说这些，行不行？”

　　“今天人家梁海豪生日，你别操心我了，满场子人看着你们两口子呢，快去快去，找你亲亲老公去。”

　　她连哄带推，总算暂时逃开韩宸的碎碎念，身边有人递来一杯水，抬眼，见杨浚笑得得意洋洋的，她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他低头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贴着她耳朵小声说：“我家阿愫真乖。”

　　宁愫脸通红，抬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没正形，走开！”

　　他到底没走开，拉着她的手黑着脸在她身边坐了整晚。凡是想过来跟她打个招呼的男人，几乎都被他凶巴巴的眼神击退了。

　　宁愫坐在那儿无聊得直犯困，终于熬不住，提前跟韩宸打个招呼离开了。

　　副驾驶上，杨浚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一会儿指挥左转右转，一会儿喊绿灯可以走了。

　　“你学校在哪儿？”她问，“我送你回宿舍。”

　　杨浚看了眼手机，“早关大门了，这时候回去要被记大过，我去你那儿借住一宿。”

　　宁愫把车停到路边，伸手过来把他安全带解开，“你下车。”

　　杨浚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姐姐，大晚上你半路把我扔下，万一被人劫财劫色咋办？”

　　“谁管你？你下车！”她把车门都给他拉开了。

　　杨浚嘭地关上车门，回身抓着她胳膊，“好阿愫，你别撵我走。我错哪儿了，我惹你生气了？我错了，我改行吗？”

　　宁愫捂着脑袋趴在方向盘上，“我不想跟你说话。”

　　杨浚把椅子调开一些，伸手搂住她肩膀，“宁愫，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丢脸了，是么？”

　　“你觉得我没毕业，年轻，不如周慕然，不如其他人，所以不想公开咱俩的关系，是吗？”

　　他干净的声线有丝丝暗哑，眼神里写满受伤，“那我以后不出现，也不对任何说自己是你男朋友，我缩在角落，当个等你宠幸的可怜虫，行吗？”

　　“我对你没别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纯纯粹粹的喜欢，只要你偶尔理理我，我就很高兴了。”

　　宁愫摇头，疲倦地说：“杨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别赶我走。”

　　他拉着她手臂摇晃，像只大哈士奇似的贴着她，“你别赶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灯色昏昏，宁愫躺在床上，听见卫生间里花洒传来的流水声，翻身叹了口气。

　　她错在头一晚不该胡乱撩人。如今惹上他，在他胡搅蛮缠的攻势下，一再退让，一再纵容。

　　关上台灯，她缩进被子里，不再想了。

　　杨浚从浴室出来，看见卧室的门紧关着，里头一片黑暗。

　　他在门口踱了会步，从酒店那晚到现在，才过了十多天，进展已经神速，他不能太黏糊了，以免吓跑了她。

　　一米八八的大个子，蜷缩在沙发上，盖个毯子躺下。

　　黑暗中想起隔着一道门，他心爱的女人就睡在里面。他浑身发热，翻身坐起来，把毯子掀了。

　　那股莫名的躁热折磨着他，爬起来抓过手机打了两把排位，那热还是没能退去。

　　他死皮赖脸的跟着过来，到底是想安慰自己，还是折磨自己？

　　清早闹钟响起，宁愫就醒了。踩着拖鞋来到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就看见杨浚头发乱糟糟地，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哀怨地看着她。

　　宁愫没理他，哼着歌去厨房冲了碗水果麦片。

　　她飞快吃完，把碗丢在水槽里，在客厅里补了个口红，头也不回地说：“我去开工，你待会儿起来把毯子叠好放回去，离开时把门带上。”

　　杨浚缩在沙发里，可怜兮兮地哼哼，“阿愫，我还没吃饭，我待会上课怎么办？你舍得我自己走过去？”

　　宁愫瞥他一眼，摸出手机转给他二十块钱，“楼下吃碗面，自己坐地铁，我又不是你妈，要撒娇回家撒去。”

　　她踩着高跟鞋推开门走了。

　　杨浚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还给他钱？

　　二十块钱？

　　她、她侮辱谁呢？

　　宁愫去了书店。

　　她在附近的天美广场三楼，有间小小的书咖。

　　是和朋友合伙开的，前两年朋友要回外地老家，把自己参股的部分也转给了她。平时都是雇佣的店长在替她打理，画廊牵扯了她许多精力，她几乎一个月都来不上一回，书咖就那么不温不火凑合地撑着。

　　现在画廊关了，她想把自己全副精力放在书咖。

　　女人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自己的精神寄托。

　　店长张玟跟她同龄，是个高高瘦瘦的干练姑娘，“愫愫来了？”一见她，就亲热地跟她打招呼。

　　“来来来，你们先别收拾了，老板来了，开个会。”

　　宁愫还没说话，张玟就把人都喊到了一起。

　　“大家好，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以后我可能会常常泡在店里，还请大家不吝赐教，多教教我。”宁愫半开玩笑地说，“为了感谢各位大师傅，今天下午茶我请。”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松弛了。

　　店员都是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很快就和宁愫打成一片。

　　与此同时，某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男人接起了电话。

　　“萧总，账上收到一笔款，来自ANN画廊。”
　　“一百六十万，背书用途是第一笔还款。”

　　男人沉默片刻，金丝边眼镜下，那双视力极好、丝毫不近视的眼睛微微眯起。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男人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超大显示屏上是个年轻女人的社交账号页面。

　　下午她发过一条新帖。

　　照片上摆着红丝绒金箔蛋糕，某牌子的热拿铁，一本翻开的书里夹着一朵新鲜的白玫瑰。

　　配上简单的文字：“美好的下午茶时光～”

　　她没晒自拍，但字字句句，都显示她心情很好。离开他后，她的生活，好像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