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琴璋

6、第 6 章

　　宁愫心情好不好，杨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今天的心情很糟糕。

　　下午的课没去上，在她屋子里替她收拾了房间，忙完后接了个电话，他整个人像被人丢进冰窖似的通身发寒。

　　宁愫回到家，发觉杨浚已经走了。

　　锅里煮了花胶枸杞鸡汤，冰箱上贴着他留的字条：“好好吃饭，早点睡，爱你。”

　　他的字迹出乎意料的潇洒好看。

　　她一个人喝了汤，吃了饭，早早洗漱上床。

　　床头手机震了一下，她马上摸过来滑开。

　　不是杨浚。

　　没有备注的一个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我收下，如果这是你想要你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这世上除了她再没第二个人看得懂。

　　那个号码，一遍遍删掉丢进黑名单，又一遍遍重新拉回来。十一位数字组合，她早就倒背如流，刻进了骨子里。

　　舍不得，放不下。

　　占据她大半个人生。承载她全部的感情。

　　她望着那条消息发怔，眼睛被亮着的手机屏幕光刺得发疼。可她眼底干涩，仍是流不出半滴眼泪。

　　屏幕里飞快挤入一条消息，又一条。

　　备注是“小男生”的人，絮絮叨叨又在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分裂了，一边是刀刀见骨无法痊愈的过去，一边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的现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什么心情去回复杨浚的问候，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心乱如麻的自己。

　　屏幕那边，杨浚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

　　他身上很痛，嘴角裂开了，渗出一丝丝鲜红的血。

　　他发消息对方没回，索性打了电话过去。

　　无情的关机提示，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

　　他抬手抹了把受伤的脸，自嘲地扯开嘴角笑了。
　　……
　　刚刚决定回归书咖，当一个正常的上班族，宁愫这两天很忙，要学的东西不少，怎么理货，怎么点库存，怎么销账，怎么填进货单，一样一样都要慢慢拾起。

　　她早上不等商场开门就去书咖帮忙打扫，晚上留下盘点，十一点多才回家。

　　忙了两天，杨浚两天没有出现。

　　除却那晚给她发过几条消息，问她在哪，问她有没有想他，除此外，再无其他。

　　第三天，宁愫回到家时，发现杨浚躺在她客厅沙发上玩手机。

　　她手里拎着蛋糕盒，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吃吧，我请。”

　　杨浚瞥她一眼，继续埋头打游戏。

　　宁愫去卫生间洗了澡，穿一身毛茸茸的兔子睡衣从里出来。

　　杨浚正对那盒蛋糕发呆。

　　“是我做的，难吃？”店里准备增加个甜品柜，给读书休息的人多些选择，今天招聘了一个甜点师，试做的时候顺便教她铺奶油的手法。

　　她做的很难看，没好意思给员工们品尝，装起来带回家，准备当作自己的晚餐。

　　杨浚似乎很嫌弃，一口都没动。

　　他抬头注视她，目光阴阴郁郁，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她这才注意到他嘴角和脸颊上的伤。

　　伤口已经结痂，留下明显的印迹。

　　“你怎么了？打架了？”

　　她去屋里翻出药箱，从里扒拉出一瓶碘伏，看看日期，已经过期一年多了。

　　杨浚垂头说：“不用，都快好了。”

　　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伤处，似乎有些担忧的样子，他心情好了一点，扯开嘴角对她笑笑，“你是不是有点心疼我？”

　　宁愫板着脸说：“你都多大了，还跟人打架？”

　　他动了动嘴唇，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拿起桌上的叉子，叉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见他情绪低落，她也跟着不好受，“没吃饭？要不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他把蛋糕吃完，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唇。伤口处刮了一点奶油，宁愫看见了，拿纸巾俯身下来帮他擦，“慢点，别碰到伤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这只人形哈士奇搂住了腰。

　　他毛茸茸的脑袋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黏糊糊又沉闷闷地说：“宁愫，我想你了。”

　　她心软了，没有把他推开。

　　他温热的手从她睡衣下摆滑进，指尖掠过柔滑细腻的肌理，一寸寸推上。

　　宁愫皱眉按住他的手，“杨浚你别……”

　　“我没打架。”他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脸上伤口，是我爸打的。”

　　她手上的力气松了。

　　他飞快解开睡衣里条形蕾丝的后背扣，抱紧她把她裹进怀里。

　　“阿愫，我想你。你真狠心，不回我消息。我从家里出来，不知该去哪儿，我给你打电话，给你发消息，只要你回我一个字，我就什么都不管，立刻来找你了……你怎么那么狠心……”

　　细细密密的吻，像窗外纷纷漓漓的雪雨。

　　但他唇是热的，一点一点燎燃她眉心、鼻尖和嘴唇。

　　“杨浚……”她努力在热吻的间隙断断续续的声明，“我来、我来那个了，你……别闹，真不行……”

　　第二天宁愫起晚了。

　　听见阳台上，杨浚在跟人打电话。

　　“……那你别管，先给我打一万再说，是不是兄弟就看这回了。废话，你处对象不给女朋友花钱啊？”

　　宁愫心里叹了声。

　　之前他带她开房订特餐，看病开药打针，买花胶炖鸡汤，花了不少钱吧？现在他跟他爸闹翻，想必也不好意思跟家里要钱，他一个大学生，生活费能有多少？为了她弄得跟人开口借钱，她心里怪不舒坦的。

　　宁愫洗脸刷牙出来，杨浚打完电话走到客厅，“早上一起去楼下吃早点，然后我送你上班？”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上班地方不远。”想了想，把包里的车钥匙扔给他，“车你先开着，等我用车再跟你要。”

　　他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好，心疼我呀？”

　　她不理他，走去厨房冲麦片。

　　杨浚跟过来，抢走她拿出来的那只碗，“天天吃这个，营养不够，看你瘦的，摸着都硌手。”

　　宁愫被他说得脸一红，抬手推他一把，“滚蛋，硌手你别摸。”

　　杨浚立刻笑嘻嘻地凑上来，“那不行。”手不规矩地往她卫衣里钻，被她狠狠地拍了一下。

　　被他缠着亲了好一会儿，宁愫重新补妆匆匆出了门。不出意外今天迟到得厉害，昨天来应聘的甜品师已经上岗，新买的烤箱、冰柜，也已经到位，一切被张玟安排的井井有条。

　　店面不太大，靠窗位置摆了四张小圆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正中圆型柱面书柜是畅销图书区，再向里，分别是财经管理和工具书区，人文和史地图书区，漫画绘本和儿童书区，中间穿插几个颇有设计感的柜台，摆放着小工艺品、小摆件，钢笔手帐文具，各种可爱有趣的杯子。

　　常常有年轻女孩独自或者带上闺蜜进来逛，喝杯咖啡，看看书，不紧不慢的打发一下午的时光。

　　宁愫忙碌起来，就忘了一切的烦恼。店里没顾客的时候她就学着磨咖啡，做甜点，整理货架。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打烊时间。

　　韩宸打了整天电话，催她晚上一定要参加一个聚会。是他们共同的朋友Alice的婚前狂欢夜，她没理由缺席，把店里没卖完的甜点打包了十几样，又在楼下名牌店里买了个水晶胸针当礼物，她急匆匆打车过去。

　　不料等车的时候下雨了，提着大包小包的甜点，进入酒店时她的模样不是一般的狼狈。

　　裙子靴子全湿了，头发黏在脸上，眼线也花了，韩宸大惊小怪地嚷嚷，“你是被人打劫了，还是想不开出去淋雨？”

　　“等车嘛，滴滴一下雨就打不到，烦死了。”她把甜点放在桌上，从包里掏出小镜子把花掉的眼线擦了。

　　“你车呢？干嘛叫滴滴？你喝酒了？”

　　“车给杨浚……”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尴尬地向朋友们看去，果然大家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他妈养小白脸养的不要命了？车给他开，你自己打的士？您老人家这么快陷进去了？”

　　韩宸双手合十，白眼翻上天，“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宁愫脑子再进水了。”

　　Alice惋惜地说：“再有几天，怕是你裤子都得给小白脸骗光了。可别来找我哭，我没你这么傻缺的朋友。”

　　另一个小姐妹倒是一脸艳羡，“咱们宁愫眼光一向都挺好的，能让她这样，那小子得多帅？有照片嘛？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宁愫不理会他们，躲进洗手间挽救自己湿淋淋的发型去了。

　　今晚说是婚前狂欢，其实也没闹得太出格，几个要好的姐妹挤在酒店房间里喝酒聊天骂男人，又唱又跳又哭又笑，宁愫被拉着喝酒，手机没电也没顾上充。

　　半夜三更，几个疯累了的人刚睡着。韩宸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

　　响铃，挂断，又响铃。

　　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同一个陌生号码。韩宸气得滑开手机破口大骂，“骗子死全家！”

　　“韩宸是吗？我找宁愫。她跟你在一起吗？”

　　电话里的男音莫名有点耳熟。

　　“你丫谁呀？”

　　“杨浚。找一下宁愫。”
　　“她要是没跟你在一起，我只能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