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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双重间谍的第四天 ...

  •   在安迪的震惊与慌乱之中,羽贺神向他讲述了一个复杂的故事。

      这要从「龙头」的诞生说起。羽贺神的父亲本来拥有一家发展不错的外贸公司,还是知名的慈善家。他相当具有头脑,才能平稳度过横滨漫长而黑暗的混乱时期,最终站稳了脚跟。

      这一切都被他因为一时之间心善而收养的养子而毁掉了。那个养子,就是刘渐。就好像在别人的巢穴里的杜鹃鸟一样,鲸吞蚕食地将羽贺神家的公司变成了□□集团,甚至还囚禁了羽贺神剑的父亲,以此逼迫他给自己做事。

      羽贺神无时无刻不想杀死刘渐。但他始终没有找到父亲被刘渐关押的地方,只好受制于他。甚至有很多次,他确实已经动手了,可刘渐就像是什么杀不死的恶魔一样,即使他确定刘渐心跳停止、没有了呼吸,即使将尸首斩成几段,第二天刘渐还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等等,所以今天这个也是这样吗?这是他的异能力?”从羽贺神略微有些颤抖的声线之中,安迪很能体会到他的绝望和惊悚。这样疯狂的异能力,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羽贺神犹豫了片刻,回答道:“我不确定……刘渐培养了很多他的替身,你知道,「龙头」是以人口买卖起家的组织,他会将身形与自己相似的男性扣留下来,通过整容和训练来塑造‘影武者’。这是刘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部门,连我也只是无意之中闯入过一次才得知的。”

      “所以,也有可能他并没有异能力,或者有别的异能力。”安迪作出总结,充分意识到刘渐的棘手之处。

      羽贺神点点头:“不过对于日宫君来说大概这两个可能也没有什么区别吧。”他此时坐得离安迪足够近,终于感受到了那种异能无法正常发挥的削弱感。

      安迪讪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异能力当作什么上天的恩赐,或是战略级别的武器来看待。从小到大,因为能检出的异能力波动,他被普通人所排斥;但无效化的能力又被其他异能力者抗拒。他好像在处处都是异类,连一个容身之所都寻觅不到。

      羽贺神没有在意他的尴尬,继续说下去:“据我知道的、龙头明面上的异能力者只有三个,我的异能力是「冰之处刑台」,作用是在五百码范围□□击可以绝对命中标定的对象。刘渐的能力据说是「不死」。还有就是王伟,能力是强化五感。

      “就干部层也只有这种不太强的异能力者来看,我猜测刘渐即使还有隐藏的秘密武器,能力大概也有限。再加上本来异能力者就稀有,大部分的性格总有些桀骜不驯,刘渐这种暴君不会喜欢扰乱组织的因素大量存在。

      “所以,我和port mafia的协议是,只要你们能帮我救出我的父亲,并且杀死刘渐,我可以将「龙头」剩余的残躯全部奉上。”

      安迪被灌了一肚子新的信息,心情复杂地走出了风俗店深处的密室。

      他不得不在昏暗的走廊多站了一阵,才能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不那么沉重。非要说的话,现在的情势大体上倒也还在他计划书的范围之内:至少确实卧底取得了情报,下一步与芥川他们会合就能毁掉「龙头」。但演员常常不喜欢按照写好的剧本行动,原本作为重要对手的羽贺神反过来成了协力者,与此同时,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变得更深入而艰难了。

      安迪尽力让自己不去想,森鸥外是否并不信任自己,才在任务之初隐瞒了这些内容。

      将这些变化写好放在与port mafia定好的联络点后,安迪就返回了店里,安分地跟着鱼住哲学习管理方面的工作。后者虽然对他仍有芥蒂,但安迪毕竟是刘渐正式任命、羽贺神青眼有加的人物,鱼住也不敢敷衍了事。

      一天之后,森鸥外的回复就到了安迪手上——这位port mafia首领表示,羽贺神剑确实和他联系过,但他并不了解其人的人品,也不知道这是否针对PM落下的圈套,所以要不要与他合作全权交予安迪自己决定。

      这话着实有点虚伪。不过到底是提供了另一个可能:要么是羽贺神说了谎话,他们之前并没有达成协议,这么说是在诈他;要么是森鸥外说谎,其实早就有所安排,只是没有对安迪全盘托出。

      不管真相是哪一个,安迪都不想再继续思考下去了。他一向有个优点:不去深究已成定局之事背后的真相。这样反而能活得轻松一点。

      接下来两个月,事情毫无进展。干部层每月会面见刘渐述职一次,但时间太短,找不到什么有效信息。没能进入武装部队不管对安迪自己的计划、还是羽贺神解救父亲的计划都是不小的打击,他们不得不先暂时蛰伏下来,寻找更好的机会。

      虽然任务没有头绪,但安迪倒是和店里的公关们混得挺熟。其中有个叫伊春的大陆人,自从安迪在傍晚开店前和他寒暄过几句后,就特别喜欢抓着他说话,几番下来,就连原本怪里怪气的日语都变得顺畅起来。

      这天巡店结束后,还有些空余时间,于是安迪就顺着靠近擂钵街的黑暗又潮湿的小巷准备返回店里。

      “……你这家伙……”

      “……知道我是谁吗……”

      “救命!无论谁都好……救救我!”

      安迪没料到没走多远就远远听到了咒骂和扭打的声音。那声音似有似无,唯有求救的叫喊声还算清晰可辨。他的脚步顿了顿——在横滨的夜里,这样的事情不算罕见,尤其这里还是擂钵街的边缘。港口黑手党管辖着这座城市的黑夜,不允许黑(/)帮成员对普通人出手,因此那些被殴打的家伙往往是法外之徒,欠下赌债的赌徒或是瘾君子最为常见。

      安迪本应该转头离开这里,另寻大路返回的。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冥冥产生了一种预感,让他顿住的脚步继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去。

      离得越近,那个求饶的声音听起来就越熟悉。安迪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住手——”他冲出最后一个转角,端着手(/)枪瞄准了那个角落的人。一路跑过来让他的气息稍稍有些不稳,胸口起伏着调整呼吸,可他端枪的手却很稳,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领头的一个人——

      果然,呼救的人就是伊春。三个男人围着他,其中一个还正抓着他的长发。领头的人安迪曾有过一面之缘,似乎是「红棍」的一个小队长,其余两个安迪并不认识,但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三人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哈哈大笑着讥笑起来:“你这家伙——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救美的人物吗?这家伙,”他踢了伊春一脚,“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婊(/)子,你以为她是在叫什么?”

      “你——”安迪愤怒到了极点,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甚至萌生了一种“人不应该和非人的渣滓计较”的傲慢想法。他继续举着枪,慢慢走近了一些。被遮挡住的伊春倒在墙边,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额头血流如注,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磕去的。他不是什么高级的员工,只有一条廉价的红裙子,已经被扯破了一多半,披挂的破布盖在他的身上,暴露出斑驳的青紫色痕迹。“住手。”安迪重复道,眼底的黑暗彻底沉没下去。

      那三个红棍成员并不觉得威胁,他们有三个人,安迪不可能同时放倒,而每一个红棍成员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武斗派,即使损失一个,也能制服对手。

      “我说,你不会是被这家伙骗了吧。”领头的那个人甚至还再次推了伊春的脑袋一把。“她们都是自愿从乡下来到这里,出卖□□换钱的贪财鬼。你难道以为她们说爱是真的中意你吗?哈哈哈哈,只不过是想从你口袋里掏钱罢了。”

      安迪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我说——住手啊!”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脚踢向了那个小头领喋喋不休的嘴巴。后者沉沉落地的同时,安迪开枪命中了抓住伊春头发的人的手腕,令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最后一个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拔枪向安迪冲过来,但慌乱之下动作破绽百出,很快就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确认这三个人一时半会没法再爬起来后,安迪快步走到了伊春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伊春,伊春?还能听到吗?”

      过了好半天,伊春才艰难地转动了眼珠。他的视线仍然是涣散的,但好像终于意识到在面前的是敌非友,从喉咙里发出了低声的痛苦呜咽。安迪松了口气,用手帕给他额头的伤口按压止血。

      劫后重生的感觉令伊春无法平静,只是稍稍恢复意识就挣扎起来,眼泪疯狂地从眼眶涌出来,安迪只有用力按住他的四肢,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才勉强没有让他继续增加伤口。

      “小子——”就在安迪手忙脚乱安慰伊春的时候,最先被撂倒的小头领爬了起来,眼睛通红地朝他冲了过来。

      安迪一惊,正要抬手格挡,却被伊春扣住了手臂。这时候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牙齿甚至都咬得咯咯作响,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害怕。但他却转身牢牢地把安迪护在了身下,就好像一只张开翅膀的母鸡,在人类看来荒唐可笑,然而又充满了伟大的悲剧色彩。

      安迪眼看着那家伙就要从背后击中伊春的后脑——这时候再反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瞳孔骤缩,身体擅自做出了脑海中的下意识反应——

      他举起枪,一发命中了那人的心脏。

      施暴者的身体轰然倒地。两只眼睛瞪得很大,泛着疯狂的颜色,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终结于这样一条阴冷而肮脏的小巷。

      伊春好像自认为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使命,终于晕了过去,手上的力气也松了开来。安迪犹豫了片刻,没有管地上尚在哀嚎的另外两个红棍,架着伊春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感觉得到自己脚步的沉重。扣着扳机的手指仍然在微微颤抖。但他却没有觉得恐慌,回想起来也毫无后悔,甚至比不上半年前第一次目睹中原中也对叛徒执行死刑时的手脚冰凉。他只觉得解脱,胸中有一口恶气被呼了出来,好像自由的鸟儿冲破了囚笼。

      安迪意识到,有什么变化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他不知道那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将伊春放在后者的窄床上——床板只有薄薄的一层,让人担忧是否会就此断裂。这些偷渡来的妓(/)女都住在一栋破旧的楼房内,每个隔间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柜子。他搀扶着伊春从正门进来时,显然被误会了,不少穿着暴露的流莺上来打趣他,要么就说着“伊春终于攀上了黄金树”之类的风凉话。她们对两人身上的血迹和尘土视若无睹,就好像那些都是拉面的污迹一样不值一提。

      这房间里没有药品,安迪只好硬着头皮向管理员要了一些纱布和绷带,简单地帮伊春把头包扎了一下。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终于得以坐在伊春的床边,发一会呆了。

      安迪不由得回想起伊春向他描述的、自己的过去。那是一个全然悲剧的故事——

      出生在乡下的伊春还有六个兄弟姐妹,全家人每天的伙食不过是一锅稀粥。如果年份收成不好,他们的家庭甚至只能负担得起甜菜根煮的水汤。因此,他的两个小妹妹双双夭折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年纪,就因为饥饿和寒冷停止了呼吸。

      虽然贫穷,但总是还能活下去的,大家也都是这样生活的。转机也就是悲剧的开始,从村子里的第一个男人偷渡国外打工起,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都知道了,只要偷渡去国外,就能寄回大把的钞票,一家人从此再也不会缺衣少粮。因而,哪怕偷渡的船票贵得离谱,还是引来疯狂的追捧。

      伊春就是在这种狂热之中偷渡来日本的。他们躲在密不透风的货船底部,每天的伙食是一个船员从打开的甲板上倒下来的几颗馒头,远远不够挤满了船舱的人维生。许多人在路上就病死了,或是因为缺水和饥饿而死。活人堆在尸体之间,几乎分不出区别。整个船舱充满了压抑的恶臭。

      还好来到日本并不是很长的旅途,死亡的人比起前往欧美的并不太多。从船舱出来时,面对迷人的横滨,伊春以为自己来到了黄金遍地的乐土。可却等来了更残酷的对待——他的身体并不强壮,面孔又趋于柔美,干不了苦力活,竟然被「龙头」分配做了变性手术,未来以卖(/)淫为生。

      和他一道的,还有十几个纤弱青年。他们在全无麻醉、卫生恶劣的环境中一个个被架上手术台,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就算还活着,身体也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破坏,真的变成了除出卖(/)身体之外毫无力气的废人。

      就算这样,伊春却显得还算开朗。至少这份工作还算收入丰富,除了「龙头」的房租和抽成,还能省下一大笔钱寄回家里,给他剩下的弟妹。他已经十分满足了,甚至谈不上后悔自己的选择。

      安迪望着不长时间就瘦了一大圈的伊春,他的脸颊下陷,面目憔悴,化着遮掩神态的浓妆,闭着的眼睛因为恐惧不安而轻微地颤动着,就连睡梦之中也充满惶恐。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伊春,只是觉得这是个无力的悲剧,而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忽然了解到为何异能特务科会容忍港口黑手党这样一个黑夜的庞然大物的存在。在租界内,官方的势力有限,各种外国团体鱼龙混杂,肆意地行走在黑暗之中,放纵着毒(/)品、人口贩卖和暴力犯罪。

      以暴制暴——或许反而能阻止像伊春这样的悲剧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双重间谍的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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