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双重间谍的第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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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安迪接到羽贺神的电话，通知他到「龙宫」参加拜山仪式。
那是一种香港流传过来的帮派习俗，首领刘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长大，因此尽管建立的组织并不符合义字为先的宗旨，却在仪式上遵守着那样的文化，似乎想用一种潜移默化的信念影响组织的成员。
安迪是第一次到龙宫的顶层。和混乱肮脏的下层建筑不同，这里和普通会社没什么区别，窗子敞亮、每隔一段距离摆放着长势良好的绿植，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得体的西装、至少也是普通的服装，而不像那些擂钵街的原住民一样裹着破布、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
他被引路人带进一间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内只有前部放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不少供物，除此之外还有香炉、铜鼎和匕首，壁龛上供着关羽的雕像——据说这是中国黑（/）帮的守护神。
没过多久，不少人陆续被带了进来，这些大概都是龙头的新人。他们中有的眉间带着凶戾之色，有的面露畏缩，也有始终保持镇定的一些。安迪观察着这些人，留意他们的反应，最终确定其中大概一个异能力者都没有。
又过了一阵，羽贺神也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比起之前和安迪谈判时更加冷淡。他只是站在那里，存在感就不容小觑，原本有些嘈杂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表，扬声开始宣读古怪的誓词，大意是“大家今日起结为兄弟手足，如有背叛兄弟的，必定三刀六洞、不得好死。”大概也是香港那边的誓词，用日语说起来总觉得有点怪。
接着，刘渐出现在了这里。安迪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龙头」首领。他有一头深蓝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细长的一束，面孔很锋利，浑身都有种危险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心生戒备。比起高傲冷淡的羽贺神，他倒是始终脸上带着一点笑容，只是那种笑充满了审视的味道，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嚣张模样，实在只会让人胆寒。
安迪像其他人一样向这位首领低下头，视线盯着前面人的裤脚，作出顺从的样子。
刘渐随口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高高举起了香案上的刀和铜鼎。他割破了自己的拇指，向铜鼎中滴了几滴血。接着这两样东西从人群的第一排开始传递，每个人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自己的血滴进铜鼎内。安迪依样照做了。由于房间内人有点多，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
铜鼎被守在房间最后的红棍成员带回给刘渐。接着又传递第二轮——从刘开始，每人喝一口鼎中的液体，寓意血脉相连、结为兄弟。除了个别真的想要追随刘渐的人，大家似乎都只是做个样子，有些人连喉结也没有滚动一下。如果真是拥有共同信念的伙伴，大概这个仪式会让人充分感受到羁绊的建立，可在场的根本就是一群亡命徒，加入龙头要么求财要么追寻血腥与暴力，令所谓的“拜山”沦为了一种形式。
安迪不敢大意，忍着反胃抿了一小口鼎中深红色的液体。首先感受到的是剧烈的辛辣——大概一开始这鼎里装着的是烈酒吧。接着血的腥咸与苦涩从嘴巴里涌上来，舌苔都要被那种奇怪的味道弄得麻木了。
他并没有像想象之中那样干呕出来，反倒是感觉胃部重重地一沉。这就是血液的味道啊——黏腻、激烈、痛苦又热烈——这是黑手党的味道。安迪情不自禁地想，是他作为潜入搜查官不得不品尝的味道。
那么——他到底和那些共饮一杯血酒的穷凶极恶之徒有什么区别呢？
最后一个环节是给壁龛中供奉的关公上香。所有人一个个走到龙头的高层干部面前，等候分配，对于很多缺乏才能的人来说，恐怕这就是唯一一个能够见到首领和干部的机会了吧。
随着队伍的减短，冗长的仪式终于接近了尾声，安迪和在场所有人都已经迫不及待要摆脱这样浑浊的空气了。然而就在这时，意外陡生——
排在中后的一个男青年，猛地抓起供桌上那把锋利的匕首，冲向了刘渐。他一边高喊着“为哥哥报仇”，一边疯狂地用匕首在刘渐的胸腹刺了四五刀。血顿时疯狂地涌了出来，把刘的白西装染红了一大片。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这毕竟是入会仪式，每个成员此前都已经完成过了任务，接受了审查，并且没收一切武器才允许进入房间，因此守备的心理颇有些松懈。直到惨剧发生，红棍和新加入的成员们才七手八脚地把那个青年按在地上，控制住他的行动。
但他显然已经不在乎了，疯癫地大声哭叫着，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大仇得报的快慰与哀痛。
安迪瞳孔骤缩——他实在难以相信这荒谬的一幕，难道「龙头」会就这样轻易地覆灭吗？
羽贺神就好像没有看见房间里慌乱惶恐的人群一样，连抬起眼睫的兴致都欠奉。他拍拍手，有条不紊地命令红棍成员将刘渐的尸体抬出去，又让几个新人打扫干净房间里的血迹。
也对，安迪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了新的猜想：按照情报来看，由于刘渐奉行神秘原则，整个组织的运作实际上都是羽贺神剑完成的。刘渐死亡，后者正好能够衔接上位，甚至连一丝动荡都不会有。
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其中细节，就见刘渐仿佛没事一样，施施然从门口进来。他身上染血的西装换了一件，连一条刀口都看不见，如果不是惨剧几分钟前在众人眼前上演，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这——怎么可能？！
房间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真正地重现了小学生作文里面特别喜欢描述的“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得到”的寂静。香案上，前面的新人插进去的线香还在慢慢燃烧着，溅着未擦干净的鲜血的香炉里袅袅冒出上升的白烟，让关公像的面目模糊不清起来，代表忠义的武将某个瞬间似乎被扭曲成了择人而噬的恶鬼。
那个青年刺客也惊呆了，嘴唇嗫嚅着，两只眼睛在瘦削的脸孔上放大到不可思议。
刘渐笑了笑，开腔让人把他带下去审问，接着又说：“排除了不是想要诚心加入的叛徒，那剩下的兄弟就继续拜山吧。”他的话前所未有地具有威慑力，静默的人群一个个惊疑不定地又再排好队伍，往香炉里插香的动作都虔诚了许多。
轮到安迪时，刘渐忽然开口：“你就是那个安迪日宫？”
“是。”他不知道刘听到了什么传言，只能谨慎地答到。
“那么你就和鱼住一起管理实业吧。”刘渐轻描淡写地说。
安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羽贺神就开口道：“可是日宫君是异能力者……”言下之意放在武装部队才更有价值。
刘渐看了羽贺神一眼，后者立即避开了他的视线。于是刘笑了起来，毫不在意他的冒犯，意味深长地说道：“正因为日宫君是我们这样重要的资源啊……”
作为一个新加入组织的成员，安迪只有呆站着等待安排，即使当面被说成资源，他也没办法反驳。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表示接受安排，便站到那一堆已经结束仪式的新人之间去了。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羽贺神难看的脸色——看来他和刘渐之间颇有不睦……这也许是个切入点。
紧接着，就好像为了弥补前五天的空闲似的，他这个尚未上任的“干部级”成员立刻被推搡着上任了，让他想要留在龙宫多打探一些消息也不行。他几乎是被两个助手架上了车，接着一路开向擂钵街外，最终停在了一家——
风俗店门口。
望着这种充满中华街气质的灯红酒绿的招牌，安迪内心充满了崩溃。更别说站在店门正中，双手环胸，一脸恼火地看着他的正是鱼住哲。
这个卷发的男人对安迪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恶劣了很多。上一次在码头，虽然倨傲，但却在王伟那里帮他开脱了一番——当然也可能是和王伟不合，安迪是这么猜测的。而这一次，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跟我进来”，便率先转身走进风俗店内，完全没有等安迪一起的意思。
安迪无奈地跟上了他。刘渐安排他和鱼住同级别，共同管理组织的灰色产业，无疑是分割了鱼住手中的权利。虽然不是安迪的意思，可他难免被当事人迁怒，再加上谢意和内疚，让安迪在鱼住面前平白矮了一截。
店内的装饰也和外观一样的花哨，十几个年轻的男女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向两人问好，显然鱼住已经交代过了这些人。“你们继续开店准备吧。”鱼住这样说，然后接着往更深处的里间走去。
安迪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木偶人一样跟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叹气。说实话，他不是什么太坚定的人，也没有堪称大义的理想与信念，越来越多重身份的枷锁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精神上的疲惫越来越重。他本以为可以顺利进入「红棍」，接下来只要摸清主要成员的异能力，就能顺利结束任务了，可现在却到了营业方面的部门，这样一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进展，他的卧底结束时间一下子变得遥遥无期了。
他兀自盘旋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连鱼住哲已经停下来也没有注意到，险些撞在他纤瘦的后背上。
“羽贺神先生。”鱼住恭敬地行礼道。走神的安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昏暗的内间内坐着的，正是组织的实际管理人，羽贺神剑。
“日宫君，好久不见。”羽贺神挑起嘴角，讽刺地笑着，“不用再伪装了，你是port mafia送进来的间谍吧。”他笃定地说。
很难说明那一瞬间安迪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他觉得自己可能窒息了几十秒吧，头脑因为供氧不足，似乎已经停止了运作。他难以抑制地握住了□□枪柄，食指牢牢扣在扳机上，只要一秒钟就能完成拉开保险栓射击的动作。这勉强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使他找回了干涩的声音：“……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羽贺神没理会他的戒备动作，只是淡然地开口：“我已经和森先生达成协议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双重间谍的第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