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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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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克阿加的果园一直是他与儿子阿尔木古在打理,很大一片,遇到丰收期就会找郦庄的其他人帮忙。
顾槐说,这个时节果园的橘子长势正好,最近白天便开始采摘了起来。
程默便混进了吉克家的园子,跟在了阿尔木古的后面。
“你就是阿槐那个朋友啊。”
阿尔木古长得高高大大的,皮肤黝黑,说话时脸上一直都带着笑,看上去就很好说话。
“你好,我是程默。”
“阿槐都跟我说过了。”他什么也不多说,直接扔给了他一个帽子和一对手套,“我阿爸不好说话,但是心软,一会儿他要是赶你,你就不走,他也不会找人压着你走的。”
对方在帮他出主意,程默反倒是听得发懵。
“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你别担心,我阿爸就是话说得难听些。”青年人拍了拍胸膛,笑声爽朗,“你是阿槐的朋友,那就是我朋友了!”
莫名地喜感,程默实在没忍住跟着笑出了声:“那谢谢你了。”
阿尔木古先拿了一个背篓走,边走边跟他搭话。
程默反应过来,拿上另一个背篓跟了上去。
郦庄多山地,吉克家的果园就占了好大一片。
阿尔木古就像是鲜少在工作的时候找到这么一个话搭子,干活的时候也一直在跟他讲述着大大小小的事,程默根本用不着担心缺了哪家的八卦。
阿尔木古在县里读完了高中就回郦庄了,从能扛事儿起就一直在打理这片果园了。
“你就没想过出去看看吗?”
程默问他。
青年人憨厚地笑着。
“出去过,又回来了。”他说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还是这里适合我。”
他干起活来麻利,说话的功夫,背篓已经装了一大半了。
程默望着他那越来越兴奋地劲儿,不禁觉得奇怪:“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讨厌我这个外地人。”
“阿槐说了,你们是好人。”
阿尔木古提了提背篓,然后又晃了晃,让里面的位置铺开。
他又说:“其实我觉得刘阿叔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外面都兴弄那个旅游业,热闹又赚钱,可新鲜了。”
程默将一个橘子握在掌心,不由自主地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阿爸也是明白的,这几年果园跟外面的生意一直都不对等,盈利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们都没办法。”明明是比较严肃的话题,可他依旧笑着,“就像我阿爸说的,郦庄的规矩,不能在我们这儿坏了。”
阿尔木古的背篓装满了,他摘了一颗橘子,直接剥开递给程默。
“我家的水果,可甜了。”
程默就这样站着,手上提着的背篓被替换成了那颗橘子。
盯着这个认真生活着的青年,程默第一次觉得,郦庄是有生气的,只是这种生气,被重重地扼制了。
“诶程默,你们是过来拍什么戏的?”
阿尔木古有些好奇,“我今早还看你的朋友们拿着东西往郦月山那边去了,是要在山上拍吗?”
程默被问住了。
这样题材的故事,有些难以组织语言去总结。
他抿着橘子的清甜,思考了半晌,郑重地告诉他:“励志的。”
咀嚼完最后一瓣,他重新戴上手套,继续补充:“关于一个农民如何把果园生意做大做强的故事。”
“这样啊,怪不得要在果园拍。”
阿尔木古似乎是对这个极其感兴趣,速度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听起来就挺励志的,程默你可真厉害。”
他的眼睛在发亮,他在真诚地赞赏,可程默却笑不出来。
明明是比他年长的青年人,却赤诚得一如初生。
一句玩笑后,连实话都只能跟着苦涩咽下去,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阿尔,天都要给聊黑了!”吉克阿加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又凶又响亮,“收了多少了!”
“知道了。”
阿尔木古说,没果子收的时候他就在果园里四处转悠,有果子收了,他就收到没有果子以后,继续转悠。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的过着。
太阳快落山了,程默拒绝了跟吉克父子一同回去,自己就坐在果园外,盘算了许久,直到阿尔木古给他留的几个橘子吃完,他才打了电话给顾槐。
腰伤患者今日背着一篓又一篓的橘子爬上爬下,能坚持到顾槐过去接他已然是一种勇气了。
“你明天不会还要去吧?”
顾槐将热毛巾搭在他腰上,得知他的想法后试图劝他,“程默,就你今天这个劲儿,明天你恐怕爬不起来。”
“是吗?”
程默回得有些心不在焉,“我觉得还好。”
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顾槐暗自叹了一声,柏青已经拿着装着银针的盒子走了进来。
“师兄,明天我替你去吧。”他一本正经。
程默没回答,反倒是顾槐轻啧了几声:“你就别去添乱了。”
“顾槐,郦庄有多少个果园?”程默突然出声问。
“几乎吧,我记得长鸢阿婆家原先有郦庄最大的果园,但是后来她的儿女出门务工,果园就算是荒废了,挺可惜的。对了,郦月山后面还有一片桃林,你们要是春天过来,说不准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
他的思维此刻有些跳脱,顾槐腾了一眼去望了望他。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施针的技术娴熟,手上的银针到第三根时就结束了。
程默隐约感觉得到腰上的酸痛,扎了针后还有些胀胀的热。
他单手扶着脖颈,又提了疑问:“他们一般都怎么卖出去这些东西的?”
“我早就好奇了。”一旁的柏青没忍住开口问道,“内外交流少,为什么郦庄会有这么多果园呢?他们看不到利益,为什么还会继续做下去?”
程默瞟了他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手一晃,笑了:“如果不是利,那就只能是情了。”
从几十年前的那一件事就可以看出,郦庄当地人单纯又重情,而也恰好是这一点,容易被人利用。
“你猜对了。”顾槐拿毛巾擦了擦手,耐心地回答,“郦庄不相信外人,自然不会主动跟外面来的人谈生意。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县长直接带人过来收,而那个县长,是从郦庄走出去的人。”
郦庄说大不大,但因为山地多,果园、茶园什么的收成不会小,照常理,卖得好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才对。
可惜的是,信错了人。
“想来也拿不到多少利润。”
不用想都知道,这里的人想的最多的,应该是不管盈利多少,卖出去总比烂在地里好。
“中间商赚差价,那个县长看起来处处帮衬着,其实也早就不想管这边了。”顾槐感叹,“说得难听点,刘有才过来,跟下放没什么分别了。”
郦庄防备心太强,可对内却是团结的。
“不相信外人,那就不让外人插手呗。”
自言自语着,心里的想法越来越深,程默忽然就笑了,他偏着头看向那个站在一旁看着的人,“柏青,你拍照技术怎么样?”
被突然叫到的人皱着眉头思索,木讷地开口:“就平时随便拍拍人和场景,应该还行。”
“那明天去一趟吉克家果园。”
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柏青却是下意识地答应了。
顾槐再次捧起了那本书,觉得有意思极了。
“现在的编剧,工作内容已经这么广了吗?场地勘察也归你管?”
程默唉声,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他知道他在讽刺他,但是此刻的他已经累得不想解释了。
顾槐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书页合了合,语气认真:“你应该知道,哪怕你走过很多地方,但在这一方面你也仍旧毫无经验。”
最近几年,顾槐的嘴可是越来越毒了。
程默比了个手势。
“有谁不是从一开始的呢?”
说得对。
柏青试了试水温,而后便主动端着盆出去了。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顾槐又凑近了他一点,“但是程默,如果当初你们请的是一个专业的场务,或许会进行得更顺利一些。”
程默不说话了。
明明是一针见血,明明程默只是输在了对郦庄的一点执念上,但是话糙理不糙。
“当然了。”
顾槐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作者本人的想法还是会更贴合原著,你离成功只差这一步了。”
这一番话,跟坐过山车似的,程默仰了仰脸,没好气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顾槐,你现在说话怎么一阵一阵的,杀一刀,再捧一高,可真是会埋汰人。”
“没埋汰你。”
顾槐小声的笑了出来,走心调侃,“我这是在鼓励你呢呈禾可言老师。”
“我感觉你在给我洗脑,婉拒了。”
他半趴在床上闭目养神,感受到后腰上那阵阵热乎乎的感觉正在淡去,倒是比较催眠。
“师兄,你电话。”
柏青换了一盆热水过来,顺便也将程默的手机拿了过来。
晚上八点,许珂的信息与来电。
程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然后才接起了电话。
“怎么才接啊。”刚接通,对面那略微有些着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程默反应稍滞:“手机静音了。”
许珂松了一口气,呼吸声在风声里变得很重。
“你在干嘛呢?”他问。
“没干嘛,马上休息了。”程默累得抬头都费劲,他半边脸趴着,将手机开了免提放一边,“你呢?今晚睡帐篷?”
提到休息,他还真就打了一个呵欠。
“嗯,得在山上睡一晚,大概明天早上下山。”
收工的时候太阳落山了,走夜路也不安全。
程默困得眯了眯眼,强撑着眼皮说:“现在山上可冷了。”
许珂轻轻笑着,顺着无线而来,尾音都带有磁性。
“我带了睡袋,不冷。”
“那就好……嘶!”睡意被一阵疼痛驱散,程默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小声提醒扎针的顾槐,“你倒是轻点啊”
“怎么了?”许珂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语气一重,“程默,你在做什么?”
顾槐慢吞吞地抽回了最后一根针。
“没。”程默眉头紧皱,粗略地回答,“那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从来没有挂电话挂得如此之快过。
程默正要伸手去揉一阵,直接被顾槐拦住了。
“我先给你贴张膏药贴。”
程默神色无奈:“你刚那一针,是故意的吧?”
“当然。”顾槐理直气壮地给出了一个友情提示,“我是怕你真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程默骤然回神,他下意识看向柏青。
“师兄放心。”柏青抬了抬镜框,“我什么都没听见。”
“……”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个药可比不得你原先用的,药味大,迟早得被发现。”顾槐自己研究过几款药贴,但都没办法减小药味。
“嗯。”程默的声音再次埋进了枕头里,回答得缓慢。
柏青抬眼注意到了,起身将门窗关上。
不经意间见他的举动,顾槐笑着打趣:“你对你师兄可真是上心了。”
柏青依旧表情平静,待走近了才低声回答:“不及师兄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