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86、第 86 章

　　最近事情太多，程默休息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路上这半个小时他才又眯了一会儿。
　　常年出门在外，程默的钱包里总是会习惯性备上现金，有时候犯困脑子一糊涂，付车费的时候随手抓给了司机，遇到好人还好，遇到爱贪小便宜的师傅，他大概率就白给人送钱了。

　　前台工作人员告诉他，叶西泽已经打了电话到前台。
　　“叶先生让我转告您，稍后会把您的手机送到您的房间。”
　　“好的，谢谢。”

　　刚看完柏青的调查报告，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见到门口站着的人，程默的脚步停在了半开的门内。
　　“物归原主。”
　　许珂没注意到，将手机递进来。
　　程默没多问，犹豫片刻后才伸手去接。
　　“谢谢。”
　　脑子里空了空，程默手把着门，刚打算说些什么，许珂却先开了口。

　　“程老师，帮忙对对戏可以吗？”
　　许珂端正地站立着，脸上挂着尺度分明的笑，真就像是礼貌地虚心请教。
　　他的态度太好，让程默几乎找不到理由拒绝。

　　“先进来吧。”
　　程默缓慢退开示意让他进屋，自己则先往里走去。
　　工作人员的房间陈设其实都差不多，只是程默工作的时候习惯坐在空地毯上，因此房间内的三个独立沙发已经被全部搬到了墙边并排放着，而那张方形的棕色地毯上则摆放了电脑和一些纸质资料。
　　程默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点一点拿起地毯上的东西转放到床上。
　　不知为何，许珂竟看得恍惚。
　　注意到他的目光，程默自顾自地说:“有点乱，你稍等一会儿。”
　　他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许珂没应，视线在房间内扫了一圈，他才走到床边拿起酒店准备的拖鞋拎到了地毯边。
　　独立沙发不重，等程默将地上的东西收完，许珂已经将沙发搬回了原位。
　　“天气转凉了，工作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
　　他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正因为太正常才显得特殊。
　　程默抿了抿唇，眼底含笑。
　　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许珂似乎总是最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程默深深低着头，许珂只看得着他的后脑勺，对方不说话，他也就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沙发摆放的位置有些奇妙，像是刻意似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整个氛围都有点别扭。
　　“你想从哪个部分开始？”
　　程默倒是并没有受到影响，找到剧本，然后翻开，“目前到你和时倾的对手戏了吧？要不先试试这部分……”

　　“这本身就错了！”
　　突然之间，许珂的声音就变了。
　　男音中还隐约喘着粗气，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刹那就将房间的气氛扭转，最后又像是抛进去一块巨石，把表层的冰用力砸开，直到裂开层层缝隙。
　　“去自首吧！”
　　程默讶异地抬头看向他，借着房间内的光，才看清了他脸上的阴鸷。
　　心头一惊。
　　只一眼他便知道，许珂入了戏。
　　男人一只手攀着沙发的边沿，弓着背，低埋着脑袋，另一只手就这样无力的自然的垂在身前，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他艰难的抓着椅沿，试图站直，可身上似乎总也使不上力气，反而大幅度的动作让他忍不住吃痛的闷哼一声。
　　仿若是隔着远山相望，许珂的目光粘稠而温柔，让程默一时之间慌了神，乱了心，这就是许珂，一个哪怕是站在那儿，都能够让他心慌意乱的人。
　　一瞬，好似他真的活成了这个角色。
　　许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举手投足间都是演技，只一眼，程默就读懂了。

　　这是小说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陈沐与宴一前往郦庄看时倾，陈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精神分裂症，然后便与自己发生了争论，陷入了一种自我毁灭的状态模式。
　　程默垂了下巴，压抑着心头的慌张，努力平复着自己那从每一个细胞里表达出来的起伏激动，双手平放在腿上，艰难的抬头去看他。

　　“这一部分。”
　　他的表情又恢复过来，程默再听见他说，“陈沐的心境变化不太好把握。”
　　他明明在笑，询问中满是幼稚的语调，似乎更像是刻意为之。
　　程默将手中的本子往后翻着，寻找匆忙，而下一瞬，许珂却将他那满是勾画痕迹的剧本覆盖了上来。
　　“这儿呢。”
　　许珂的眼睛是亮亮的，有着连程默都嫌弃的清澈感觉。
　　霎时，他竟想笑。

　　“我不是高尚者，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程默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往下读着，“我希望你是无辜的，却深知你的罪恶，我的主观意识告诉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此刻，我首先得是一名警察，才能是宴一。”
　　许珂:“我从不否定自己，更是坚信我所做的意义，宴一，你不会理解的，时倾离开的那一刻，是高兴的。”
　　这个时候的陈沐站在顶楼天台上，他似乎是坦然面对的，至少，在与宴一的对峙中，他似乎也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对峙。
　　程默在写这一段的时候，一直都觉得，此时此刻，陈沐更像是在做一场道别。

　　“怎么了？”
　　许珂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微微倾身想去去看他的眼。
　　程默却急忙躲开了。
　　“继续吧。”他点了点头，捏着白纸，眸光在那句话上停了停，“你后悔吗？”
　　这句话被许珂用红笔画了两次。
　　“后悔吗？”许珂声音平静，“这个词，于我而言好陌生，好久远。”

　　“曾经我也会问他们后不后悔，他们确实一边哭着一边求饶，可是，那就是真正的后悔吗？”他在嘲讽，语气也少见的尖酸刻薄起来，“宴一，我的做法当然有错，但我不后悔。”
　　许珂的声音越来越近，程默没有反应过来，猛一抬头，四目相对。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你当然会是一名优秀的警察，能被你亲手逮捕已经是我最大的运气了。”他抬手去抚摸他的脸，眼底的笑意让人觉得悲伤。
　　“你要永远坚信自己，要像现在这样，任何情感，都不能动摇你。”
　　程默静立不动，任由他的手指拂过他的脸，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一种难掩的激动催促着他抓住他。
　　那一刻，陈沐是笑着离开的。

　　“嘟嘟”
　　突然的手机铃声将两人唤醒，程默先往后退开，避开了他的手，远离了他的抚摸。
　　他知道他是在演戏，可仍旧是看出了他的深情。

　　“我先接个电话。”
　　程默慌忙拿起身旁的手机，心乱了，脚下的步子也乱了。
　　但是许珂却并没有让他逃。
　　他直接牵住了他的手，大力将他往怀里带，他不似曾经的少年，却远比那时候的他更加成熟。
　　程默的手被反扣在后腰上，整个肩膀直直地撞进他的胸膛。
　　多年不见，好像只有许珂还在长高。
　　他抬眼去看他，挣扎了一下后便停了动作。
　　许珂那双桃花眼，就那样深深地望进了他的心里，弯弯的，盛满了笑意。
　　他像是眼里只装下了程默，也只看得到程默，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程默的心思，语气温柔，言语暧昧。

　　“我还是很喜欢你。”
　　他的告白实在太快太过自如，让程默接得猝不及防，震惊到睁大了双眼。
　　见状，许珂只低头哼笑，眼神里的柔情几乎要满出来，他勾着唇:“你呢？”
　　他的眼角似乎有点湿润，很快被风吹散了，程默的目光从那里飘过，终究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惊讶于他的直白，更妥协于他的爱意。

　　程默定定地看着他，眼眸中似乎是在藏着什么，他一字一句地移开了话题:“可是，今天的剧本里，没有爱情。”
　　他很冷静。
　　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直接的目光正如许珂那般，炽热而坦率，不再掩饰，更不会刻意的强装不在乎。
　　意料之中的答案。
　　许珂垂了眸，不到片刻，程默听到他笑出了声。

　　“抱歉，擅自加戏了。”
　　他慢慢松开他，平静自然，唇角勾了笑，放下的指尖点着腿侧，整个人才逐渐退开去。
　　程默揉了揉手腕，弯下身去捡那个停止振动的手机。
　　屏幕上红色的一行字，显示着某个人的未接来电。
　　但是程默却没有再急着去回这么个电话，而是再次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你觉得陈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拿着这样一个问题来反问他，就如同许珂对顾时的那种追问一样，可许珂却并没有露怯。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像是将问题抛了回来，又不太像，因为程默能看得出他的故意。
　　“希望程老师能多到剧组看看，我会用我的专业能力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程默拿他毫无办法，只是浅淡的笑了。
　　他眉眼一弯，然后歪了歪头，温声而迟缓的说道:“许珂，你好像，没怎么变。”
　　也幸好没变。

　　一种极其生疏的客套，对于他的试探也不予以任何形式的回答，只是过度官方化，让两人之间的东西变得模糊，可又拆分不开。
　　许珂竟听得很明白。
　　手心方才触碰到的温度似乎还未褪去，许珂淡笑着望着程默往卫生间方向走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似乎将五官的棱线都柔和了不少。

　　李旭:珂爷，明天早上五点半我过来接你。
　　想要尽早完工，就得搭明早第一班飞机赶到C市。
　　随意回了一个字，返回时，置顶聊天停留在对方的回复上。

　　My Rabbit:去郦庄了。
　　My Rabbit:回来了。

　　许珂暗松了一口气，再次抬眼，透过玻璃门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