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黄》黄玫瑰与猫

4、CH.04

　　深蓝色的夜幕铺天盖地地笼罩着，空旷大街上两排路灯仅仅只是萤火。林斯年迟钝地将手放到脸颊，上面还余有温暖的触感。他抬头看着言珩的背影，下意识追了过去。
　　两人走过长长的街道，等待绿灯亮起，又穿过马路。林斯年始终保持着和言珩三米的距离。

　　在一个街角，言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斯年：“你跟着我干嘛？”
　　林斯年慢吞吞走过来：“没。”
　　“没？”言珩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短短的头茬划过掌心，“是没跟着我，还是没什么原因？”

　　林斯年摇了摇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言珩也没催。过了好长一会儿，林斯年抬头抿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指着头上的帽子：“帽子，谢谢你。”
　　言珩：“啧。”
　　林斯年仰头看着他的表情，迟疑道：“那我先回家了。”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的帽子。”

　　路灯下，橘黄色的灯光像是柔纱一般飘扬在空气里。和言珩说话的时候，林斯年需要很费力地仰着头，他的脸铺陈在言珩瞳孔中，像是某种深海里的水母般，纤细、漂亮且孤独。
　　言珩突然对他有点好奇，故意低头压低眉眼说：“你就为了这个帽子一直跟着我？”

　　林斯年：“……嗯。”
　　言珩环视周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害怕被路人看出些什么：“你知道吗，你这样鲁莽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走非常危险，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变态杀人犯。”
　　“啊？”林斯年瞳孔瞪大。
　　逗弄一个瘦弱小孩对于言珩来说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补充道：“所以，你知道吧，你要是还跟着我，我很可能把你绑回家，然后用电锯什么的对你下手。”
　　言珩饶有兴趣地盯着林斯年的表情。然而林斯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嗤笑出声，颇有些无语的样子。
　　“……”

　　言珩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傻逼，微微弯着身和林斯年对视：“你家在哪里？会不会再碰到那些混混，要我送你回家吗？”
　　林斯年摇了摇头：“不。”
　　“……那你回家吧。”

　　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言珩转身向着小区走去，他走得很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随意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又很快按灭。
　　漆黑的屏幕上倒映着身后的景象——林斯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啧。”

　　言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或许是因为彻底和那群亲戚撕破脸皮，他不需要再顾虑别的。

　　国庆假期里，言珩很快对小区周围的街道熟悉了，也和邻居打了个脸熟。他也知道了一楼的马桶总是会堵，而那家又有一个小孩，生理需要憋不住的时候就会去外面解决。
　　他和楚泽的关系一直没好起来，两人说的话加起来没十句，这还是在楚泽妈妈尽力拾掇下的成果。楚泽妈妈知道言珩是一个人住，总是在饭点的时候喊他一起吃饭，言珩竭力拒绝，但还是偶尔推脱不过。

　　“多吃点儿，你们这个年纪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楚泽妈妈给言珩舀了一碗汤，“吃完饭言珩你和阿泽出去走走，他放了假就总是在家里躺着玩手机，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病了。”
　　言珩接过饭碗：“谢谢阿姨。”
　　“没事没事，哎呀真礼貌。”

　　坐在旁边的楚泽嗤了一声，女人很快拍了他脑门一巴掌。
　　一顿饭吃得很尴尬，大多数时候都是女人在说话，而言珩和楚泽互相看不对眼。

　　吃完饭女人如洗碗的时候，突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对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人说：“哎？阿泽，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林斯年的？”
　　言珩放在手机上的手指一顿。旁边的楚泽仰头应了一声：“对，怎么了？”
　　女人说：“没事，就是问问。”
　　楚泽“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女人又说：“你跟他关系没有太好吧？”
　　“……林斯年啊，说实话班里没一个人跟他关系好的。你还不知道你儿子什么性格，我们从开学到现在说话的话十个指头能数得清。”楚泽说。

　　“那就好。”女人把碗摆好，擦干净手，从厨房里拿出一盘切好的水果，“我昨天去黑巷，正好看到他被打。之前就听说过……”
　　女人突然停顿，向言珩看去，他正专注于玩手机，似乎没注意别的，于是接着说：“听说他生活不太检点，在你们学校风评不好，还跟男的一起混，你可不能啊。说起来他妈妈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跟好多男的不清不楚。”

　　楚泽“啧”了一声：“你别瞎听别人说，你这人总这样，我都跟你说了几遍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是要给人留下话柄的。”
　　女人：“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争执间，言珩突然起身：“阿姨，那我就先走了，我有事必须要离开了。今天谢谢您的款待。”
　　“这就走了？”女人有些遗憾。
　　言珩点了点头：“嗯。”
　　女人拍了拍楚泽的肩膀：“对了，让楚泽跟你一起玩去吧，不然的话，他一个人要在家里躺一整天。快去收拾东西，好好玩啊。”

　　楚泽早就习惯了他妈的碎碎念，他知道今天要是不跟着言珩一起出去，他妈得念叨他整整一天，于是迅速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跟到了言珩身边。
　　言珩挑了挑眉：“……”
　　楚泽：“走啊，不走让我妈再念叨？她念叨起来，咱俩可真就变成两只孙猴子了。”

　　言珩是搞不懂正常人家里父母和孩子是如何相处的，他没有再问，而且他也没感觉出楚泽有和他同行的打算。
　　两人走出门，楚泽缩了缩肩膀：“外面好冷啊操，我妈非要让我出来。哎对了，你打算去哪里？”

　　言珩也没个方向，刚才说自己有事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现下出来后也迷茫了。
　　要不回家睡大觉？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还是湿漉漉的水汽，车流卷起地面沾满泥水的梧桐叶，言珩突然收回目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去网吧。你呢？”他说。

　　楚泽抱着两个胳膊瞥他：“这就是你说的有事要先离开？操，没个正经事儿。我本来打算去公园待着的，但外面太冷了，走吧，咱俩一起去网吧吧。”
　　言珩沉默：“……”
　　楚泽：“怎么？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了，你还不乐意了？”
　　言珩突然伸手，揪起楚泽的衣领厉声道：“你最好别跟我这么说话。”
　　楚泽回想起那天被言珩揍的惨样，皱着眉打了个哆嗦：“知道了知道了，走了，去网吧。”

　　言珩径直去了那天进的那家网吧，这家网吧位于市中心，霓虹牌子组成四个大字——“火狐网咖”。两人走到门口，言珩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湿巾细致地擦干净手。
　　楚泽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的动作，又抬头看网吧的名字：“你刚来就找到了这里最大的网吧？果然，猫都是闻着老鼠味儿走的，混混怎么着都能找到混混群体扎堆。”

　　“……”言珩作势举起了拳头。
　　楚泽立马伸手去挡：“操。”
　　然而过了好久，楚泽都不见言珩的拳头落在脸上，迟缓地睁开眼睛，只见言珩早就头也不回地进了网吧。他撇了撇嘴，立马追了进去。

　　网吧里的环境照例不太好，二手烟在光线的照射下成型地潜伏着、久久都散不了。键盘吧嗒声和咒骂吵闹声混杂在一起，柜台后面的姑娘托着下巴昏昏欲睡。言珩环视了一圈，最后曲起指头在柜台上敲了敲。
　　姑娘立马醒来，眼神特迷糊。

　　言珩将卡放到柜台上，姑娘打了个哈欠开始工作，旁边的楚泽喊了一声：“给我也开一个。”
　　姑娘胡乱应了一声。又瞅到言珩的眼神，楚泽不服气地双手环胸：“怎么？言珩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言珩压根懒得再搭理他。

　　两人一起找到座位后坐了下来，言珩又点开熊出没，接着那天的继续看。旁边正玩游戏的楚泽瞥了他一眼：“卧槽？你看这个？你他妈幼稚不幼稚。”
　　言珩：“我八岁，我骄傲，”
　　楚泽看了看屏幕上的两只熊，又看了看言珩的表情，嘶了一声：“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一会儿，楚泽就专注到游戏里面了，言珩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也能看出楚泽的游戏水平还不错。

　　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言奕：对不起，言珩，那天的事情是舅舅的错，是我太冲动了。雅雅的事情始终是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我只是……
　　言奕：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言珩没回话，将手机扔到桌面上，随意地环视周围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到网吧，又在找什么人，但找不到人，又觉得没有一个发泄的地方，焦躁得不行。

　　楚泽“耶”了一声：“赢了！”
　　这声音打断了言珩的思绪，楚泽看着言珩的表情，炫耀似的说：“怎么？是不是觉得游戏比你那熊出没好玩多了？哎操……不行了，都怪我妈让我喝那么多水，我先去卫生间，你帮我看着点消息啊。”
　　言珩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楚泽一走，耳边的键盘声就少了很多。言珩靠在椅子靠背上，双腿交叠着，目光又落在了右边座位的人身上。
　　刚才言珩一直在看别的地方，忽视了旁边这个穿黑色连帽外套的人。
　　他的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宽大的帽子将头遮了个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出身材瘦小，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电脑界面停留在主界面。

　　言珩突然有种直觉，他微微低下头，几乎挨着桌面，伸出指尖去挑对方的帽子。干涩的洗衣粉味儿冲进鼻子的时候，言珩听到了周围的吵闹声。
　　他抬头一看，熟悉的大公鸡带领着他的三个小弟阔步走进来。

　　大公鸡拽着其中一个非主流小弟说：“这可是你说的是在网吧看见他了，要是没找到我找你算账。”
　　非主流小弟：“是在网吧。”
　　大公鸡松开小弟，穿梭在网吧的过道，一个一个地找人。几个非主流也在帮忙。

　　旁边坐着的瘦小身影听到响动，似乎被惊醒了，坐了起来。紧接着就和趴在桌子上坐姿别扭的言珩对视，林斯年愣了一下：“啊？”
　　言珩连忙坐正：“好巧哦。”
　　“……”林斯年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几个非主流找过来了，眼神一瞥，直直按着言珩的腿往桌子下面蹿。
　　林斯年的动作很快，言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躲到了自己的电脑桌下，那里的空间很狭窄，林斯年蜷缩得很艰难，但这根本就无法掩饰他的身形，于是他连忙握着言珩的两条腿并在一起，然后挡在身前。

　　言珩：“……”卧槽？！

　　非主流们走过来看了一眼，没发觉异样，几个人对视一眼就走了。整个网吧都被找过了，眼看着有几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就要发火了，大公鸡这才拽着那个非主流的衣领往出走，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言珩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他今天只穿着运动短裤，里面的打底也只到腿弯，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就无法忽视了，他只觉脊背发麻，鸡皮疙瘩从胳膊一路蔓延到脖子。

　　他迟缓地低下头：“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