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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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不夜城，处处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滥滥风情……”女人轻哼着歌，慢慢摇晃手中的高脚杯，灯光照映下，杯中的酒血般殷红。
女人独自坐在吧台，一袭平裁黑色旗袍难掩玲珑身躯，秀发松松垮垮盘在脑后，纤纤玉手拖着脸庞，精致的妆容下是慵懒的神色。
“小姐，一个人吗？”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向酒保要了杯威士忌加冰。
女人歪头瞧他一眼，见他长相尚且入目，方才微启红唇：“等人。”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勾得男人心神荡漾，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女人也没有抗拒，依旧懒懒地坐着。
“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害小姐如此苦等。”
“就是说啊。”女人语气十分苦恼，细长的眉毛轻轻皱起。
低头饮一口酒，男人问：“不如我请你一杯？”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耳坠一晃一晃，“你呀，请不起的。”
男人眉头一挑，十分自信：“不要小看我，没有什么名酒是我负担不起的。”
美人摇摇头，放下酒杯，伸手勾住男人下巴，倾身凑近他的脸，细细端详，用温柔的目光描摹他的五官。
“男人啊，总是如此自信。你知道我最爱喝的是什么吗？”
她身上的幽香一阵阵窜进他的鼻子，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要溺毙在她柔情似水的双目中。男人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是什么？”
银铃般的笑声响在耳边，蛊惑的声音传来：“傻瓜，当然是你的鲜血啊。”
脖颈一痛，男人猛地将她推开，伸手一摸，一抹血迹。
女人的红唇上叠了一层血色，小舌一扫吞了进去，柔柔地问：“先生还要请我吗？”
“神经病！”男人暗骂，忙不迭跑回他原来的座位。
她嗤笑一声，又端起酒杯慢慢摇晃起来，偶尔轻酌一口。灯光转暗，背景音从悠扬的萨克斯切换成了缠绵的钢琴曲。回想了一下刚刚被打断的歌，女人接着唱：“最肯忘却故人诗……”
又有人在身旁坐下，她不耐烦地转头，看清来人的面容一阵错愕。
“柳潜渊？”
明明长着一张男人的脸，却留着齐腰的长发，惹得其他人频频侧目。柳潜渊点点头，说：“好久不见，竹姬。”
名为竹姬的女人向酒保打了个响指，利索地向他吩咐：“小赵，给他上一杯‘珍藏’，然后去把那些客人撵了，今晚提前歇业，你可以下班了。”
小赵点点头，为柳潜渊摆上一只一模一样的高脚杯，又从酒橱的隐蔽处端出一个小酒坛，打开盖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坛子为客人斟了半杯。柳潜渊端起来品了一口，确实是血，还混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地方不错，你的？”他问。
提前下班的惊喜让小赵赶客人赶得十分卖力，酒吧里一片怨声载道，竹姬理也不理，跟他碰了个杯，说：“嗯，总要有个容身之处啊。“
柳潜渊端起高脚杯，借着灯光观察力里面的液体，说：“表面上做人类生意，私下里卖这种玩意儿给灵族苟延残喘，叫什么来着？珍藏？”他轻嗤一声，“真有你的啊，竹姬。”
竹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喂，什么叫这种玩意儿，我辛辛苦苦炼制的好吗。”瞟一眼他身上穿着的不菲的风衣，竹姬挖苦：“衣服不错，柳大人偷来的？”
“偷？有这个必要吗？路上随便杀了几个人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竹姬耸耸肩，一阵恶寒：“啧，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残忍。”
“残忍吗？我可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如果这也叫残忍，”他忽然抬头，阴鸷地看着她，“那么，拿活人炼药的你，又叫什么？”
是的，所谓‘珍藏’，是把活人剥皮抽骨，皮骨投到药炉，再用上好的药材吊着人的性命，每日放血进去一起熬制，一同被锁进药炉的还有濒死之际人的种种情感，诸如恐惧、怨恨、后悔等等。这个药唯一的功效是维系灵族的灵识，竹姬炼制了许多年，这些年里酒吧人来人往，偶有化成人形的灵族混杂其中，向酒保要一杯珍藏，而那个酒保小赵，他的真身其实是一头牛，多年来任劳任怨，同她一道维持店里的生计。
“随你怎么说，我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她一仰头，饮尽杯底的液体，说：“如今灵族可是稀客，偶尔上门一两个还都弱不禁风的，说来都怪山月。”
突然想到什么，竹姬扭头盯着旁边的人，一通阴阳怪气：“怪了，柳大人不是被他封印了吗，这一两百年都没您消息，如今是哪尊神仙把您放出来为祸四方了？”
他也不恼，淡淡地说：“机缘巧合，天意罢了。”
两人说话功夫，小赵已经清了场，又手脚麻利地打扫了卫生，将灯光调节得温和适眼，做完这一大堆活方才离开，走的时候不忘把大门轻轻阖上。
瞟一眼小赵离开的背影，柳潜渊说：“你倒是找了个听话的使徒。”
“不是我的使徒啦。”她摆摆手，“连契约都没结，他自愿留下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你不恨吗？”
“恨谁？山月吗？”竹姬皱眉，疑惑不解。
“还能是谁，山月山月，你叫得倒亲热，可那老道认你吗。”
竹姬嗤地一笑，“你这番话说的真无趣，叫他名字也能算亲热？他与我无冤无仇的，没必要开口就是骂吧。”眼皮一垂，细密的睫毛投在下眼睑，映出一片阴影，她的声音低了些，道：“再说了，我又何必让人家认得我呢。”
“无冤无仇？没必要？”柳潜渊大笑，觉得荒谬至极，“若不是他筑了结界，若不是那狗屁结界阻隔人灵两族，你我何至于此？被流放在人界的万千灵族何至于走向灭亡？”越说越激动起来，他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殷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桌面。
竹姬眼皮一跳，面色十分不悦：“说句公道话，山月的灵力或许是独步天下，但如此庞大的结界单是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是万万筑不成的，既然能办成，大抵也是众望所归，要骂又何必单骂山月一个。”
“你替他说话？呵，你的灵识最多也就撑十来年，等你的意识消散在这个世界上，到那天，又会有谁来替你说话？竹姬，你不会对他仍旧情未了吧？”
竹姬一愣，尘封许久的往事浮上心头。如她的名字所见，竹姬竹姬，她的真身乃是苍梧山上的湘妃竹，苍梧山本是神山，又受经年不断的香火，日子久了竹子便生出灵识。她一直安分地待在苍梧山，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直到一个人的闯入。
那人悠闲地踱着步子，一直走到竹林深处，多少年来从未有人到访的地方。竹姬几乎是心花怒放，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风采卓然，恍若谪仙，但他身上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生怕惊动来人。那人摸了摸竹身，仔细瞧了瞧上面的斑斑点点，笑着吟了一句诗。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走之前，那人说：“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就有缘再见吧。”
原来他认出了自己的灵体，竹姬心里一阵悸动。此后每日，她都会念一遍那人吟的诗，每一个字都像带了火，反复烤灼她的心田，一同涌上的辛辣酸涩的感觉令她坐立难安。最终，她决定离开苍梧山，去寻那人。
此一去，她几乎成了全灵族的笑柄。没有人不知道小竹子单相思山月道人的往事，竹子当年千里迢迢追到人家家里，使出浑身解数，甚至做到了自荐枕席的地步，也丝毫未撩动山月心弦，竹姬不甘，在山月庭院守了许多年，最后竟逼得他搬迁到了千里之外。
一阵恍然，竹姬压下心间苦涩，淡淡道：“陈年旧事谁还有功夫记得。生死轮回本是天道，我不做抗拒。如今结界已成，你我之辈不过漏网之鱼，多说无益。”
“漏网之鱼吗？那我偏要破了这网看看。”柳潜渊起身，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污渍，整了整衣领，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侧头，对身后的竹姬说：“忘了告诉你，解了我封印的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和山月老道很像，使出的招数和他一脉相承。”他笑了笑，“不过如今的你不会再好奇了吧。”
她坐在吧台，头顶的灯光侧着打下来，在地上映出狭长的影子，显得十分寂寞。
安静许久，竹姬又轻轻哼唱起歌来。
“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
“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再。”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