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春天》Hiver

2、第2章

　　陆昂山在地下车库把车停好，准备离开时瞥见雨刮器上夹上了一朵雪白花瓣。

　　他出神盯着，然后把花瓣取了下来塞进口袋。

　　十五分钟前，他在回家的路上被老板电召，和法国合作电影有进展，速来公司面谈。于是调转车头，风驰电掣驶向写字楼。

　　“好久未见，阿山。”

　　红色实木办公桌，背后靠墙一排配套书架，零星几本书，几项古董装饰。老板老派，不似行业里年轻后辈自诩时髦人士，连带办公场所都是极简现代风。宋远办公室扫一眼就能和传统沉闷无趣中年领导画上等号。

　　“宋总日理万机，未召我啊。”

　　陆昂山坐在办公桌前的皮质转椅上，单手撑脸，一副懒散模样。

　　宋远食指轻扣桌面，他总觉得现在年轻人不比老辈严谨，总是玩世不恭。

　　“你母亲见你这般不得念你几句，稳重成熟一个也不沾边。”

　　陆昂山低头轻笑，并不接话。

　　宋远略觉心虚，又见他不答话，料想这人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再理。

　　“接洽好了法国导演，你来演程默。”

　　“主演哪位？”

　　“正在联系蒋颂”，宋远补充一句，“应该没问题。”

　　“去年金荷奖，荣幸之至。”

　　“现在微信电话联络方便，但电子设备欠缺温度。找你来不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要你积极准备，另外，对媒体谨言慎行，不该犯的错不要犯。”

　　宋总年纪足够生出陆昂山，唠唠叨叨一顿似父亲。

　　“知道了”，陆昂山抓起外套，把最后一句敷衍和背影留给老板。

　　陆昂山手撑着门把手，临走时没头脑冒出一句:“对了，老宋，颜女士周日早早要去百泉寺。”

　　宋总面薄，脸上挂不住，开口赶人，“快走吧你。”

　　电梯口的位置把办公区域一分为二，普通员工出电梯右拐，过茶水间，就走向一张张格子间的公共办公区域。难得撞见老板，有些员工长吁一口气，乐得自在。

　　等待电梯时间无聊，恰好有两人在茶水间闲聊，陆昂山竖起耳朵听传到耳边的只言片语解闷。倒也并无特别，无非是倍感工作压力，公司众人纷纷自我提升，线上学习，会计金融管理百花齐放。

　　叮咚。

　　陆昂山长腿跨进电梯，盘算一会是否要去健身房，履行偶像职责。

　　“老师名字很特别啊，叫‘芋圆’来的。”

　　电梯双扇门将要闭合，最后一句话趁着缝隙溜进来。

　　原本该下行的电梯突然重新打开，陆昂山面色如常，不见波动，却走出电梯径直去往茶水间。
　　、
　　“叙红姐”，陆昂山笑眯眯打招呼，站在门口清清爽爽少年模样。

　　“哇，少见，大明星今日光临。”

　　公司日常只见员工忙忙碌碌，少见艺人身影。陈叙红见来人是陆昂山，不免诧异。细看他，仍是素颜，星目剑眉，毫无脂粉气。陈叙红总觉虽见过的男明星难尽数，就只眼前这人风流跌宕，让自己重拾小粉丝心态。

　　陆昂山走近，“听话员工咯，来听老板训话”。

　　“哈，宋总为公司鞠躬尽瘁，大事小情一一操心”，说话间余光瞥见身旁刚入职小女生面色绯红，陈叙红心下好笑，拉过Linda介绍，“阿山，新入职策划部Linda。”

　　“Linda你好，我是陆昂山”，陆昂山又挂上笑容，伸手向Linda问好，顺带自我介绍。

　　Linda害羞又紧张，慌乱中抬眼看了陆昂山一眼，又不好意思的立马垂下视线，“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小女生当然知晓眼前大明星姓名，真人和手机相册里的存图毫无二致。听到偶像的专属问好，立马激动到心含热泪，暗自骄傲自己果然没爱错人，亲切又有礼，大腕明星还对普通工作人员介绍自己姓甚名谁。

　　“叙红姐，法国方面谈好了？”，陆昂山把话题拐到了陈叙红的工作上。

　　“是呀，接下来又是忙上加忙。”

　　“真是辛苦，岂不是更没自己的时间了。”

　　“打工人的命运喽”，不过听过陆昂山这句话，陈叙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每周一次的法语课，估计也要停掉了，不免叹息：“可惜，我的法语课坚持足三个月，也要停掉了。”

　　“好玩吗？”

　　陆昂山泡了杯红茶，茶水滚烫升起蒸汽，他只把杯子握在手中。Linda偷看一眼偶像，只见他视线不知聚焦在空气中哪一点。空气有何好看？不知偶像是否神游外太空。

　　“哈，慢慢读出个句子还时蛮有成就感的”，陈叙红眼底带上一丝狡黠，“不过，老师蛮有意思，美女老师，叫‘芋圆’来的。”

　　陈叙红的声音轻飘飘入耳，陆昂山心里骤然一紧，面上却还是一派平淡。毕竟六年来，无数镜头闪光灯明中暗里都等着捕捉他一丝不堪，生活如戏，整个人无时无刻都提着一口气，时时准备下一刻就接受大众目光的审视。

　　“芋圆？听起来不应该问教的好不好，应该问好不好吃。”

　　陈叙红忍俊不禁，笑出声：“‘芋圆’老师姓‘虞’，虞美人的虞。单名‘沅’，三点水加元宵的元。”

　　陆昂山点评一句：“很特别的名字。”

　　“说到这，老宋倒是也让我去和老师学学法语，为电影做准备。真是工作不停学习不止”，陆昂山皱着眉头低头呷了口杯中茶。

　　“诶，那我倒可以给你问问虞老师有无时间教你。虞老师细致又耐心，人也清清冷冷的，不像是见了帅哥就激动不能自已的小女孩。”

　　“好啊，那你帮我问下。不勉强，法语老师也不难寻，不行我再让Ann找一找。”

　　陈叙红听见Ann的名字就升起无名火。这些年暗戳戳使下的绊子，狭路相逢时候轻蔑高傲的神色都让她觉得，就算和高中时阴阳怪气的数学老师和解，她此生也都要和Ann这个女人不共戴天。

　　“我帮你问就好啦，肯定没问题的。”

　　陈叙红翻出的白眼让陆昂山觉得此事应该十拿九稳。

　　几天后陆昂山果然收到了陈叙红的消息，虞老师表示ok，问他准备何时开始上课。

　　陆昂山躺在沙发上读完消息，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丢在一旁。起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怔怔望着远处，脑中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好像一齐上涌到头，陆昂山渐渐呼吸急促，周身如万千根细针齐刺，回神过来后回复陈叙红信息。

　　下周三。

　　陆昂山提前到达了公司会议室。他拉开椅子坐了会儿，又觉得坐不住，起身围着会议室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摸到窗台边，愣愣发呆。

　　咚咚咚。

　　门被敲响，陆昂山屏住呼吸。神奇的是，刚才的慌张仿佛随着推开的那扇门而消散。

　　门被打开，虞沅只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

　　虞沅看不到，这人眼角眉梢在阳光下一派温柔，声音好似含笑，他轻声说：“姐姐，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