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乱聿

26、时不复返

　　倪仲特意向学校和郭映先请了一天假，和时寻光一起去取回了资料——不知道多少个倪仲共同留下来的资料。

　　桌上放着的柠茶里，冰块已经化了，于是时寻光又去冰箱里取了些出来加进去。他不敢打扰正低头认真看资料的倪仲，只是默默站在旁边等他抬头询问，虽然大部分的问题时寻光根本答不上来。倪仲索性也就不问了，因为他发现随着越往后看，自己心里那点疑问很快就能得到解答。这些资料仿佛布有层层陷阱，每一个疑点，每一次解答，都是如美人甜腻的引诱，他不禁随之耽溺其中，被束缚，被囚困。

　　这是，潘朵拉的魔盒。

　　随着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室内的光线在不知不觉间模拟出了晴天，这就使得连在对面沙发无所事事的时寻光都没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要不是他肚子饿得叫起来，只怕他也不会从当下终于可以再次好好看着倪仲的机会里脱身。他走向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食物，可最后只在冰箱里翻出来一些食材。

　　过了没多久，倪仲终于不得不从这堆资料里面回归现实——被一阵消防警报声和时寻光从厨房传来的哀嚎给拉回来。

　　他转头看去，就看见厨房顶部的消防栓在喷水，淋了在那底下手忙脚乱的时寻光一身。时寻光一边缩着脖子想躲避洒下来的水，一边端起锅又放下。

　　倪仲完全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不得不放下资料走过去：“你在跳舞祭灶神？”

　　“不是，这水怎么关啊？”时寻光手足无措地在橱柜中间打转。

　　“仪式结束了？”倪仲淡定地走到墙边上关了消防栓，“这样能做出好吃的饭菜吗？”

　　“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单纯感到好奇。”倪仲走进厨房朝锅里一看，万分不理解，“召唤恶魔？”

　　“我倒是想。”时寻光狼狈地站在原地，想收拾残局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不好意思啊，我是打算弄点吃的，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伸手戳了戳锅底焦黑的东西，倪仲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厨房变成刚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沉船一般，反正他也从来不用。

　　“我那个……你家拖把在哪儿？我给你弄干净。”

　　倪仲转过身来看着他——因被水弄湿而贴在身上显得有些透的白色上衣，以及顺着脖子还在往下流动的水滴。倪仲不由得伸出手捏住时寻光的手臂，用拇指分辩着肌肉的走势。

　　时寻光被他捏得难受，推着他往外走：“你继续看资料，我把这里打扫出来。”

　　“不用了，欢欢会打扫。”

　　“欢欢？”时寻光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说AI家政？”

　　“很方便。”倪仲拉着时寻光走出厨房，“你去洗澡。”

　　一听洗澡两个字时寻光就直接从倪仲身边跳开。这几天为了不再经历之前的窘境，他每天都会在外面洗了澡才回来，虽然倪仲看起来似乎对此颇有不满，但嘴上也没说什么，于是他也就过了几天的安心日子。

　　可是现在……

　　见时寻光一直盯着自己，倪仲扶了下眼镜：“你在期待什么吗？”

　　“没有。”时寻光秒答。

　　倪仲想了想，逼近时寻光十分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是处于放松的状态，肌肉也不会呈现出最自然的线条。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会等你自愿将身体交给我的那天。”

　　越听他这话时寻光越觉得不对劲：“你干嘛老想着看我身体，你们实验室没有人体模型？”

　　“有，但是没你好看。人类总是对自己认为美的东西产生偏爱。”倪仲又往前走了一步，快要贴到时寻光身上，“宠物选美比赛你知道吗？既然见到了最符合标准的那一只，当然会想好好欣赏。”

　　这话听得时寻光有点失望：“对你来说我就是宠物？”

　　倪仲露出一副不然是什么的表情。

　　“那我去洗澡你不会再突然闯进来了吧？”

　　“我会忍忍。”

　　“你可给我忍好了。”时寻光推开他，抓了浴巾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启动了AI家政后，倪仲回到沙发前坐着继续看资料。AI家政其实是安装在房间里的卫生维护系统，能自动识别污水垃圾，虽然无法进行细致的整理，但有效范围内的灰尘油渍倒是可以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次总算没有再出现打断他的情况。

　　一直看到深夜，倪仲终于看完并理解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他也不打算再急着继续往下看，而是想带去实验室里一边根据上面的记录进行试验，一边尝试进行推翻。

　　“你要带去实验室？”时寻光不太放心。

　　“如果DNA真的存在寄生情况，我认为应该公开。”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公开说不定反而会引起社会的恐慌。”

　　倪仲看着桌上的资料有些为难：“我不认为凭我一个人能做出阻断剂。虽然上面写了公式，但它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之前没怎么详细接触过遗传学的东西，很多地方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理解。”

　　时寻光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挠挠头拿不定主意。

　　“那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倪仲将手放在资料上摩挲几下，“等我对遗传学也有了充分的了解后，再继续研究这些资料。”

　　“六年，不，五年。”时寻光抓住资料上的那只手，“五年之内，能做出阻断剂吗？”

　　对于时寻光规定的时限，倪仲感到非常疑惑：“为什么是五年？”

　　“因为五年后，航天院就会组织第二次飞行，由我带队，在2374年出发。”

　　倪仲依然很疑惑：“你说过，我之所以要跟着前往太空是为了取得数据研究阻断剂。可是现在已经有阻断剂的公式了，我还需要去太空吗？”

　　这个问题时寻光从来没考虑过。他愣了愣，松开倪仲的手：“确实，不需要了。但……”

　　“但？”

　　时寻光皱起眉，如果倪仲没有登上巡鹰号，那他和倪仲在巡鹰号上所发生的那些事——一起看星空，被倪仲表白，甚至是，他对倪仲的突然心动，不就全都不会发生了吗？

　　倪仲不明白时寻光这个沉默的意思，继续追问：“我还有必须去太空的理由吗？”

　　“没……有。”虽然没有，但还是希望倪仲能去。希望倪仲能去……？

　　倪仲点头表示同意：“要是我能在五年内根据公式做出阻断剂，让你们在出发去利克里斯星系前注射进体内，你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是啊。”时寻光苦笑了一下，“不过他们会老老实实注射吗，除非是国家强制。”

　　出神地盯着自己先前被时寻光抓过的手，倪仲突然问：“你还会回未来吗？”

　　“你这么快就想撵我走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倒不如说我希望你再多呆段时间。”不等时寻光心里高兴，倪仲紧接着又说，“我还没看到你的身体。”

　　“要是给你看了，你会希望我回未来吗？”

　　倪仲对这个问题没兴趣，而是怀着对另一个事物的好奇凑到时寻光面前：“你要怎么回去？还是用时光仪吗？”

　　“不然呢。”时寻光看了他一眼，才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里拿出时光仪抓在手里递给他，“看看就行，别乱动。”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个？”倪仲有些惊讶。

　　“你两眼放光的时候，就是想要什么的时候。”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倪仲的习性他还是摸得很清了

　　倪仲看不见自己的眼睛，自然也就不知道时寻光指的双眼发光是什么样。他小心翼翼接过时光仪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半天：“里面有刻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时寻光单手撑着沙发边沿往倪仲的方向倾斜上身，凑过来仔细瞧着：“确实，我之前都没发现。”

　　“那你之前是怎么回来的？”

　　“另一个你帮我启动了时光仪送我回来的。”时寻光又瞪着眼仔细看了看。

　　刻痕藏在里面，如果不是倪仲对着灯光举起来几乎很难发现。它们的排列很有规律，尽管形状和数量大相径庭，可相互之间的交错和分布都呈横向排开绕成了一圈又一圈。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密码。”时寻光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你会用吗？”倪仲转头看向他。

　　“仔细研究一下应该会。”时寻光的注意力仍然在时光仪上，完全没注意到倪仲正细细盯着自己的眼睛，“这里有条缝，应该可以转动。”

　　他说着就想从倪仲手里将时光仪拿回来仔细研究研究。可倪仲不撒手，他就只好转过头去想告诉他。

　　没想到时寻光回突然转过头来，倒不如说倪仲到刚才为止根本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装不进去。就连时寻光回头和他对视了半天，他也没回过神来，反而更出神地看着那双直视过来的眼睛。

　　好奇怪，屋里的循环系统是不是坏了，怎么感觉氧气在变少？

　　好闷，现在是不是开始缺氧了？

　　明天，得找人来看看才行。

　　他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微微张开嘴辅助鼻子呼吸。

　　转头过来突然看见倪仲的脸近在咫尺，时寻光本来就够吓一跳了，可这个倪仲偏偏还蹙着眉头微微张开嘴，一副……一副……

　　“倪……”

　　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似的，倪仲推开时寻光往后退去。两只抓住时光仪的手一时间也都没能松开，最后还是被用力推开的时寻光脱了手。可时寻光的手指不小心滑到了上面的刻痕，似乎还掰动了一些。

　　于是被倪仲拽在手里的时光仪就自行运作起来，搅动得本应看不见的空气都出现了些许扭曲。

　　抓着时光仪的倪仲有些愣，这情况他从没见过。倒是旁边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时寻光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这是无意间将这玩意儿给启动了。

　　“快扔掉！”时寻光大喊着惊慌扑过来，一手打掉了时光仪一手拽住倪仲拉向自己。

　　被打飞的时光仪还没能掉在地上，就不见了。

　　“它去哪儿了？”倪仲扶起因被时寻光大力拽扯而歪掉的眼镜，看向时光仪消失的地方。

　　“可能是去了另一个时间点。”抓起倪仲的手检查了一番，时寻光才松口气，“这下好了，就算我想回未来也回不去了。”

　　倪仲抽回自己的手，揉着不说话。

　　“拽痛你了？”时寻光说着又准备去拉他的手再看看。

　　“我没事。”倪仲躲了躲，“时光仪还能找回来吗？”

　　“估计悬。”见倪仲不愿意，时寻光也就没再继续，而是奇怪地看着他，“你没事推我做什么？”

　　“我突然很怕。”

　　“怕什么？”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倪仲说完深吸了几口气，发现刚才缺失的氧气又充满整个屋子，“循环系统又好了？”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死。”时寻光觉得莫名其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刚才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难受。”倪仲皱了下眉，自己也弄不明白，“之前都不会这样，为什么？”

　　“我才想问为什么。”

　　“我想看着你，可是不想被你看着。”倪仲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可，刚刚时寻光转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为什么？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你这什么霸王条款。”

　　“再试一次。”倪仲揪住时寻光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他拉得太用力，毫无防备的时寻光直接被拉到他眼前险些亲上去。

　　看着他镜片后面的眼睛，时寻光声音也低柔了许多：“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又开始了，胸口发闷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为了获得更多的氧气，倪仲不得不张开嘴加快呼吸的速度。可这样一来，他的气息就全扑到时寻光脸上，弄得时寻光也变得缺氧起来。

　　“循环系统果然坏了，你也呼吸不过来。”

　　“跟循环系统没关系。”

　　“那为什么，我会觉得氧气不够？”

　　“难道不是因为紧张？”

　　“紧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在紧张什么？”

　　不止是缺氧，心脏也开始不舒服，很不舒服，就像是要将血液从里头全挤向大脑似的。会坏吗？在这样下去，他的心脏和双肺都会坏吧。

　　倪仲立刻站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和时寻光保持距离，显得非常不安：“我也搞不明白，以前没有这样过。”

　　时寻光跟着站起身，见他无措的样子刚走近一步想安慰几句，倪仲就立刻连退三步踢在茶几脚上，更加慌张了。

　　“我为什么要躲？”倪仲抬起诧异的脸看着时寻光，“我好像……是在怕你？”

　　“怕我？”这下轮到时寻光诧异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倪仲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竟然微微颤抖的手：“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彩蛋—
　　时寻光：“你拿这玩意儿给我干什么？”
　　倪仲：“慧雪说你喜欢。”
　　时寻光：“慧雪是谁？”
　　倪仲：“我师妹。”
　　时寻光：“？？？”
　　倪仲：“我想看你不穿衣服拿着花的样子。”
　　时寻光：“哪个男人会不穿衣服拿着花？”
　　倪仲：“你。”
　　时寻光：“我、不、会。你什么奇怪的癖好！”
　　倪仲：“奇……怪吗？”
　　时寻光：“废话！”
　　倪仲：“哪里奇怪？”
　　时寻光：“没有男人会不穿衣服拿着花给别人看，也没有男人想看！”
　　倪仲：“我想看。”
　　时寻光：“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