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算雨》聿离沙

15、重现历史的第十五天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雕刻家能够肯定自己两度雕刻同一件作品能够百分百复刻圆满。

　　诸葛策亦然。

　　二度再造的[卜算子]硬是显得年幼几分，也不排除是作者私人喜好或是蓄意造作。

　　不同嘛，大抵也就是眼睛轮廓稍微圆些，两颊颧骨弧度柔和些，肤色没那么苍白，唇色没那么浅。

　　诸葛策塑骨，君子仪缚皮，以及蔺孤阳留下的技术，以成就仙岛最高机关术造诣无魂有体稻草人。

　　赤羽信之介是第四个见到[卜算子]的人，也是第一个外人。

　　天归易藏卜算子，没听说过的名号。赤羽信之介暗自警惕，从名号是也能推断是什么类型的人，不出意外此阵便是由他而起。

　　随后赤羽信之介脑中升起的想法便是中原果然藏龙卧虎，西剑流想要再进一步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依然对西剑流的初代流主，那位炎魔幻十郎十分自信。

　　[卜算子]歪了下头，托起手上星盘，“军师大人不担心你的部下？”

　　“既然阁下的主人敢三番两次挑衅西剑流，吾あかばね しんのすけ也不会轻身入阵。到目前为止，阁下并无作为，那尚愿一听说辞。”

　　赤羽信之介双目微眯，从对方现身那一刻起，他曾考虑过武力突破，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人满身破绽大大咧咧地袒露到底是故意试探，还是真实就是如此，他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但有这种可能吗？

　　[卜算子]弯了眼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随后拨弄了两下手上星盘，说道：“吾不过是受人之托办事，军师大人愿不怪罪是吾之幸。奈何，不作为便是有作为，有作为也是无作为。军师大人当真不担心他们吗？”

　　宽袖一扬，墨黑的空间陡然现出一道道如水波涟漪随后尽现赤羽信之介眼前的正是他携同而至的几位部下。

　　他们或有垂泪不语，或有沉眠低吟，或有癫狂失序。

　　西剑流军师是见不得这些的。

　　当即，赤羽扇化作凤凰高鸣。

　　“你惹怒我了。”

　　结界内温度上升渐现不稳之相，[卜算子]抬袖掩唇压着嗓咳嗽了一声。

　　“军师大人这般行径实非上策。吾可还未做什么啊。”

　　火刃斩过将墨黑的天穹撕开一道口子，光亮照进结界，墨黑的丝线在阳光下诡异的浮动着复而又补平那道豁口堵住漏下的光。

　　然赤羽信之介的目标本不是结界而是[卜算子]本人。

　　在那刀芒将至的危险时刻，[卜算子]翻转星盘格下那一招弹至穹顶，星盘也因此脱手坠地发出一声脆响，随后裂开一道缝隙。

　　[卜算子]低头看了眼遗憾地摇头道了一声可惜，随后迈开步子走向赤羽信之介，越过他穿过墨色的阵法边界。

　　阵法之外的世界是那片破败凌乱的练武场，大小不一的石头与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木人凌乱地摆放着。[卜算子]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了除了诡异的墨色阵法之内的人便无他人之后，麻溜的爬上最高的石块。

　　坐下，晃腿。

　　是还是试验阶段的摆渡一念。

　　说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太叔雨是反对这个计划的，甚至因此和六王吵了一架，但七王议事是少数服从多数，三对四，最终摆渡一念的计划还是通过了。

　　反对归反对，研究出来了用归用。

　　可能这就是打不过就加入吧。

　　摆渡一念，一念摆渡，不需改头不需换面重新做人，哪有那么好的事。

　　摆渡一念又不是渡世三昧，那只不过是将理念强加于人。只能说一开始的理念是好的，但无法做到想要的程度。

　　但这种程度……要让人言听计从却已是十分容易的事了。

　　不过那是完成品的本事，这个试用装……

　　大概，就只有让人面见恐惧心神涣散的能力。

　　不，意志顽强的还不一定有效。

　　[卜算子]撑着石头望向天空，心想，中原的天空十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灰蒙蒙的，运道可真是差的可以。

　　算算时间，摆渡一念的余劲也该过去了，坏了他一个星盘就只能拖那么点时间，真是不值得。

　　正想着，身后那阵法陡然撕裂随后墨迹消融无踪。[卜算子]动作一僵，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缩起腿站上石块。

　　他歪了歪头，努着嘴转过身去居高临下地看向浪费的西剑流数人。摆渡一念的使用是拙劣的心理战术，有效无效仇恨拉满。

　　“吾听闻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乃尚智之人，又视西剑流为切身信仰。军师大人信仰崩塌的感觉如何？”

　　这种话，为什么太叔雨自己不来说，比起在这守结界，果然还是师兄更有意思吧。

　　“愚弄人心，搬弄是非，我自认不是一个有耐心之人……”

　　“耶，军师大人这句愚弄人心现在的吾可担待不起。吾天归易藏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算命先生，讲的都是真话算的也是真卦。”[卜算子]单手叉腰伸出手指很认真地否认道，“军师大人可以不信，但不能污蔑吾没算德……诶呀。”

　　刀光袭来，[卜算子]跳下被一刀两断的巨石脚步轻盈地落到地上。

　　赤羽信之介这一刀也非夺命而来，未尽全功但也非轻易可夺。脾气火爆但也谨慎非常的西剑流菌丝心底一突，比起应对招式，眼前的少年人更像是提前知道这一刀的动向，未证猜测……

　　凤凰燎炎，斩首而来。

　　[卜算子]动作不紧不慢不攻不守只是一味闪避，他身份诡谲又似有未卜先知之能，一时之间未有一招能尽其功，每每焰起失之毫厘。

　　“好吧好吧，吾承认，现在的我啊，并无武功傍身，这样军师大人可以放过吾了吗？”只是……没过多久[卜算子]就出声讨饶。

　　“这！可不是不会武功之人能有的身手。”赤羽信之介愈加怀疑，少年下盘极稳，或是腿上功夫，或是惯用重兵，身法敏捷，内息绵长，除了确实感受不到功力，这不该是一个不会武之人的素质。

　　“都说了，是现在，有现在就有过去有未来，过去吾会武功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吧。人啊，不能太拘泥于眼前。”[卜算子]语气有些羞恼，他躲开又一燎原之招旋身而退数米，身形迷离又忽现于一高石之上。

　　“毕竟，妄以弹丸之口窥伺浩瀚之天是每个人都喜欢做的。吾不会奇怪，吾能够理解。”[卜算子]“善解人意”地左手轻拂胸口，右手举起两指相捻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中，远处的天空下赤色的烟焰爆燃，短促的烟火不成景只成警。[卜算子]头一扬，将垂到身前的马尾甩到身后，抬起一只脚前踩弓身，居高临下的位置使得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傲慢非常。

　　“以西剑流营地为饵，也要看持钓竿的人有够力气钓大鱼，看来你的人无啊。”

　　“那吾也赠你一言。阁下太小看西剑流了。”赤羽信之介不吃这挑衅，冷哼一声化去凤凰捏住赤羽扇。

　　[卜算子]摇了摇头，清澈的琉璃色眼眸空得只有虚无。

　　“吾从不小看你赤羽信之介，但也从不将西剑流对中原的入侵视作威胁。”他说，“偶尔也要看看身后，军师大人。毕竟……”

　　“历史只存于身后。”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同样的话从同一个意识口中说出，只是面对的人不同，代表的含义不同。

　　太叔雨稍稍前伸的手收握成拳，人书写人记录的是历史，战火烧灼尸体掩埋的遗迹是历史，满树琉璃映鲜红也是历史。

　　“不要用你的想法测度我。过去不同于历史，无法篡改。”默苍离抬眼看着太叔雨，“企图还原历史的你，到现在为止不过是一事无成。”

　　说一事无成是有点过了。但卜算子是天真可太叔雨却不惹人怜爱。十多年的时间，再惹人怜爱的天真也都成了不知回头的固执。

　　是质疑，是验证，是否认，还是承认，历史为人撰写，笔墨可改，过去无法更改，但人的记忆尤可篡改，过去也非一成不变。

　　“笔者还会再来，直到你答应为止。告辞。”太叔雨旋身而退将握成拳的手背到腰后才缓缓松开，墨色披风落下盖住被掐出红印的手掌。他的离开的带走了弥散在结界里淡淡的墨香

　　“这一次，我不会动你。”身后，默苍离低头擦镜却忽来一句，笼罩在血色中的绿从未想过挣扎，只是放任自己沉溺泥潭，但也有过站在岸上一身清爽的日子。

　　都是过于遥远的曾经，时间追溯不及，星象未曾记录。从一个节点延伸出相反的道路，道路两端的人沐浴着不同的阳光，又在一片粲然中焚化。

　　默苍离看着昏黄铜镜中的面容，熟悉又陌生，染着血也能微笑。

　　[“你凭什么敢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就凭，你还想救我，师弟。”布匹落下盖住镜中血影，一轮又一轮，镜中的血总是擦不干净。

　　好像有一把剪子悬在那岌岌可危的细绳之上，握着剪子的手交叠着僵持着维系着那最后三分距离。

　　“有时武功高强并非幸事。”

　　冥医杏花君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当下便好奇问道：“你在说谁武功高强啊，啊，该不会是史艳文吧。苍离啊，我跟你说俏如来去救史艳文了。还有那个什么书院的……”

　　“神幺。”卜算子的那手字啊。

　　“对，还有那个书院的刀客，哇那个人是真的恐怖，一招下去人就直接碎成血沫了。哦，对了，回来的时候我还遇到了那书院的院主，你认识他啊。”

　　默苍离这才抬头看过来，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镜面。

　　杏花君：“好你个默啊苍离，不理我，哼哼，我找那个人去问。”

　　默苍离抬眼：“师弟。”

　　杏花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时大惊失色。夭寿啊，墨家矩子的师弟那不就是九算，在羽国那个九算老五造的孽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又来。

　　纠结半晌，杏花君伸出两只手在默苍离眼前比划来比划去，最后憋出一句：“是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