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此深海之物》沙窦shadow

68、你跟踪了我

　　【六八】你跟踪了我
　　这时候wesker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之前居然没能发现这趟飞机上正在发生什么。
　　他跟踪了自己。
　　而且远远不仅如此。
　　地平线以下，太阳的余光向云层放射出一层有一层燃烧的金色。长崎的旅馆也被海边波涛的反射照得红彤彤的。
　　Glock坐在小旅馆的床上，双手绞在一起，放在叉开坐着的腿中间。地上放着一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东西不多，基本是一些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另一层里是笔记本和文件。Adam正站在旁边，打开那些文件，看到里面是一些什么学生管理制度的新改革政策之类。
　　Glock坐着没动，好像在等着挨骂，但是看起来还有点无辜。
　　Adam慢慢地把文件塞回袋子，放在桌上。他抓了抓头发，耳朵尖红得厉害。
　　“哦……所以你真的是来出差的。”
　　好半天，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嗯。”
　　好半天，Glock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回了这么一句。
　　Glock在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来回搓，Adam已经背对着他在桌子前面站了很久了。尴尬的空气一点点弥漫开来，谁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的热度顺着阳台的落地窗投进来了，房间里闷得很，有点呼吸困难。
　　“很抱歉我干扰了客机的秩序。”Adam赶在Glock开口前就说完这句话，准备离开房间，Glock赶紧站起来把他拉住了。
　　他有点儿不敢看Adam的脸。
　　他不知道Adam也不敢看他的。
　　“等一等。”
　　身后Glock的声音不像是大数据老师，也不像是平时的怪盗，而是很接近那晚在餐桌上面无表情的wesker了。
　　Glock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解释起。没人想要面对这种状况，当他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能感觉到开口会有多难，尽管当初做选择的时候可能从来没有后悔，但此时此刻，任何一句脱口而出的话都可能改变未来。
　　而现在Glock感觉自己一脚踩空的可能性大大超出平安落地的可能。
　　最后飞机是平安落地了。
　　但自己看起来好像不行。
　　Adam不回头看，Glock把这个看作是对方生气的意愿。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去医馆的那天晚上吗？”
　　原来先前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薄膜并不是由一个人保护着的，而是两个人都小心地捧在手上，怕一点点风把它扯碎。
　　“比那要早。也许运动会那次你说漏了嘴，也许是看到ori来学校那次，也许是某一天——我不知道。”
　　但是在那之后的日子，没有任何异动。那天Glock把Adam拽到桌下，头顶运动会释放的礼花炮火一样在他们头顶轰鸣。
　　Adam停了下来，他的手臂从wesker的手里脱落出去。
　　“我可以去自首。”
　　wesker看着Adam，赶紧提出一个保证。
　　“我以往不担心怪盗跑掉，”Adam说，“我可以下一次再抓他们。”
　　他顿了顿。
　　“我以为出差只是你逃走的借口，所以才想着索性把你逮捕算了。既然是真出差，你还是继续当老师吧。”他侧了侧头，wesker能但只能看见他的刘海，除此之外再看不见别的，“反正我都习惯你的存在了。”
　　Adam的手放到了门把上。
　　“Glock.Wesker，是我的真名。”
　　红发的男人这样告诉他。他急于寻找一个坦白的开口，他的狗牌还从散乱的衣领处钻出来，垂在胸前，衣领也没有去整理。
　　“……知道了。”
　　让他更不知所措的事，青年对此没有表现出关心。从飞机上他对着餐车大打出手开始，到后来看到同行的一些教师和教授，Adam就表现得很沉默。
　　“还有，”Glock把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做出正式的模样来——
　　“我请你吃个饭吧。”
　　Adam的手停在那里。
　　“长崎的杂烩和蜂蜜蛋糕都很不错。
　　“你看，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中国人特殊的日子就要吃顿饭，对吧？狄普尔特殊的日子要朝天空放三枪——”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是去了自信，“我今天才知道自己还有存在的特殊意义，原来你把我看得很重要。”
　　从一开始，他只是想还人情的。但的确，Glock不能骗自己，说这种想法没有暗含任何他内心深处的向往。
　　“我向你保证，Adam，我什么都不会做，不会去当怪盗，就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Glock知道自己必须继续说下去，“我没有装模作样——可能有那么一点儿假扮的成分——但那都是我本来的样子，我没有骗你。”
　　“你知道为什么你对于我来说越来越重要了吗？”
　　Adam忽然回话了。
　　Glock回答：“我想是因为狄普尔。”
　　“不对。”Adam转过身，他的双手垂在身侧，“‘越来越’在中文里是个阶段性的词汇。
　　“Glock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午休，给我盖上他的衣服，帮我买午饭，用他的车接我上下学。至于wesker，当然是在狄普尔那件事之后的——在行动结束后等我，在遇到杀手的时候帮我。如果一定要选，我的确更依赖Glock，但同时你是wesker这也没有关系。你是我的老师，并且像家人一样照顾我。”
　　“每个父母和老师都应该如此。我什么也没有做，那些都是平淡的小事，是我为了偿还你人情而做的……‘愚蠢的尝试’？”
　　“那些平淡的就是最动人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在失去之前都不肯珍惜。”Adam转过身。
　　Glock看见Adam的表情。他的眼圈深深印下去，像是快要哭了。但是他的神色又没有那样的意思，保持着一种怪异的冷静，可任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心情和以往大有不同。
　　他以为是因为这一切给Adam带来的冲击。他想，这个孩子有多喜欢Glock，对于wesker就有多反胃，或者，他不愿意撕破这层窗户纸，但现在不得不扯破它之后，发现外面的风景果然不让他满意。
　　但就像Adam能够被感动到的理由一样，他内心混乱的原因也很简单——
　　Glock正在看着他的眼睛，太蓝了。那双wesker一直用绷带严密盖住的眼睛，就像被发光水母群照亮的深海一样蓝。它不借任何来自太阳的光，最柔和的月光也被那样深邃的所在婉拒。
　　在那个人不怀揣仇恨的时候，在那个人想着怎么冲入光明的时候，他的眼睛怎么会这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