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得其反》酒弋

24、第 24 章

　　“哗啦——”

　　“我靠！”

　　卫生间突然传出冲水声和周照华的一声惊叫，两人都顿了下。
　　差点儿忘了宿舍里还有个人。

　　廖星沉抽回手，下了床。

　　明川看着空掉的手心，遗憾地笑笑。
　　他探身出去察看，廖星沉已经走到阳台门边，周照华也正好从厕所出来。

　　“怎么了？”廖星沉问。
　　“漏水了，”周照华衣服都湿了，“吓我一跳。”

　　漏水的是卫生间的冲水阀。老式的按压阀，卡住了，小喷泉似的正往外呲水。
　　三人捣鼓了半天，喷泉是止住了，但水还在往下淌。最后是由廖星沉去向宿管反映情况，说明天再叫师傅过来修。

　　周照华对他上厕所期间发生的事全然不知，换了身衣服又兴冲冲地拉着明川和廖星沉打游戏。

　　“你们先打吧，我去洗澡。”
　　廖星沉抱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等他关上门，周照 华鬼鬼祟祟张望两眼，才凑到明川床下小声问：“川哥，我刚念那些投稿，你俩是不是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明川好笑道。
　　“那我看廖仔情绪怎么不太对啊？你也是，我上个厕所出来，感觉你俩都有点儿不对劲。”

　　明川手拢起，仿佛细腻触感带来的余热还残留在掌心。
　　“有吗？你的错觉吧。”他缓声说。

　　周照华还是觉得怪，但他说不上来，再问廖星沉，也说没生气，他挠挠头不再多想。

　　廖星沉洗完澡回到床上，除了周照华的游戏邀请链接，还收到明川的消息。
　　这人罕见地没说多余的话，只发了一张动图。

　　小猫玩电动小老鼠，小老鼠呲溜一下飞出去，小猫没抓到。

　　廖星沉看了这张动图好几遍。
　　然后回个白眼emoji，说：[你才是老鼠]

　　-

　　冲水阀第二天就修好了。转眼到十月底，校运会如期举行。
　　廖星沉到报名快截止的时候才报了个1000米。

　　报名表经手学生会时，解松岚把廖星沉单独截出来发在群里：[@廖星沉，廖仔，深藏不露/拇指]

　　廖星沉：[辅导员的任务罢了]
　　孟开阳：[惨]

　　这话不假，确实是辅导员找了他，说1000米还差人，问他要不要报个名凑数。
　　廖星沉怀疑辅导员是根据入学体测的成绩针对性挑人。

　　宿舍四个人只有廖星沉和明川报了运动项目，明川参加的是跳高和4x100接力。
　　教育学系阴盛阳衰，明川的专业更是其中翘楚，基本上能抓的壮丁都抓了，就连孟开阳都被抓去跳远和扔铅球。

　　运动会全校参与，四人难得同时起床、一起出门，到操场才分开。

　　十月底的气温很凉爽了，日头看着大，却不毒，是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随着运动项目的接连开始，观众席上的人群逐渐分散。张皑没坐多久就去找女朋友了，解松岚这两天都有的忙，到他们这儿兜了一圈也走了。

　　“你俩要是无聊可以去找大川他们，他们在打牌呢。位置知道吧？”他指给两个人看。

　　他走后，周照华拉着廖星沉：“走走走，找川哥他们玩儿去。”
　　廖星沉拗不过他。

　　明川和孟开阳、江晟聚在班级队伍后面打斗地主。两人到的时候刚结束一局，孟开阳地主惨败。

　　“来啦？坐下坐下，”孟开阳边洗牌边说，“五个人，不打斗地主了吧？”
　　“打大A？”江晟提议。
　　明川看向廖星沉：“会吗？”
　　周照华：“我只看过别人玩，没实操过。”
　　明川还看着廖星沉。
　　“不会。”廖星沉诚实道。
　　“没事儿，都是从不会过来的，打打就会了。怎么分组？”孟开阳说。

　　明川想也没想：“我和廖仔一组，你俩带华子。”
　　孟开阳：“哈，二对三，我敬佩你的勇气，输了别赖廖仔啊。”
　　“放心，输了算我的，”明川一边说一边把廖星沉拽过来，“坐近点，别被他们看到牌，这俩人很阴的。”

　　廖星沉一时不防，往他身上倒了下，肩臂相撞。
　　他瞪过去一眼，对方笑吟吟的，“故意”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廖星沉摆正坐姿，却也没和明川分开多少，依然肩抵肩。

　　孟开阳洗牌发牌：“谁阴得过你啊？要不要脸。廖仔你干脆过来我们这边，咱四个打他一个，看他还狗叫得出来不。”
　　廖星沉说：“没事儿，孟哥，反正输了算他的，必要时候我可以是你们的盟友。”

　　明川啧一声，撞撞他膝盖：“哪边的？”
　　廖星沉挑眉：“你赢了就是你这边的。”
　　“行。”

　　明川点点头，身子歪了歪，几乎靠在他身上，低声说：“会赢的，别想跑。”

　　廖星沉耳根软了一瞬。

　　“商量什么秘密战术呢？牌发完了啊，看你们运气怎么样。”

　　运气非常不好。
　　两人都是一手烂牌，策略都白搭，回天无力，光速惨败。

　　孟开阳和江晟嘴脸丑恶地发出嘲笑，廖星沉看着明川，眨了眨眼。

　　明川完全没有打脸的尴尬，镇定自若地按住他的肩膀：“三局两胜？”

　　江晟以为他在说牌局：“什么三局两胜？我们可不跟你三局两胜，小孩子耍赖啊你？”
　　孟开阳和周照华附和：“就是。”

　　只有廖星沉听懂这句哑谜，下巴一抬，轻声下令：“洗牌吧，学长。”

　　说完，他转头看向另一边。从刚才开始，余光里有人一直往这边瞅。
　　强烈的视线，直勾勾的，不像是看热闹。

　　那人和廖星沉蓦地对视，惊了一下，随即欲盖弥彰地扭开头。

　　廖星沉记得这个人。
　　虽然那天是夜里，小凉亭光线昏暗，只看到一个侧脸，但他还是认出这是明川那位前舍友。

　　廖星沉没问过，明川也没有主动说过，不过廖星沉不傻，从许多次三言两语中能够推测出来。

　　明川和另两位前舍友动手的事，无论是不是为了这位前舍友，都足够令一个因性取向孤立无援的腼腆男生动心了。
　　遗憾的是，明川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廖仔？看什么呢？”江晟唤道。
　　廖星沉回神：“到我了？”
　　“对啊。”

　　明川似有所察，朝他刚才看的方向望去。
　　收回视线，他身子歪得更过分，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黏在廖星沉身上了。

　　廖星沉一下子被压得身子也开始歪斜。
　　“你……”他刚想小声骂人。

　　“这牌好像又有点棘手了，”明川若无其事地把手牌倾给他看，“廖仔，你觉得我该怎么出？”

　　前面三双眼睛盯着，周遭也时不时有看热闹的，廖星沉脾气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他靠着。
　　最多动动肩，用肢体语言让他滚开。可惜效果不佳。

　　于是看也没看，较劲似的抽了两张牌打出去。

　　明川勾了勾唇，不恼反夸：“打得好。”

　　确实打得好。廖星沉随手抽的两张牌居然成了这局胜利的关键。

　　眼瞅赢了，明川把牌一推：“怎么样，我们廖仔厉害吧？”
　　“没有廖仔你算个屁，”孟开阳怼回来，“别嘚瑟，才赢一局狗叫什么？”
　　“别急，马上就赢第二局。”
　　“话别说早，别一会又打脸，害廖仔跟你一起丢人。”

　　廖星沉点头：“孟哥说得对。”
　　“对什么，”明川也用肩膀顶了顶他，“你这话我不喜欢，快撤回。”
　　“撤回无效，”廖星沉把发好的牌拍到他手上，“学长，你不如再带我赢两把。”

　　江晟：“就是就是，大川，打牌不要说太多废话，廖仔都比你懂。”

　　　赛场上激情四射，他们的嘴炮也打得有来有往。
　　一局还没打完，校内广播响了。

　　“请参加男子跳高初赛的运动员到主席台右侧楼梯口检录处检录。请参加男子跳高……”

　　“大川，叫你了。”孟开阳把牌一收，“走，我们也去，给你加加油。”

　　廖星沉的1000米在明天上午，只用比一场。不像跳高，两场比赛，今天一场初赛，明天上午一场决赛。

　　操场跑道正在进行径赛，禁止横穿，他们沿外围绕过去，途中经过某个班级，孟开阳看到什么，冲着明川和江晟挤眉弄眼。
　　江晟满面了然，冲孟开阳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推着他往前走。
　　果然，明川给了孟开阳一句：“眼睛不舒服？送你去校医室？”

　　廖星沉也跟着往那处看了眼，果然是那位前舍友。
　　他目光跟随者明川，殷切盼望，又很快失望。

　　这时有人把他往前拽了拽。
　　明川把廖星沉拉到身边和自己同步伐，大手卡住他的下颌，把脑袋掰向正前方，低声说；“看路。实在不行看我。”

　　手很热，收回时指腹微微的粗粝感沿着下颌轻擦而过，惹起一阵酥痒。

　　-

　　检录完毕，明川领上自己的运动员号码，几人前往体育馆。
　　校运会分成室外和室内两个场地，操场用来进行径赛和部分田赛如跳远、铅球、拔河一类，像跳高、立定跳远、跳绳之类的就安排在室内。运动会项目繁多，两边的比赛同步进行。

　　明川去运动员候场区排队，廖星沉他们在观众席找位置坐下。体育馆观众也不少，有自发来的也有接了加油任务来的。
　　还没开始，席上已经有喊着“明川加油”的声音了。

　　孟开阳和江晟有样学样地跟着喊，并鼓动廖星沉和周照华一起，周照华兴致勃勃地加入。明川皱眉看过来，一脸牙酸的表情，然后目光定在廖星沉身上，那股牙酸劲儿立刻收敛了。
　　好像在等什么。

　　廖星沉不为所动。向他递去一个疑惑的表情，佯装不懂。

　　隔得远，明川拿他没办法，看表情是“啧”了一下。
　　一种“给我等着”的意思。

　　廖星沉冲他笑了笑。
　　等就等，怕你不成。

　　不一会儿，比赛开始了。
　　明川的顺序比较靠后，还没这么快到他。

　　体育馆陆续有观众和运动员来，廖星沉瞥到一个随着人流进来的人影。对方一进来眼神就黏在了明川身上，502胶水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廖星沉顿了顿，忽然拍拍前排孟开阳的肩。
　　“对了孟哥，趁着学长不在，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

　　这话正合孟开阳的意，他顿时来了兴趣：“可以啊，你要八卦什么？来来来，咱们偷偷的。”
　　“什么什么？”周照华哪能放过这等热闹，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廖仔居然都有八卦别人的一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晟也兴致盎然。

　　“我就是有点好奇，学长那两个前舍友没参加什么项目吗？刚刚好像没看见他们。”廖星沉问。

　　运动会的主力军是大一和大二生。除了会有参赛人数的指标，还要求必须统一观看运动会，每天集合和散场都会点一次名签到。
　　明川他们专业三个班，廖星沉先前粗略扫了一下，三个班的男生加起来也就十二个左右。

　　“哦，他们俩啊……俩傻逼签完到就跑了，他们还敢在大川面前晃？比赛项目倒是有，也是被抓壮丁的，”孟开阳语气恨恨，“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明天下午大川那4x100还他妈得跟那姓赵的傻逼一队。”
　　“他们两个都参加？”
　　“就一个。要是一来来俩，大川早撂挑子了。一个还能忍忍。”

　　提到前舍友的话题，便免不了谈到到另一个人。

　　“但是你们还别说，要是那俩傻逼都参加了，我们专业的4x100就真是好戏一出了。”孟开阳说。
　　江晟是懂的：“草，确实。”
　　周照华很天真：“我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吧？”
　　江晟摇摇手指，一副年轻人你不懂的表情。

　　廖星沉却从两人心照不宣的表情里读到了某种信息。

　　他点破：“学长的另一个前舍友也参加4x100？”
　　孟开阳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还是廖仔聪明！可不嘛，三缺一了都，你说精不精彩？不过那位是在2队。”

　　每个系男女4x100各出两个队伍，明川和姓赵的舍友在1队，另一人没跟他们分在一起。

　　“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子一看你们川哥报了4x100，赶紧跟着就去了，要不是他的表现稍微逊色了那么一点，被分到2队，那现在1队也挺精彩的，”孟开阳摇摇头，又嘀咕，“没分到一起也好，他也够可怜……”
　　他始终没有明说那人在追明川这件事，到底涉及对方的性取向问题，当初闹得那么难看，起因也是这个。

　　周照华和张皑对这件事的了解，仅停留在“明川仗义出手，为无辜舍友讨公道”这一节上。再往后的“无辜舍友爱上七彩祥云，对其展开猛烈追求”这一节，孟开阳他们平时不会拿出来讨论，只会揪着明川私下开涮。

　　领悟不到其中深意的周照华露出了一丝迷茫，没太理顺此人亦步亦趋跟着他川哥的逻辑在哪。但他想了会儿自己也想通了：也是，他川哥那么见义勇为的人，是他他也会成小迷弟的。
　　周照华将其归结于崇拜。

　　　于是他开朗地道：“是挺可惜的，他要是能和川哥一队就好了，不得气死那傻逼啊？”

　　廖星沉：“……”

　　孟开阳轻咳一声：“这……倒也是不必。”
　　周照华：“川哥跟他关系应该挺不错吧？这算得上共患难的交情了。”
　　江晟：“暂时还没到那步，差得远呢。”

　　廖星沉：“。”

　　“你们说得我现在就想看4x100了……廖仔你咋了，怎么这个表情？”

　　“我在想你说得对，”廖星沉真诚地敷衍他，“快到学长了。”

　　三人把脑袋重新转向场内。

　　到明川了。
　　裁判和志愿者确认无误后，示意可以开始。

　　明川后退两步，低了低腰。

　　廖星沉第一次发现跳高是如此具有欣赏性的运动。

　　助跑、起跳，高挑的身姿以后仰姿态飞跃横杆，衣角飞扬，露出一截紧绷的腰腹曲线，小腿弯曲又伸直，随后落入软垫。
　　整个动作在转瞬之间完成，利落流畅如同一尾鱼。

　　明川从软垫上起身，头发有些乱，却一点儿不显狼狈。

　　听见身后传来两个女生小小的惊叹声，廖星沉才回过神。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屏了息，悄悄加快的心跳也有些不受控制。

　　前方的孟开阳和江晟齐口同声地喝道：“帅！加油大川！”

　　廖星沉却没法像他们这样落落大方地喝一声彩。
　　不是做不到。而是一种难以诉诸于口的隐秘风暴——被那一尾鱼搅动起来海底风暴。静谧无声，席卷而过。

　　听见好友的声音，明川回头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而后目光十分自然地滑向廖星沉。
　　唇瓣翕动，快速且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他说什么？”江晟问孟开阳。
　　“鬼知道，臭显摆。”孟开阳说。

　　廖星沉却莫名想笑。

　　周照华抓住他的小表情：“廖仔你笑啥，你看懂了？”
　　孟开阳和江晟也求知地看过来。

　　“没呢，我就是觉得他刚刚那样子有点好笑。”廖星沉笑说。

　　“确实。”
　　“真该给他录下来，妥妥的孔雀开屏。”
　　“呵，男人，平时摆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现在还不是在这儿冲女生们散发他那该死的魅力。”

　　一共要跳三次，高度加码，明川调整好后继续跳剩下的两次。
　　孟开阳边吐槽边掏出手机录像，说要是失败了正好拿捏他黑历史。

　　场馆内加油喝彩声响声一片，廖星沉却好像还是能看见明川第一次越过横栏的模样。以及那淹没在调侃中的无言字句。

　　仿佛是在他耳边笑着说的：“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