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得其反》酒弋

25、第 25 章

　　明川的初赛成绩是第二名，和第一名的差距非常小，真正的胜负还得看明天的决赛。

　　跳高结束后，他们又去看了些别的比赛，乐队三位新成员也是活跃分子，每人至少都参加了一个运动项目。
　　回到操场，廖星沉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那身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稍远的地方，直到这时才回到自己班上的位置坐下。

　　他没有看这边，大概是这一路上被廖星沉发现了太多次，到后来只要廖星沉看过去，他就会停一下，装作在别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廖星沉只是有点在意，现在是真的有点烦。
　　他无权置喙对方和明川之间的感情问题，但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了？

　　刚坐下，孟开阳把扑克牌拿出来，明川又站起。

　　“干嘛去？”
　　“上厕所。”
　　江晟起身：“哎那我也去……”
　　“你别去，”明川把他摁回去，“你不想上。”
　　江晟：“？”

　　几人看着明川走远。

　　江晟：“不是？他有病吧？”

　　廖星沉注意到明川没走多久，坐在隔壁班的那位前舍友也站起来，朝他刚刚离开方向走。
　　面带喜色，步伐轻快。

　　心里那点烦躁突然放大，廖星沉抿唇，克制住自己想跟过去的冲动。

　　-

　　另一边，明川并没有去厕所。
　　他来到鹅卵石小路的凉亭，这里远离操场和人流密集处，此时鲜有人经过。

　　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明川……”

　　“停，你就站那儿，别过来了，”明川抬手拦了拦，指指他现在停住的地方，“孤男寡男的，没几句话，不用挨那么近。”

　　来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死心地往前靠近，明川没制止，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和他再次拉开距离。

　　“找你出来只是跟你说清楚。虽然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但你似乎还是没当回事，”明川语气淡淡的，“赵悦，适可而止，别再做傻事了。”
　　“我没……”
　　“你刚刚跟了我们一路，以为我不知道么？”

　　赵悦哑口无言，被当面拆穿的难堪让他无措地绞起手指。

　　“还有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我就不计较了。总之我说过很多次，我尊重你喜欢别人的自由，但是抱歉，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也请你日后不要在我身上继续花心思。念在从前舍友一场，我不想把场面变得太难看，有人等着看笑话，你应该知道。”

　　“你明明在骗我吧？”赵悦忽然说。
　　明川皱眉：“什么？”

　　赵悦受伤地看着他：“你说你不喜欢男生，但你对那个叫廖星沉的大一新生……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你既然不是因为不喜欢男生才拒绝我，为什么当时要那么说？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错在我是个男生……”

　　明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是第一次拒绝赵悦的时候。

　　明川静默片刻，说：“我没有骗你。那个时候，我确实还不知道自己能够喜欢同性。”

　　赵悦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他咬了咬唇，艰难道：“明川，我知道追求同性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如果、如果廖星沉不接受你，我可以等你的，只要你回头……”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接受我？”

　　赵悦一愣。

　　“你又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接受我，我就会把你当退路？”明川语气沉下去，带了些劝诫，“赵悦，喜欢一个人可以，但别作践自己。”

　　赵悦满面涨红，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言尽于此，”明川从他身边走过，“所谓的‘烈女怕缠郎’，我不是烈女，也希望你别当缠郎。”

　　回到操场时，廖星沉和周照华都不在了，江晟也不见人影。

　　“他们人呢？”明川问。
　　“他们辅导员让回去集合，一会儿200米给运动员加油，”孟开阳说，“你怎么去这么久？肾不好趁早治……晟晟也去上厕所了，怎么，你俩没碰上？”
　　“没有。”

　　明川坐下看了眼手机，置顶的聊天框连个小红点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他点开，轻车熟路地发过去一个表情包：[猫猫祟祟.jpg]

　　对面倒是回得很快：[？]

　　明川：[什么时候回来，小猫想你了.jpg]
　　猫尾巴：[……别发这么恶心的东西]
　　明川：[流泪猫猫头.jpg]
　　明川：[没关系，小猫会原谅.jpg]
　　明川：[猫猫歪头wink.gif]

　　猫尾巴：[图片]
　　一张通讯录黑名单的截图，上面空空如也。
　　猫尾巴：[想回家？]

　　明川失笑。
　　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要是在半个月前，廖星沉就算说这种话也会在前面加一声好像很有礼貌的“学长”，大概起到一点自我安慰的作用。

　　明川：[怎么没来找我？亏我还一直等着]
　　猫尾巴：[你上厕所还要人陪？]
　　明川：[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去上厕所]

　　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几下。
　　好半晌才回复。

　　猫尾巴：[所以？]
　　猫尾巴：[下次陪你？]

　　明川自动忽略这两句简短消息中的火药味，含着笑敲字。

　　廖星沉这两条消息发出去就有点后悔。
　　不是后悔自己说话太冲，而是后悔这股冲表现得太明显。

　　他总想在明川面前遮掩些什么。
　　但次次都失败。

　　还没等他撤回，新消息弹出来。

　　最好别在线：[没有下次了，放心]
　　最好别在线：[小猫蹭手.gif]

　　廖星沉一愣，明白过来。
　　心跳微乱。

　　下一轮200米即将开始，辅导员在前头呼喊：“都准备好啊，到咱们系的运动员了，一会儿加油喊大声一点！”

　　廖星沉摁灭手机。
　　过了两秒，又打开。

　　猫尾巴：[哦]

　　一声枪响，跑道起点冲出几道人影，沿途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助威。

　　明川盯着收到的单字瞅了好一会儿，压根不在意赛场上激烈的角逐。
　　直到孟开阳推了推他。

　　“我草，今年的大一新生有点猛啊……别看你那破手机了，笑那么□□，在和哪个妹妹聊天？”

　　明川睨他一眼，收起手机：“不是妹妹。”
　　“嗯？”
　　“还有，你才肾不好。”

　　孟开阳：“……”
　　孟开阳：“？”

　　孟开阳无语：“晟晟说得对，你他大爷的果然有病。”

　　-

　　运动会第二天，天气一早便有些阴沉，昨天还显示晴天的天气预报，今天看就成了阴有小雨。气温也降了几度，风中捎上了初冬的寒气。
　　上午廖星沉和明川各自有比赛项目，不巧的是，时间撞在了一起，一个在田径场，一个在体育馆。

　　分开前明川说：“我这边应该会结束得快一点，来得及回来看你。”
　　廖星沉：“你知道这要是在战争片里，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明川微微一顿，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那你知道，原话通常是怎么说的吗？”
　　廖星沉不说话了。

　　“嗯？”明川不放过他。
　　“你走不走？”廖星沉推他一把，“最好别回来。”

　　没推动。不仅没动，还往前了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身，两人视线几乎齐平。
　　明川眸中敛着笑意：“得回啊，我想在终点迎接你。”

　　距离太近了。

　　廖星沉垂眸，落在对方扬起的唇角。还未做出反应，面前的人便退开了，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走了，等我。”

　　高挑的身影逐渐走远，周照华和张皑在前面叫他的名字，廖星沉这才小跑着跟上去。

　　张皑随口问他：“川哥跟你说什么了？凑那么近。”
　　廖星沉若无其事：“没什么，我眼睛里刚刚进了东西，让他帮我吹一下。”
　　“没事吧？别影响你一会儿发挥。”
　　“没事，影响不了。”

　　周照华和张皑说说笑笑往前走，廖星沉落后一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唇。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居然以为明川会亲下来。就像那天一样的错觉。

　　……也不是错觉？
　　如果那天没有周照华带着卫生间冲水泵半途杀出来，也许会不一样。

　　错失了一个可能发生的吻。

　　-

　　廖星沉对长跑还算擅长，不然辅导员也不会看了入学体测成绩后找到他。
　　一排人乌泱泱地在起点线等待出发，枪响过后，拥挤地冲了出去。

　　廖星沉没有冲得太猛，但也保证自己不和前排拉开追不上的差距。沿途能听见的除了加油呐喊，还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第一圈跑完大半圈时，细细密密的雨飘了下来，很快将他的脸和头发打湿。

　　第一次经过终点，他分神往两侧稀疏的人群扫过一眼。
　　没有。

　　第二次经过终点，雨势变大了点，砸在身上是冰凉的颗粒感，两侧的人变少了。周照华和张皑倒是撑着伞跑了过来，还有忙里偷闲的解松岚，等他靠近了齐齐喊道“加油廖仔”。
　　还是没有。

　　最后一圈。
　　前排的人渐渐开始加速，廖星沉重重吐出一口气，鼻腔再深吸一下夹杂着凉风与雨水的潮气，也开始冲刺。

　　最后半圈。
　　观众席上激烈的呐喊已经听不清，耳旁只剩下心跳与憋着劲的短促呼吸。

　　最后一次看到终点，隔着整个直线跑道的距离，廖星沉远远便看见终点两侧挥手高呼的人，都各自叫着自己同学、朋友的名字，周照华他们也在其中。
　　有人挤了进去。
　　气喘吁吁、额发凌乱，被雨水打湿的发尾显得软趴趴的。

　　“廖星沉！”那人用还没平顺的气息叫他的名字。

　　有了。

　　廖星沉剧烈跳动的心脏某处在这一刻彻底放松，大脑却更亢奋地刺激着身体。
　　全身的肌肉紧绷到极致，风混着雨水刮打在脸上，他和前方同样极力冲刺的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Nice——”
　　“牛逼廖仔！！”

　　欢呼声爆发，廖星沉冲过终点线，冲刺的双腿带着他又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而后忽然放松导致的浑身疲软接踵而来，他大口喘着气，脚步慢下来，回头去找人——

　　刚转身，被一双臂膀拥了满怀。

　　他还没看清是谁，鼻子却先一步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几乎没有烟味了，只剩下清爽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路跑来沾染上了雨水气息。

　　“好棒，廖仔。”
　　明川带着笑的嗓音低低落在廖星沉耳边。

　　这个拥抱很短暂，短得廖星沉还来不及回应。
　　明川放开他，转为扶肩和手臂：“还好吗？”

　　廖星沉点点头，边走边深呼吸调整气息。

　　周照华几人也跑了过来，神色兴奋：“你第一，廖仔！超了第二0.5秒！”
　　张皑：“什么叫极限反杀！我他妈第一次觉得1000米还能这么热血，看得我也想跑了。”
　　解松岚拍他肩：“明年报名，请。”
　　“啊哈哈，我突然又不是很想跑了……”
　　“臭小子……”

　　廖星沉万众捧月地回到班上，虽然1000米还有一组，但这个小组第一也足够令人激动了，何况还是极限超车。

　　在班上接受完一轮吹嘘和关怀，廖星沉和班主任打过招呼，回宿舍换衣服。
　　他身上淋湿不少，这个天气容易着凉。
　　明川和他一起。

　　这人陪他去班主任那儿时自然得仿佛是他的监护人，惹得班主任都多打量了他两眼。

　　回到宿舍，廖星沉身体基本缓过劲来，本打算擦擦头发、换身衣服就行，明川却把他往卫生间推：“冲个热水澡。”
　　“不……”
　　“听话，舍长。”
　　“……”

　　廖星沉还是冲了。
　　热水驱散寒凉，也缓解了一些躯体的劳累，他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明川已经换好了衣服。

　　“你不洗？”廖星沉问。

　　明川从体育馆跑过来，路上也淋了雨，不过比廖星沉好很多。
　　“我不用。”他反坐在书桌前，懒懒地靠着椅背，双腿闲适地岔开。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说，廖星沉也觉得他是在等自己主动过去。
　　双腿中间的空位，就像为他量身定制。

　　廖星沉在原地驻足片刻，走了过去。
　　正正好地，在那预留的容身之所站定。

　　明川十分自然地牵住他一只手，攥着指尖揉揉捏捏。

　　“换沐浴露了？”他问。
　　“没用沐浴露。”
　　“哦，洗衣液。”
　　“嗯。”

　　安静两秒。

　　“去床上趴着。”
　　“……干什么？”
　　“帮你揉揉腿，”明川扬眉揶揄，“你以为是什么？”
　　廖星沉垂眸看着他，不说话。

　　对视片刻，明川恍然：“啊，我还有事没跟你汇报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
　　“行，那就是我非要告诉你，”明川应对如流，“我今天表现非常不错，跳高拿了冠军。”
　　廖星沉：“这就自夸上了？”
　　明川一声叹息，装得很委屈似的，捏住他的手指拽了拽，说：“不让我自夸，那你来夸？”

　　廖星沉想到他昨天用口型说的那句：夸我。
　　当然后来也没夸。

　　绕了一圈，兜兜转转，居然还能转回来。
　　他以为那只是明川的随口一说，原来这人一直记着。

　　其实明川是随口一说的，只是说完后一直记着也是真的。不过他记归记，没指望真的实现，说出口的目的更多在于看看廖星沉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廖星沉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替他顺了顺头发，而后搭在他肩上。
　　眸子低垂，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看得人莫名喉头发紧。

　　“嗯，很棒，学长。”
　　声音轻轻的，像羽毛刮在心口。

　　明川看着他的目光加深几许，接着试着把人往自己胸前拽近了些。
　　少年出乎意料地乖顺，毫无挣扎。

　　他身上干净清幽的味道在鼻腔肆意流窜。

　　“就这样？”说话间，明川的呼吸打在他身上，“不再多夸两句吗？小廖学弟。”

　　廖星沉喉结滚了滚，打在对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有退开的打算。
　　这个距离有点过于近了，他开始担心明川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对你来说应该够了吧，”他语气平静，“明川学长，学会知足，不要得寸进尺。”
　　“这叫合理诉求。”

　　察觉到廖星沉的退缩，明川攥紧了他，同时也捉住肩上的手腕，半强迫地不许他走。

　　“累不累？要不要坐会儿。”明川开始挖坑。
　　“你可以先放开我，再问这个问题。”廖星沉不想跳。
　　“为什么？”明川干脆把坑挪他脚下。
　　感觉到坑突然近在脚底的廖星沉沉默了，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跨过去。

　　显然，明川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喂，你……”

　　廖星沉的惊呼折在半路，很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明川先是放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掐着腰把他往上提了提。廖星沉浑身过电似的，接着被揽了下，整个人又被带着往下一沉，头皮直接麻得快炸掉。

　　——他被明川放到了腿上。

　　胸膛相抵，鼻尖相对。
　　一种极其暧昧的、亲密无间的姿势。

　　廖星沉有些发懵，背脊也僵硬了。
　　并不是讨厌，而是从未和谁有过这样的接触。

　　他望着明川近在咫尺的眸子，在那眼里看见了令他心跳加速的东西。
　　倾略性与占有欲，藏在笑意里蛊惑人心。

　　感受到他的僵硬，明川安抚似的扶住他的背。
　　炙热的掌心像是要将脊骨融化。而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颈。

　　这个姿势，廖星沉双手只能放在明川肩上，进退不得。

　　“廖星沉，”明川叫他的名字，“你现在还来得及扇我一巴掌。”

　　还来得及拒绝。
　　毕竟他不愿意，这样的桎梏还是可以挣开的。

　　廖星沉想，这人真是狡猾啊。
　　先咬住，再松口，仿佛给了猎物选择的余地。

　　但前提是，咬住的真的是猎物。

　　廖星沉垂眸看他，些许睥睨的姿态，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握住他后颈的手顿了顿，随即往下压。

　　廖星沉阖眼，得到一个曾错失两次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