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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考验 ...

  •   “这问题我也想过,对方直接对我下手应当也很容易,可他不肯,偏要残害我身边人。正是由此,我猜测对方所谋更大,并不是要人命这么简单,而是要毁了我的声誉,证明皇祖母其位不正,获罪于天。”

      重笙璐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大的阴谋,惊得汗流浃背,心头惴惴:“殿下,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问。”

      “先皇是不是真的逃出宫了?”

      “可以确定,金川门被攻破时,他便逃走了。虽然被焚毁的那具尸体特征和他都对得上,但是我们知道,自他幼年时起,太祖皇帝便听了刘国师的建言,为他养了好几个替身,死于大火的绝对不是他。后来二叔循着一些踪迹,陆续在各地找到了几具疑似尸体,直到最后线索在福建断了。”

      “那这些事,是他谋划的吗?”

      “不确定。去年在广东找到些痕迹,不过后来发生了刺杀事件,此事便不了了之。”

      褚詹睿看她拳头紧握,坐立不安,神色更是惶恐得像一张随时要折断的小弓,反而放松了语气:“你不必过于紧张,你比前头几位都聪明,想来不会死太早。”

      重笙璐听他这样说,愈发惶惶,她倒不是特别怕死,她是怕还没救出父亲,就先死了。看样子,她还得万分小心,抓出幕后凶手为先。

      不过瞧皇上对太孙殿下的宠爱劲儿,她若能抓到凶手,说不定还能请功让皇上放父亲归家。

      山重水复疑无路,不料在柳暗花明在此处。

      瞧着她初时怛然失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后来竟又踌躇满志了,褚詹睿略略有些好奇,不过不曾多问,只说道:“自今日起,你便随我住懋勤殿,一应用具已叫人备下了,不必烦心。”

      “懋勤殿?殿下不和太子爷一起住春和殿?”

      “是。自从春和殿失了一次火,我的居处被焚毁,皇祖母便将我居所迁到了乾清宫西南侧的懋勤殿。懋勤殿本是皇祖母批阅奏折、鉴赏书画之处,但是皇祖母要我离他近些才安心,就将奏折和书画都挪到乾清宫的暖阁了。”

      这是真宠啊。

      重笙璐听着话,愈发觉得抓出凶手换取父亲出宫之策可行,志气满满胜过对死亡的畏惧。

      重笙璐随褚詹睿至懋勤殿,一切果然已备好了,褚詹睿自然是住正殿,她居处则是位于西北的一间抱厦,右侧有一扇小窗,不能打开,不过透过窗缝便能看见乾清宫。

      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已将乾清宫门前的地面都打湿了。宦官宫女们正关窗,掌灯,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可见皇上治下之严。乾清宫偶有大臣进出,重笙璐认识人不多,便只能靠官服辨认是文官还是武官。

      看着熟悉的文官长袍,忽而想起父亲,不知身处何地。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她还得沉住气,慢慢谋划。

      翌日卯时,重笙璐便被一个小宦官叫起,随褚詹睿去往大本堂读书。大本堂乃是诸皇子、皇孙进学之处,请的讲读官和先生均是名儒大家,还有得了皇上恩宠的各高官显贵之家的才俊伴学,虽不比外头的大学堂人声吵嚷,但在这宫里也算是一热闹地儿了。

      昨日讲学的是太常寺少卿卢宗荣,今日则是翰林学士米怒江。米怒江此人性格与名字全不相称,是个极其温和的慢性子,语气平缓地读了一遍韩婴的《韩诗外传》第五卷:“……孔子抱圣人之心,彷徨乎道德之域,逍遥乎无形之乡,倚天理,观人情,明始终,知得失……”,蓦地心生感慨,便叫各位皇子、皇孙各抒己见,其他伴学之人若有见解,经允准后亦抒发。

      “世人心中,若仅有天理存在,便磨灭了人情;人情胜,则天理不在。此二者是非此即彼。”

      “附议,天理、人情,此消则彼涨,此胜则彼退,无万全之法,无中立不进退之理。”

      “我认为,世间万物本质皆为中庸……”

      重笙璐第一天来,不欲招人耳目,便安安静静坐在褚詹睿下首听讲他人辩论,不发一言。尽管实际上她一进学堂,所有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探了过来。

      最为明显的自然是褚济泫,待得小憩时,褚詹睿还未来得及招呼她,重笙璐便被拽去了僻静处。

      “阿笙,你怎样?可有人害你?”

      “哪有这么快。”

      褚济泫将她按住转了两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确无不妥之处,才舒了口气:“人在暗你在明,可得万分小心。太孙殿下卫队的副队长卢铢是我表哥,一旦发现不对,立马叫他派人来报我。”

      “你放心,有太孙殿下护着,对方没那么容易下手。”

      “那可难说。”褚济泫不敢苟同,“自他六岁开蒙,共五个伴读,最慢两年,最快的两个月就被害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现在都没人敢往太孙身边送人?不就是怕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没处说理去。”

      “你放心,我聪明着呢,不会死的。”尽管重笙璐心里没底,嘴上还是这样安慰他。

      褚济泫神色倒是缓了下来,微微一笑:“这倒是,你小子鬼着呢。先前去挽香楼,都是你想法替我遮掩。”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重笙璐讪笑一声,不接话。

      褚济泫继续说道:“说到这个,飘雪从沘江回来了。大壮先前看到个人影,以为看错了,后来打探了一番才知道他真回来了。”

      “他回孟家了?”

      “没有。”

      “那在何处?”

      “应当是与初雪姑娘在一起。”

      “初雪姑娘?”

      初雪姑娘,重笙璐是知道的,说起来,飘雪这外号也是因为初雪姑娘来的。初雪姑娘其实是挽香楼的一名歌姬,年十五,其貌不扬,资质普通,不红不火,她那点本事也将将够养活自己而已。二人相识是在永昌十二年上元节,灯会赋诗,在小雪簌簌、柔光掩映中,初雪姑娘赋得一首“灯灭雪消人未至”的致郁小诗,不知怎的就招了孟沘,听得是泪流满面,小雪簌簌忽而转成大雪飘飘,孟沘却仍旧站在雪里,伤感不已。

      自那以后去,孟沘便常去找初雪姑娘听曲儿。柳司实这几个没情趣的,就给他取了飘雪这个外号,一是打趣他,一是和初雪姑娘对仗。

      初雪姑娘有了孟沘这个常客,因为四大纨绔的缘故也渐渐有了点儿小名声,收入比以往好了许多,也算是在挽香楼站住了脚。

      褚济泫还要细说,休憩时间却到了,只得说了一句:“待你有空出宫,我们一起去寻他”。重笙璐应下了。二人便回到了课堂上。

      褚詹睿坐在位置上,瞟了她一眼,便低头看书,神色不明。重笙璐莫名有些心慌,可一想自己并未做错什么,昂起胸膛定了定心。

      “方才,各位各持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老夫觉着也是各有道理。重笙,你来说说,天理与人情,哪个更为重要?”米怒江冲她微微笑,缓缓问道,一边说一边慢慢坐在了座上,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似乎要听她好好论道一番。

      重笙璐早猜到她是逃不过的,米怒江此时才叫她发言,真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她落落大方起身:“学生也觉得他们说得各有道理。天理乃天然道理,人情是人之常情,自古以来,二者便是社会的调节器和度量衡,应视情调节二者作用。”

      褚詹睿闻言,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问道:“譬如?”

      重笙璐微微一笑:“那微臣便来说个例子。一男子因私怨谋杀继母,手段极其恶劣,当何如?”

      褚济泫抢答:“杀人自然要偿命,何况他谋杀继母,属大不孝,应判死刑。”

      “若继母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呢?”

      “那男子为母报仇,确情有可原,或可轻判,判其徒流;继母若杀人也得付出代价,不过应过堂审问后才可下定论。”又有他人答道。在座诸人亦有不同见解,开始交头接耳。

      重笙璐点头,又追问:“倘若该男子为独子,且父亲身患重疾呢?”

      褚詹睿接话:“刑律规定徒流犯祖父母、父母老疾无人侍养者,杖一百,余罪收赎,存留养亲。倒是不能判刑了。”

      “这便是了。”重笙璐说完,朝米怒江拱手一拜,“老师,学生说完了。”

      “不错,不错。”米怒江闻此,抚掌而笑,而后正色道,“这便是圣人说的明始终,知得失了。重笙年纪虽轻,见解却独到,希望今后勤勉奋发,不要令为师失望。”

      重笙璐应下,便坦然坐了。

      学堂上各怀心思的人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周遭刺探的眼神一时也收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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