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消失的野草

37、治疗

　　他的脑子被这些信息塞满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众人，这满屋子人的关系在一夕之间全部错了位，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这些人。
　　单老爷子扫视了满屋子的人一眼，开口道：“默南，好孩子你别难过。”
　　“这都是我那执拗的女儿，太子当年丰神俊朗，又向先帝请旨设立七十二寨，她的一颗心早就收不回来了。”
　　“只可惜，她生你那天没能挺过来，把你托付给秦家便撒手人寰。”
　　老爷子说起女儿，自然伤怀，说了几句暗自神伤。
　　唯一一个很清醒的单传旭开口：“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身为堂堂秦家的幺儿，却从小跟着我颠沛流离了？
　　秦默南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坐在高堂上的老爷子，叶天赫跟他已经惊讶，只抓着他的手心怕他过于激动。
　　单传旭不管他的反应，像是发泄似的：“书卉当年被施禹尧猪油蒙了心，我可没有，按我的意思你原本可以姓单，就在我七十二寨无忧无虑的长大，可爹爹偏说你血脉尊贵，养在京城里比在山野长大要好，结果还不是被我一手拉扯大！”
　　秦苑说：“默南是禹哥的儿子，我自然会好好待他，是你蛮横的把他带走，让他从小跟着你吃苦受累。”
　　单传旭说：“别在我面前叫得这么肉麻，他施禹尧不知道炼的什么蛊术，将你和妹妹都迷得神魂颠倒，你看看你对你的夫人和孩子是否公平，一个人置秦家偌大的产业不顾，偏偏一个人窝在宫里当什么劳什子太医，全靠弟妹一个人撑着家里，我带走默南就是不想让他受你的影响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秦苑被师兄怼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看秦默南，许久才开口道：“孩子，对不起。”
　　单传旭火炮一样的性格：“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他都为叶家公子差点要杀我了！”
　　叶天赫骤然被点名，抓着秦默南的手紧了紧，秦默南回头看他，扯出一个笑容说：“没事，我昨天以为是他给你下的毒。”
　　单传旭：“……”
　　秦默南一大早上听了这七嘴八舌的许多话，知道了自己母亲的名字，知道了自己这惊世骇俗的身世，知道了一段不可为人道的秘密往事，他突然就想通了。
　　他盯着师父说：“师父，默南不该疑您，对不起。”
　　又对着父亲说：“爹，谢谢您一直爱我护我。”
　　单老爷子看他这样，以为他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收了刺激，颤声道：“孩子……你？”
　　秦默南转头笑着叫了他一声：“外公。”
　　众人听他这么说，面面相觑一时竟忘了该怎么回复他。
　　他这一声外公叫得情真意切，在场的几个人瞬间就没了声音，单老爷一生儿女双全，却因为施禹尧的实现让他最爱的女儿成了终身遗憾，还跟自己的小徒不清不楚，可那个人偏偏又心怀仁善，许了他功名利禄造福一方百姓，他对这个人可谓是感情复杂。
　　默南，是书卉和他的孩子，从小因为对其生父的关系不愿意见他，有时候旭儿带他回七十二寨想让他给自己的母亲上一柱香，固执的老爷子都不肯。
　　可事到如今兜兜转转，他年龄也大了，对于亲缘看得越发重要，听到这一声外公，他便后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早些把外孙接回来养在身边。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身子竟有些不稳的往前扑，一把抱住秦默南，用力的在他背上拍了两把，又退后说了一句：“好孩子。”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跟你细说关于小叶公子中的朝露之毒。”
　　一听事关叶天赫，秦默南也从刚刚知晓自身身世的震撼中走出来，叶天赫听了一脑子别人家的秘密，此时正尴尬呢，这话题猛然又转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抬头细听。
　　单源庆说：“这朝露的由来你舅舅应当给你讲过了，但是解法他是真的一知半解。”
　　看来师傅没骗我，他心里想着。至于称呼，他叫了这么多年，并没有想改过来的意思。
　　“我一生行医数十载，救人无数，可唯独对这祖上传下的朝露之毒知之甚少。原本这些年都将它封存得很好，哪知道李放那个叛徒居然盗了出来还企图害人！”
　　单老爷子缓缓坐下，说到气愤处一掌劈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盖都跟着颤了颤。
　　“小叶公子，你今日感觉如何了？”叶天赫道：“谢前辈关心，已好多了，我甚至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单老爷子说：“这就是朝露的厉害之处了，此毒中毒之时毫无感觉甚至十分舒适，发作时间未知。”
　　秦默南着急道：“那怎么办？流花针法无用？”
　　单老爷子摆摆手：“别急，不是没用，流花针法已经能压制大半毒素，但也还没有治本，需每隔一月用针一次，且配合药浴。”
　　秦默南听完，倒也没有沮丧，治病救人本就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没有谁会按照医书上来生病，用药用针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只要能寻到踪迹，就一定有机会痊愈！
　　叶天赫倒更关心一件事：“前辈，那我也要像李放一样生活在阴冷潮湿之处么？”他不怕骤然死亡，但他怕生不如死的活着。
　　单老爷子说：“当然不用，李放那个叛徒当时是中毒已深自己愿意蜷缩在阴暗角落里待着。叶公子你中毒时日尚浅，又解毒及时，只是要注意莫晒太阳，否则很容易皮肤溃烂。”
　　叶天赫一惊，这毒居然这么狠毒！
　　他翻开自己的手背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啊，前段时间骑马跑几天几夜也没见出事了，他越发怀疑自己的毒已经解完了，只不过是单家人想利用他留在这里让秦默南乖乖听话而已。
　　秦默南想得却不一样，他不愿意有任何叶天赫又任何闪失和马虎，转过头来严肃的对叶天赫说到：“听见没，以后就乖乖的待在屋子里，不许乱跑了！”
　　叶天赫：“……”
　　其余众人：“……”
　　秦苑被秦默南叫了十几年的爹，这才大半年没见他，他清澈的眼睛里就全是无辜与着急，且还是对着叶公子，活像当时他与施禹尧。
　　看着这个孩子的脸，他问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那封密诏给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牵扯进来。”让他们快乐逍遥的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
　　入了夜，秦默南抱着叶添赫，用手指描着他的五官轮廓，鼻子有些发酸。
　　乱糟糟的一天结束，可脑子依旧异常活跃清醒，一日之间他就多了一个外公，师傅变成了舅舅，自己变成了先帝的孩子，那喜儿不就是我侄子了？还有……娘亲……
　　他脑子里有太多问题，看着眼前人的五官，逐渐的视线集中，只盯在他的鼻尖上，如果叶添赫这时突然醒来，绝对会笑他怎么会突然成了一个可笑的斗鸡眼。
　　他慢慢靠近在叶添赫的鼻尖上轻轻的亲了一口，叶添赫的睫毛动了动：“欢儿，你偷亲我啊？”
　　被突然抓包，他脸色炸红，却没有翻身退开，反而直接拱进他怀里：“嗯，我偷亲了。”
　　叶添赫感受着怀里小猫儿似的人，用下巴抵着秦默南的头顶：“你这样给我撒娇，赫哥可要忍不住了。”
　　秦默南顾及他的身体状况，只是黏在他怀里抱住他：“我不乱动了，你快睡吧，等你好了，想怎么样都行。”
　　叶添赫轻声笑笑：“这可是你说的，怎么样都行。”
　　秦默南又羞又心疼：“你快别说了，睡觉睡觉！”
　　叶添赫调整了下呼吸：“我本来好好睡着的，你把我吵醒又不负责……”
　　秦默南这时脑子里没他那么多旖旎的心思，任谁听了这么多陈年往事都不会开心吧。
　　在这么多问题里挑挑拣拣，觉得还是喜儿的事情最要紧，他对叶天赫说：“师傅他们说，要把喜儿接回七十二寨开蒙教养。”
　　叶天赫一愣，旋即又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无奈的笑笑说：“欢儿，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叫喜儿采一辈子的野花吧。”
　　他出身勋贵家庭，被藏着掖着的长大，但也知道皇权君威是多么的不可冒犯，这大半年，他活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把喜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着，可他们偷偷摸摸做这一切的意义不就是为了那个“有朝一日”么？
　　看这药王谷和七十二寨的行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了，肯定比秦叔说的准备时间更早，那爹爹呢？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能够那么及时的收到消息让他赶来。
　　上次他回京，见到母亲和大哥，两人对他都是讳莫如深，俨然一副知晓内情的样子，他和欢儿的命运，早就被家族捆绑在一起，谁也挣脱不了了。
　　只是这么多话他没办法全部对欢儿说，他心思单纯，也不懂这些朝廷的权谋争斗，只想当个快乐的小村医治病救人。
　　秦默南听他如此说，也觉得有道理，他们两个半吊子，当时给喜儿买的那本千字文教了他两次便再也没有了耐心搁置一旁，至于那本孙子兵法，早就被用来当引火柴了。
　　他们能力有限，如果上七十二寨能让喜儿走上他原本就该走的路，那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