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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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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热气交织在空气里,趴在樱桃树上的蝉声嘶力竭的叫着,一向勤奋的秦默南也懒得动弹,躲在屋子里翻医书。叶添赫磨皮擦痒的热的难受,又被屋子外的蝉鸣吵到烦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散火气。
秦默南被他晃得眼睛都花了:“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会儿,心静自然凉没听说过吗?”叶添赫烦躁的抓抓头:“我静不下来。”
秦默南扔给他一本医书:“这是小儿千金方,你实在闲得无聊就看这个吧。”叶添赫翻了两页,更加觉得头大,把书往桌子上一扔,坐在小板凳上不说话了。
秦默南没理他,他正认真的研究着师傅给自己留下来的这本医书,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师傅过得怎么样了,游历到了哪里,看了怎样的山川风物人文趣事?这么久不回来,不会是又看上了那块风水宝地盖房子住下了吧?
秦默南轻轻摇头甩开那些对师父的思念,低头专心的研究着手里的方子,严格上来说这不是一本医书,而是一本以毒物毒草研制入药,用以治病救人或者杀人无形的奇方。
师傅当时留给自己的书不少,还特地交待这一本要等他成年行了冠礼之后再看,可他却没管,师傅走了后不久他就拿出来学了,起初许多地方不懂,跟传统的中医典方完全不一致,后来他试着结合穴位针灸,这才感觉顺畅了许多。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自己束发加冠了,可他打心底里不想回京城,回秦家,他期待着师傅能回来。
从记事起就是师傅带着自己,脾气虽然古怪,可他是疼爱自己的,小时候自己生病了,师傅舍不得用下猛药,都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虽然不给自己买糖葫芦,可山里的桑葚树莓也没少给自己吃。他就是那么古怪的一个老头,平日里横眉冷对,细微处却很疼人。
叶添赫看他拿着书许久都没有翻页,眉头还微微皱起,他最看不得他笑吟吟的脸上挂着愁意了,轻轻走进厨房端了碗冰醪糟出来,用碗沿贴着他的脸颊,秦默南感受到凉意,这才回神过来,冲他一笑:“不烦了?”
叶添赫心里一荡,这个笑容,驱散了所有的暑热与烦躁,他心里想着:“只要你笑,我怎么样都不烦了。”秦默南接过冰醪糟往嘴里送了一口:“嗯,这井水冰镇过的就是舒爽,你要不要来一口?”
小勺子盛满白花花的醪糟,散发出清甜微醺的酒香,鬼使神差的,叶添赫就着他的手把醪糟吞了下去。秦默南一愣,把碗往他面前一递:“自己没长手啊?还得我喂你,给,你吃吧!”
醪糟是叶添赫当初闹着要冰的,他本来想吃樱桃苏酪,秦默南不会做,今年的樱桃收成不错,秦默南摘了一大盆用蜂蜜腌渍了,两大一小过足了嘴瘾。
只是第二天等叶添赫起床的时候发现满树的小红果子已经不见了,叶添赫问了秦默南半天,秦默南貌不经心的说:“多半是被雀鸟吃光了吧,你看它们天天在树上叽叽喳喳的,看我们吃它们不也馋么?”
叶添赫吃惊的指着樱桃树:“一夜之间连着部分枝桠都吃了?”
秦默南坚定不移的回答:“是的,大山里可有猛禽呢,专门偷吃新鲜果子,只是你不知道。”
叶添赫手动合上自己的下巴,嘴里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这里有雕啊,连夜偷吃樱桃啊!”
秦默南被他神经质的脑回路笑了好久。
秦默南看他实在嘴馋,就说:“不如我给你冰点醪糟吧,甜的,还有淡淡的酒味儿,你应该会喜欢。”
如今这一口下去,他果然喜欢得很!
推了推递到秦默南面前的碗:“你吃吧,虽说心静自然凉,看你额头不也微微出了汗?”他想伸手去给他擦一擦,伸到半途又红着脸收回了手,只能催他快点吃醪糟:“快吃吧,一会儿就没那么凉了。”
秦默南也没客气,端起碗就自己吃了。叶添赫看着他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瓷白的勺子就着白花花的醪糟在嘴里进进出出,泛起温润的水光,他咽了一口口水,心想:“那是我吃过的……也是他吃过的……”
脸颊和耳朵变得滚烫,逐渐蔓延到全身,他的身体又有了不可思议的反应,心里有些慌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只得站起身说:“那什么……你先吃,我去找喜儿回来!”
跑到屋外呼了两口气,稳了好一会儿身体尴尬的反应才慢慢消散下去。他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是自己这大半年跟着欢儿在一起吃得太好,滋补过剩了?欢儿……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像是爬过一堆虫蚁,背脊一阵酥麻,自己这反应,是因为欢儿……上次他给自己上药也是,今天同吃一个勺子也是。
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通,慢慢的挪到了秋千上,绳子上缠着的紫色牵牛花开得新鲜繁盛,他抓着藤曼坐下来,随着秋千慢慢晃着。那夜月光如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欢儿的孤独,听到自己不走的时候他是真的开心,自己那晚也因为那欢畅的笑容开心了许久。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属意于他吗?那他呢?
他愿意给我包扎伤口,还怕自己伤口不利于恢复便放弃了做酸菜鱼,还照顾醉酒的自己给自己换衣服,还撒娇想让自己陪着他不愿意让他回京……刚刚还喂我,吃同一个勺子!
他跟我一样!
这个感知让他异常兴奋,长腿蹬地让秋千晃起来,嘴里忍不住大喊大叫了两声。
可是这是不对的。
男人怎么可以喜欢男人呢?
在京城的时候,娘说我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要给我说一门亲事,可自己是没有身份的,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野道士,谁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呢?
男人都应该娶女人的。
那为什么自己会对欢儿这样?他有些苦恼。
秦默南吃完了醪糟,本以为他叫喜儿去了,没想到听到院子里他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在乱叫,出门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秦默南没当回事,这个人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以为他去找喜儿去了。
叶添赫没有找喜儿,他知道小孩儿贪玩肯定走不远,倒是他自己的心很乱,塞着一脑袋的不解想要找到答案。
他跑到了西阳镇,今天不逢市,炎热的午后也没多少人,连道路都被太阳烤得发白。他找客栈的老板租了一匹马,骑上就往京城方向而去。
赶了三天的路,马已经换了一匹,他自己也快中暑晕厥过去,倒在了积云观门口。
小道士们认出这是许久不见的大师兄,连忙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进去。
秦默南看完了医书又推演了针法,用毛笔一点点的把穴位勾勒了出来,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喜儿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身泥巴,趴在门口说:“师父,渴……”
秦默南把他抱进屋问:“叔叔呢?”
喜儿揉揉眼睛:“没看见,师父,水水。”
他的小嘴已经起了皮,脸蛋也热得红扑扑的,这一下午也不知道在哪里疯玩,把自己造成了这副模样。
秦默南给他拿杯子倒了水,喜儿迫不及待的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完了又说:“还要~”
“啧,这得渴成什么样?”秦默南又给他到了一杯,小喜儿又喝完了,打了个水饱嗝才算完。
天已经黑了,秦默南一直向屋外张望,却等他把饭都做好了也没见人回来。
他一个大活人会去哪里呢?
他今天走之前大叫了一声,难道?!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秦默南这才有些慌,怪自己当时没有追出去看看,这里山高水远,叶添赫一个小公子,要真是被人掳走来作为要挟,那茫茫大山他要去哪里找?又如何向叶家交代?
突然少了一个人,没有叶添赫在身旁说话,屋子里就安静了许多,喜儿已经习惯三个人一起吃饭了,晚上少了一个人,他便拿着小勺子一直问:“师父,叔叔呢?”
秦默南道:“不知道。”
喜儿还是坚持不懈的问:“叔叔呢?叔叔呢?”
秦默南被他问烦了,也没耐心让他自己吃了,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三两下喂了,说:“被雕叼走了!”
喜儿被吓到,扁扁嘴想哭,秦默南见状赶紧哄:“好好好,没有,叔叔只是去给喜儿买好吃的啦,等喜儿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喜儿这才没有哭闹。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喜儿坐在秋千上望着漫天星光出神。
喜儿可能是今天下午玩累了,这会儿已经在师父怀里睡着了,小孩儿无忧无虑睡得坦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师父的心事。
然而,天亮了叶添赫没有回来。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叶添赫突然消失,秦默南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这个人当初来得突然,还没见到人就把人扯了土坑里,弄得灰头土脸不成样子,现如今他又消失得突然,留下院墙下刚刚冒头的月季和空荡荡的秋千架。
做早餐时望着空空的灶台,他心中很是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失落,明明多年来自己一个人早已习惯了。
可就是心里很空,像是好端端的一个珍贵的瓷器捧在手里,突然被人拿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连喜儿都不习惯了,师父一向话多又爱笑,这几日突然不说话了,他很不开心。
今天是旬日,本来该是秦默南上街出诊的日子,可他居然忘了,大清早起来就懒懒的倚在门框上望着那颗光秃秃的樱桃树出神。
他舔了舔嘴唇,突然很想吃冰醪糟。
于是一向准时出诊的秦大夫第一次因为贪吃没有去出诊,他慢条斯理的给喜儿煮了酒酿鸡蛋,又慢吞吞的吃下一整碗冰的,师徒俩就因为酒劲又睡了过去。
他从小便被师父带着勤勤恳恳的出诊采药,甚少在晌午睡觉,这一睡下,便梦到了院子里的月季花开满了枝头,而那个讨人厌的叶添赫正欢呼着坐在秋千上朝他招手:“欢儿,快过来,过来!”
他便又从这个短暂的梦里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