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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零落子规啼(二) ...

  •   雷克雅未克,是整个冰岛唯一能感到烟火气的地方,也是全球离北极圈最近的首都。

      天寒地冻中,这座城市浪漫却也残瑕。

      枯荒的老树呆板地伫立在窄街两旁,毫无生机,七扭八歪的树杈向外层层分支、延伸。无奈风霜雨雪太过狂放,遏止住了树木想要疯长的念头。

      沈丘将车窗开了个缝隙,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地叼着根烟,熟练一弹,烟灰顺着窗沿向四面八方散去。

      “嚯!真他妈冷。”仅仅是开了个小缝,Louis就被这股强势的冷空气吹得浑身哆嗦。

      两人暂住的地方离港口很近,站在窗前就能看见大批大批的货物正被大型吊车托运到货船上,声音嘈杂无章,“估计晚上没有好觉睡了。”Louis叹了口气。

      “这里港口的货物全部是要运到亚洲的。”沈丘指向一个贴着国旗的货轮,几个穿着工服的亚洲人正操控着货物进入货舱,“上次往锦陵运送的货物就是在这个港口出问题的。”

      Louis看着窗外,“但现在直接查不是个办法。”

      沈丘点头,拍了拍Louis肩头,“晚上再行动。”说完,把窗帘一拉,“开了一路,先休息休息吧。”

      “哎?这标准间,有两张床呢!哎?你怎么走了?”Louis看着开门要出去的沈丘,而自己却疑惑地立在原地。

      沈丘难得耐心地把关到一半的门又敞开,说着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我住隔壁。”

      两个直男以前一起外出都是住一屋的,男生和男生之间向来简单直接,从没想过这么多细枝末节。这次Louis盯着沈丘纳闷了半天,反应过来后,两手不自觉掐腰,摇着头笑,“不是……Qiu,你至于吗?!!我们两个直男,直的不能再直了……”

      沈丘神色依旧,边关门边开口道:“除了荷陵,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望理解。”

      就在门只剩最后一个小缝隙的时候,Louis猛地一下健步如飞,三下五除二地蹿过去,奈何还是没赶上,门“咣”一下被关上,整个墙都跟着震,Louis转身背靠门,四方巡视这空荡的标准间,轻声嘀咕起来,“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啊……沈丘,你行。”

      情绪一直持续到Louis 洗完澡睡觉,Louis躺在床上,脑袋压胳膊肘上望着天花板寻思,“不是……谈恋爱的男人都这样?为女人守贞洁?啧啧……看不出啊,真娇!”

      **

      此时,在伦敦的荷陵浑然不知自己的男人正为自己守身如玉——两个大直男睡分别两个标准间。

      荷陵这会刚从学校回来,手里正抱着几个一米多高的白色泡沫板踉踉跄跄地走,几个白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荷陵眼看着到门口了,刚把白板放下,一个女人第一时间进入荷陵视线。

      荷陵从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却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女人在刻意等她。

      “你好。”

      女人看起来像三十多岁,而她的着装暴露了年龄,想必是保养得极好。
      她包裹着一身皮毛一体的棕色大衣,领子处的貂毛顺滑浓密,跟着往来的风有规律地律动,完全不像她此刻给人的感觉——有种说一不二的强势。
      女人臂弯处挎着一个名贵的包,体态板直,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荷陵猜不透笑容背后的寓意,只觉得周遭有股凉意聚拢而来。

      荷陵拿出钥匙上前开门,动作透露出一丝慌乱,但她还算成熟,将这慌乱生生压下仍是礼貌询问,“——您是?”

      女人进门后态度温和了许多,只是答非所问,“沈丘是住在这吧?”

      “啊……对。”荷陵想她大概是来找沈丘的吧,问,“您来找沈丘吗?他不在——”

      “我是来找你的。”女人开口。

      荷陵从来都没见过她,疑惑之外还有些不安,“找我?”

      女人点头,挎着包的那只手冲她摆了摆,“那您是沈丘的什么人?”

      “我是沈丘的女朋友。”荷陵脱口而出后,女人本来环视房内的头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转了过来,上下打量荷陵,仿佛不太相信,下一秒就要笑出来似的,“女朋友?”

      这种打量,让荷陵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语气更加坚定,想要彻底打破她的质疑,“对。”

      女人便也没再多说什么,适时收回视线,“我是沈丘的母亲,卜惠。”

      卜惠,荷陵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卜惠是位妥妥的女强人,本身是卜家出身、再加上年纪轻轻就曾在男性群体占主导地位的资本市场里走出了一条又宽又广的康庄大道。自嫁到沈氏以来,卜惠便退居二线辅佐沈锦腾,几十年间陪沈氏走过了风风雨雨,直到近五年来才渐渐退出大众的视线。

      说出这一身份的一刹那,眼前女人仿佛自带bgm——那种孤高奢华的、底气十足、独属于沈氏家族的bgm。荷陵从没在同样来自沈氏的沈丘身上感受到过,除了酒吧初见那一晚。荷陵似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沈丘自与她在一起以来,一直在刻意隐埋会让她产生不适的那部分尖锐又刺眼的锋芒。

      那种锋芒,太容易将旁人刺破。就像此刻卜惠每一句话中都夹带着的疏离与奢气,礼貌又陌生,像一把亮着银光的锐刀轻轻地在皮肤表面掠过,明明不痛不痒,却又生怕下一秒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荷陵18多年来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豪门”二字,不止是光靠钱财堆积出来的,更是几百年积累的出底蕴、盘根错杂的人脉、自成一派的气质。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也不是外人随意就能模仿而来的。因此,对大部分人而言,豪门可攀却不易入。

      荷陵知差距之大,但让她真正有勇气丢下一切顾虑、有底气心平气和轻装上阵的,是沈丘那句——你怀疑你自己,就是在怀疑我。

      “伯母您好,我是荷陵。”

      卜惠皱了皱眉,“我倒不知道沈丘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荷陵:“我们……在一起一个多月了。”

      卜惠身体缓缓往沙发靠背上靠,唇角微翘,“原来和上次那个是一个。荷陵……是吧?”

      看来,之前在停在门口的黑车里坐着的是卜惠。

      “是。”荷陵坐得挺直。

      “既然我来了,也就不客套什么了。你和沈丘在一起……真的了解沈丘吗?”

      “伯母,您的儿子很好,我很爱他。”

      “爱”这个词,是荷陵鼓起勇气在沈丘母亲面前提起的,她希望卜惠能看出她对沈丘的心意、能祝福她们。而这话落在卜惠耳中却轻似羽毛,刮不起卜惠心中一丝的涟漪,她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摇着头笑,“孩子,爱这种东西太虚幻了。商人的世界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沈丘属于这个世界。”

      荷陵注视着卜惠的双眼,“伯母,您……为什么这么说?您又怎么知道沈丘一定会属于那个唯物主义的世界?就算他真的走进了唯物主义的世界,他难道就一点也不需要世人眼中所谓的乌托邦吗?您……就那么了解他?”

      卜惠笑,“我的儿子,我自然了解。当然,如果你一心想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拦你。不过,以后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伯母,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们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这么说吧……事业,是男人的立身之本,沈丘也不例外。所以,你觉得你能帮到他什么?”

      一道分水岭立即出现,终究是身份悬殊。他这样的人,未来的路都是出生时家族就铺好的,不是和青梅竹马的世家小姐强强联合、就是与旗鼓相当的女人同行共赴。

      “我……”荷陵突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反驳卜惠,她低眸死死地看着地板上由灯光映照而成的光亮,照的眼睛疼。

      “你看,你也说不出自己能帮到他什么。孩子,我不是什么恶婆婆,也没有要专门针对你这小姑娘。我只是作为沈丘的母亲,在为他的商业着想。你是伦敦大学的学生,未来前途不会差的,何必要因为不会有结果的事情而浪费自己的青春呢?”

      不会有结果?

      荷陵双手紧攥,心里像是被一块从天骤降的巨石压得严丝合缝,透不过气来。她想过这些“现实”,但沈丘给予的安全感足以让她忘掉“现实”。

      荷陵从没怀疑过两个人对彼此的爱,他们的爱从始至终都是浓郁的,可当沈丘的母亲飞到大洋彼岸在她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
      荷陵突然怕了,他们之间这种浓郁的爱万一褪去……沈丘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个夜晚突然颓然地抽起烟,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她,我能走得更好。
      如果多年以后沈丘哪怕只有一瞬间心里升起了这种抱怨,那她宁愿选择另一条路,一条不会耽误他的路。既成全了他,又放过了自己。

      “你想一想我说的,我先走了。”说着,卜惠起身离开。

      荷陵定在原地迟迟没动,甚至没察觉出卜惠已经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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