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事[敏若]》小冥王普鲁托

4、第四章

　　“忘了吧。”

　　周芷若似笑非笑的神色令赵敏难以揣摩。她曾有幸目睹这如花似玉的容颜绽放种种喜怒哀乐。周芷若的一颦一笑超世绝伦，赵敏至今牢记在心。世上万紫千红不敌万安寺那初见时的晓露水仙。可偏偏，冷艳的外表下藏的却是一颗伪装很好，但依然多愁善感的心。

　　世间少有赵敏看不穿的事和人，可是这个表情诡异又凝滞，犹如思绪已于赵敏的答复一同逝去，再也无需接下文。

　　赵敏见她朱唇微微一颤好像要回复： ‘好’，可就这么一个心跳的瞬间那美若天仙的脸上就变得像即将燃尽的白烛，眼帘内暗得吓人，好比这具躯体缺魂少魄油尽灯枯。

　　“芷若！” 赵敏猛得拥了上去，肩正好顶在白嫩无力的脖颈，双臂环绕她身把她圈进怀里抱紧。那单薄的身躯却像脱了线的皮影毫无意识到她的存在，随意地散在她怀里任她摆布。

　　“芷若…” 赵敏倒抽了一口气，她身子怎么这么凉？心如乱麻的她连忙伸指低在峨眉掌门的颈部。指腹下脉搏薄弱又紊乱，时有时无…

　　惊出虚汗的昔日郡主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再次弄巧成拙。

　　这短短重逢后的十二个时辰，本已尘埃落定的往事再次烟尘斗乱。

　　“不与你同归去…你就…” 赵敏恍然大悟，瞬间湿了眼眶垂泪两行。等了四年的答案终于揭晓，可她哪里喜上眉梢。她在她心里不次于忠孝仁义，不次于养她对她有恩的峨眉。千年来，汉人受儒家思想的熏陶活得规规矩矩有礼有道，不像她母族这样豪放洒脱无拘无束。“芷若…你赖皮…你还是骗我的是不是？” 虽然这是明知故问，赵敏还是清了沙哑的嗓子自言自语了下去。她无法接受这空无他人的屋内与她怀里的人一样安静。

　　“你就是想骗我跟你回去，你这样…真没出息…峨眉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赵敏深吸了口气整理自己焦急不堪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周芷若命悬一线，若她也乱了阵脚，那就真的无力回天。

　　吐气壮胆后，她把周芷若轻轻从自己肩上挪开，一手扶在她颈后把她缓缓躺平在榻上，另一只手忙扯过她身旁的被子盖好。赵敏又连忙起身去翻不远处的储物箱，又取了一床被褥过来盖好。可就这样，榻上的人额间像是结了层薄霜，煞白的唇上显然被冻坏的样子微颤着。

　　赵敏当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想当年周芷若小小年纪担任峨眉派第四代掌门，年未满二十又技冠群雄，武功天下第一，怎么听都是祖坟上冒青烟的成绩，再体面不过了。可是这背后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本就体寒的身子为了屠狮大会速成阴寒无比的九阴真经。寒上加寒的内力虽说丰厚，可这邪门功夫也因此埋下了病根。

　　赵敏还记得，芷若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峨眉掌门闭门不纳，管理峨眉的重任一一托付于师姐们，自己留在后山禅房一连就是几个日夜，任何人不可入内。

　　最糟的是 ‘任何人’ 也包括赵敏。赵敏心里是又气又失望。她俩虽无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还把自己当外人。不就是嫌她睡觉又抢被子，手还不老实么？干嘛捏捏扭扭找借口装清高躲着自己？

　　你说不可入内，敏敏特穆尔就会乖乖像峨眉弟子那样听从？想得美。

　　借着夜黑风高，凭着一身夜行衣还有自己的好身手，她轻而易举的就混进禅房后的茂盛竹林。本想给周芷若来个准备好的惊喜可那禅房里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若非她亲眼所见，估计她也被周芷若日常那副沉着冷静的外表所骗，信她那套 ‘没什么大不了的，调理就没事儿了’ 说辞。只见屋内周掌门盘膝运功，可那煞白无色的脸上覆了一层青灰色，额间颈肩都被汗水浸透了。虽说运峨眉九阳功可中和体内九阴真经的阴寒之气，不过那个过程怎么看怎么像在鬼门关挣扎。什么叫 ‘不惜一切代价光大峨眉’ 赵敏真是看得此生难忘。

　　武功天下第一又怎么样？到头来把自己的身子搞垮了。

　　静玄师太曾跟自己说，掌门的病只能慢慢调理才得根治。慢慢调理？那还得受多少罪？赵敏从来就不是乖乖任命服输的人，不管静玄师太说得多客气，她脑子里想，掌门才几岁，难道你们就忍心看她终年药不离身？她不知道峨眉派那些师太都怎么想的，说是慈悲为怀，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平庸无能，怪不得灭绝师太把掌门之位给了周芷若，估计也是迫不得已，其他徒弟都是在峨眉混吃等死。若她还是郡主，早就定这些老尼的罪通通发配边疆耕地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最后还是她这个外人把峨眉派藏经阁里的医书翻了个遍，就连明明标着 ‘禁’ 的那扇门她也敢推开。当时还因此在峨眉山上闹出岔子，她俩还为此吵了一架。

　　“芷若，‘借’ 那些书也是因为关心你的病情…”

　　“你不要老小题大做好不好？师姐开的药我一直在喝，你少给我闯祸我自然会好得快。”

　　“我关心你身体是小题大做？？”

　　“赵敏，我自幼长在峨眉，你不要以为这里只有你会关心我。我说没事就没事。”

　　但是她不管，对她来说周芷若不是可取而代之的一届峨眉派掌门。她也没有周芷若那种大无私奉献的精神。她不是峨眉的人与那些师太所顾不同，峨眉山上最重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掌门人，而是单一一个周芷若。

　　“也不知道你那些师姐是不是跟你有仇，都病成这样还让你到处乱跑。依我看她们个个白眼狼。一帮乱臣贼子，谋权篡位之辈，” 赵敏咬了咬牙这八成也是周芷若逞强，隐瞒实况导致的。看样子，这四年以来病情一点都没有好转，而逐渐恶化…

　　这时她心里倒是冒出那个四年前未能展示的法子，至此便转身出了房间。她刚踏出两部差点没被昨日打斗时掉落的护栏绊倒，随机把那块残木踢到楼下，只听楼下 “哎呦” 一声，估计是那倒霉的店小二。

　　赵敏没去理会，脚上再一点运轻功一溜烟儿地进了一楼厨房。

　　客栈的厨房并不大，东西倒是塞得满满的。因沙暴季上次多屯了米粮物资。她在厨房的盆盆罐罐里挑了四个日常用来烤肉的火盆，四个砂锅，足够的碳，水，还有其它所须补给，转头刚要出门就看那店小二揉着脑袋像块木头插在门边偷看。

　　“哎呦，我就说老板娘您气质非凡，没想到真是个隐士高手！您把昨儿那侠客…给…咔嚓了？” 店小二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又看她手里大大小小的物品，看这架势是要回房毁尸灭迹… “那…那这个也一起处理吧…死者遗物。”

　　赵敏接过周芷若的包袱，白了他一眼，“红枣山药紫米羹，给我熬一锅。记得多加两勺红糖。上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说完又一溜烟儿地跳回了楼上房内, 留下个看得目瞪口呆的青年。

　　赵敏把那四个火盆布置在榻的东西南北角，又在每个火头上放上满满一锅水。不久，蒸汽弥漫热气冲天。赵敏这么一忙乎自己也是热得满头大汗，衣衫贴在身上。这温度应该不是问题了。刻不容缓，赵敏一掀被角把周芷若胯骨以上暴露出来，一个巧劲将周芷若扶回坐姿，自己也随后跃上榻与她对坐对望。虽说救人要紧，对望眼前的玉体赵敏还是得先摇头定神。

　　「有形之躯壳，皆是一团死机，全赖这一团真气运用于中，而死机遂成生机；人身立命就是一个火字，真气命根也，火种也，人活一口气，即此真气也。」

　　食指中指成剑八分力，一手命中劲后的风池穴，另一只命中后腰间的命门穴。

　　风池穴壮阳益气，命门穴为元气之根本，生命之门户。

　　开命门提阳火克阴。

　　反复操弄后，周芷若的气息逐渐明显了起来，她又伸指探脉，脉搏也平稳了些。

　　赵敏收指又冲小腹间的气海穴，关元穴，中级穴下手。

　　气海穴培补元气，补益回阳。关元穴具有培元固本、补益下焦之功，凡元气亏损均可使用。中级穴益肾兴阳。

　　赵敏见她脸上逐渐有些起色，不由转忧为喜又加大力度反复切换推掌于压掌之间，嘴上也是得理不饶人，对自己的实力甚是满意，叨叨个没完。

　　“———还是我敏敏特穆尔聪明过人，早就想到这招。你那些师姐当真废柴一般，天天参佛，捧着那些经文脑子都浆糊了。你看我这么一下子就妙手回春简直华佗再世啊，” 掌下的身子一副春暖花开春色满园的样子，脸上白里透红。赵敏看她当真见好，一分心手滑了下去，指尖无意中入了一道涌动的暖流…这…瞬间眼睛也随手往下一探究竟…

　　赵敏忙咬下唇止住笑意。救人心切，她没多顾忌一些看似不妥的副作用，气海关元中级三个穴位仅在曲骨穴上，她这招估计不是那些师太没想出来，而是峨眉山上也没人敢对掌门这般…无理。那些师太都是看着周芷若长大的怎能对小师妹如此下手…若是都是像她这样分心，不说天灵盖上会不会多五个窟窿，以后峨眉山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汉人来说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赵敏越想越好笑，估计这世界上也只有她敢出此下策。“亏你遇见我这个妖女，要不你真的没救了，” 不过，等一会儿还不知道周芷若醒了后是不是又要闹得要死要活。索性将计就计，方才她把赵敏急得半死又为了救她累得半死，她也不会让周芷若好过到哪儿去。趁着她还没醒，赵敏连忙从包袱里找了件干净衣服给她穿好。

　　门外这时多了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影子， “你就放门口吧，” 说完便等着那店小二的影子远去，这才开门将吃食取入屋内。

　　“…呃…我…是…”

　　尚未转身的赵敏狡诈一笑，脑子里排练好的剧本即将上映。

　　昔日郡主一转身，走到桌前 ‘咣’ 的一声把手里的托盘一摔。刚苏醒片刻的周芷若闻声警觉地望了过去，只见赵敏双手插在腰间，不耐烦地盯着自己。接着赵敏 “哼” 的一个拍桌子，一副官老爷升堂审判的架势，比弓箭放得还快的说辞向迷迷糊糊的峨眉掌门袭来。“哼，周掌门还知道醒啊？我好心留你在我这多住两天陪我叙叙旧，你可好，简直是以怨报德。”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没理也不饶人？

　　这就是十八层地狱吧？

　　周芷若眨了眨眼，胸口刺痛，头依然昏沉，四肢也是无力 — 脑子里还是那句： ‘忘了吧’，一醒了还被骂，索性… “…给你添麻烦了，我走便是。” 话音落她便垂头丧气地要挪身下榻。

　　“不许动！好一个周掌门，没想到你这么忘恩负义，你的命是我费了一整天跟阎王哪儿抢回来的。连声谢谢都没有。你还敢走？就凭你这身子能去哪儿？” 赵敏见她停住了但又不语，怕是已经知道病情还是没瞒住。随机赵敏呈了碗热腾腾的羹端到她身旁一同坐下，周芷若却刻意挪身靠墙跟她保持距离。

　　她打量了一番这委屈巴巴的美人，有理道：“口口声声说我不懂事，你呢？都快二十有五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我说了不与你回去，但是我没说我不管你，” 说着便吹了吹呈满热羹的瓷汤匙，“来，红枣山药紫米羹，补气补血香甜可口，趁热喝。”

　　周芷若见她把那香味扑鼻的羹送到嘴边，又监督自己喝，依旧很关心自己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泪汪汪地不解道： “赵敏，你叫我忘了你…现在又这般对我…到底什么意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这一出，赵敏也料到了。“唉，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敏敏特穆尔向来帮人帮到底，怎么说我也有恩于你，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现在恩公我就先命你喝了这口羹，然后好好在我这养身子, 养到彻底好了为止。”

　　周芷若看着那向来爱讲大话的赵敏，失落地想了想，师姐都说了，这寒气已入骨此生无法根治，又开口：“那如果 — 唔唔唔—”

　　赵敏见她又要讨价还价直接把汤匙塞入嘴里，顶在她舌尖。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你来塞北这种蛮荒之地就得听我的。”

　　“唔唔唔—！” 都说有苦说不出，虽然周芷若一脸鄙视，那口浓厚又香甜的羹融在嘴里微酸的红枣，独特的山药，醇厚的紫米，后劲儿要多甜有多甜。峨眉的饭菜简朴就算是掌门也跟门人用一样清淡的饭。咽下第一口后，她不由地又看了看赵敏手上的小瓷碗，赵敏见她如此笑盈盈地又呈了一勺送了过去，这次那人一声不吭乖乖张嘴。

　　“嘿嘿，这就对了。我记得你喜甜。”

　　沾沾自喜中赵敏笑得越发甜美，周芷若一抬眼。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我这羹好喝吧，”

　　“嗯…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