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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时光飞逝,又一年过去了。二人所在公司其他员工的薪资,随着通货膨胀快速增长着,但赵力山与萧青勇的薪水却还是老样子,因为他们学历太低,人力资源部说找不到合适的对标系数。不过二人生活本来就很简朴,倒也没什么生活压力。而立之年的赵力山之前棱角分明的腹肌开始消融,上眼皮也已肿得更加明显;而萧青勇却依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两只小眼睛还像两颗黑豆子一样精光闪闪。

      进入十二月,公司外藉员工纷纷休假,李大伟也回到欧洲跟自己的家人团聚。温迪自从上次事件后再没来过二人的办公室,但偶尔在公司里遇到,会与二人友善地点头致意。赵力山的电脑已经其慢如牛,开个机都要五分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在使用着。赵力山好不容易掌握的那几个软件已经过时,新的软件层出不穷,但电脑配置不够无法安装,而且劳伦斯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就给员工装个盗版。赵力山后来索性放下了对设计软件的执念,因为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越来越多,日后如果真有需要,不用花太多代价就可以请人代为出图。兄弟俩早已接受了咖啡的口味,每天下午都要喝上一杯。两人的办公室依然是男性烟民的俱乐部,二人也经常能够从来访者的口中获悉一些公司里的江湖传闻。

      元旦前一天,二人接到李大伟的一个电话,说是总部为了降低经营成本,决定大幅削减在华外藉员工数量,赵大壮和自己都已经另有安排,自己将不再返回北京,打这个电话也是向兄弟二人告别。新的管理总监还没有定,估计年后会决定出最终人选。李大伟顿了顿又告诉二人,理查德是几个备选人之一。二人这才知道,理查德这条百足之虫原来一直蛰伏在总部伺机而动,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现已具备潜龙升天之势。想到李大伟为人的豪爽正直,想到他三年来对兄弟二人的照拂,想到他处心积虑却又不露声色地为赵力山创造的机会,想到一年来三人在京北的莽莽群山中走过的千丘万壑,二人心中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不用问,这又是一场更高层次的争斗,这个回合中赵大壮和李大伟棋输一着。

      兄弟二人开始讨论自己下一步何去何从。这一年多来,二人已经多次讨论起这个话题。其实,兄弟二人在这家公司里都已开始有温水煮蛙之感,之所以一直忍耐主要是因为喜欢赵大壮和李大伟的为人。这种真正具有领袖魅力的人物世间已不多见,与这样的人共事身心舒畅,不会去计较得失。二人决定等到新任管理总监和工程总监上任,如果有理查德,那就立刻走人;如果不是,则观察一段再说。

      元旦后五天,当理查德出现在之前属于赵大壮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兄弟二人向公司提交了辞呈。琳达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谁该与二人进行工作交接,最后跑去跟温迪商量,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温迪在自己的办公室与二人简单话别,说他们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其实自己也已经厌烦了,可能也会考虑换个工作。二人收拾好自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个人物品,与平日里相熟的同事一一道别,然后离开了这家为其工作了三年多的公司,摒弃了“具有固定职业和稳定收入人群”的身份。二人坐进自己的面包车,互相看了一眼,面露笑容,然后在冬日里的阳光中潇洒离去。

      赵力山开着父亲留给师父的、历经八年岁月洗礼却依然干干净净的面包车,沿着宽阔平整的京沈高速出关,一路回到了师父家。五十四岁的萧建军须发白得发亮,多年的隐居让他的面色彻底褪却了阳光的印迹,双眼目光清澈,声音中气十足。听完二人讲述公司中发生的林林总总,这位早年饱经忧患、壮年痛失至交的智者久久无语。最终他叹了口气说,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罢,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都无法跳出权钱名利。而真正德才兼备之人,古今同稀,难能可贵啊!君子远小人,你俩做得非常对。先好好过个年,明年你们就自己干吧。以你们现在的眼界和手艺,我是一点儿都不再担心。你俩终于长成了两棵参天大树,无论对建德还是对我自己,我都可以有个交待了。赵力山说,师父,自从我跟大勇不再执迷于买房,现在经济上反而宽裕。我们年后回北京租个大一些的房子,把您和师母都接过去,您想动一动的时候,就在北京城里转转,或者到工地看看我们兄弟俩干活,干得不好您就打一打骂一骂;您不想动的时候,就在家里喝喝茶读读经,您看这样行不行?萧建军摇了摇头说,孩儿啊,外面那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们这代人了,我们也不稀罕。现在我每天上午到山上放放牛,跟你父亲唠一唠,下午回家把门一关,跟你师母打扫打扫庭院,做些奶饼奶酪,再看看书,这才是我真正想过的日子。我既不想离开这个院子,也不能离开建德。外面那个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你俩就放手去闯荡吧!赵力山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师父,等以后我跟大勇再宽裕些,我们一起去国外看看吧。萧建军摇头说,人世间大同小异,远行是不必要的消耗,咱们能免则免,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每天我爬爬山,偶尔再去趟镇上,就已经足够了。但你们俩还年轻,想去看看世界,想开拓自己的视野,我还是赞成的。我以前就说过,凭你们两个壮劳力,现在又都有了一身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

      兄弟二人做了四个素菜,一个素烩汤,一家四口坐在堂屋,吃了一顿团圆饭。兄弟二人喝着师父自酿的奶酪,口中不停赞叹,萧建军也很高兴地讲了讲自己制作奶制品的心得。萧母没怎么说话,但神情中也没有什么不满,吃完饭就独自回房看电视去了。兄弟二人收拾好碗筷,回到了厢房。萧青勇问赵力山想不想喝酒,赵力山摇了摇头说,烟我都不想抽了,我觉得像师父这样的活法,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咱俩泡点茶喝喝就好。萧青勇说,那咱俩以后也以素为主吧,偶尔吃些荦,你看你肚子都快起来了。赵力山撩起衣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拍了拍,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爷儿仨一起赶着牛上了山,来到陈建德的坟前。小哥俩跪着给陈建德烧了纸,之后与萧建军在枯黄的草地上坐下。冬日白惨惨的阳光毫无暖意,万里长风呜呜掠过山顶的万里长城,不远处的树梢上飞落一只乌鸦。萧建军看着乌鸦,忽然问赵力山,你对你上次摔死那次,还有什么记忆吗?赵力山就把那幅画告诉了师父,师父听了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下午回到家中,小哥俩兴致盎然地观看师父制作奶制品。师父边摇着分离机边说,这个东西好,能练臂力,比出去锻炼都强。晚饭应萧建军的要求,只做一锅白菜土豆炖冻豆腐,热腾腾每人一碗。萧青勇打趣说感觉又回到了工地,于是师徒二人共同回忆了十年前盖大楼的那段日子,聊到了刘建设的命运,不停摇头叹息。从此萧家的饭桌上每天只摆两顿饭,每餐一菜一饭且均为素食。除牛奶外,兄弟二人早餐还会吃两个鸡蛋,或煎或煮,偶尔再包一顿素饺子,蘸着陈醋香油,同样美味无比。

      两个多月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只要天气允许,爷仨每天上午都会穿上军大衣戴着皮帽子上山放牛,然后三人在陈建德的坟前静静地坐上几个小时。赵力山打了三个轻巧的折叠椅,出门时挂在牛身上,这让三人不会有受凉之虞。山上大部分时间里,师徒父子三人只是默默地坐着,听着山顶上的风,望着天空里的云。也有些时候,萧建军会给二人讲一讲自己早年的人生经历,讲一讲那个火红年代里的豪情与悲壮,以及属于那个年代的传奇与逸闻。但无一例外,那些特立独行的传奇人物均以悲剧收场,连堕入江湖的吴老六最终都不得不皈依佛门。赵力山方才知道,师父幼年本名建豪,早年生活颇为艰辛。与父辈们比起来,自己的人生已属幸运。但师父从未提起过自己与陈建德之间的故事。二人也理解,那样的故事只属于两位长辈自己,他们珍藏一生,永不与人分享。

      腊月二十四,哥俩把草料从畜栏中的倒骑驴里卸下,给车补了胎,上了油,辐条与车身擦得光亮一新。第二天一早,哥俩骑着倒骑驴去置办年货。气温同样滴水成冰,但地上没有雪,大地冻得硬梆梆的,土路的表面被机动车压成齑粉,北风吹过尘土飞扬。二人只是略略买些肉食,买了整整一板豆腐和两筐鲜嫩的蔬菜,又买了一点炮仗。赵力山忽然捅了捅萧青勇,萧青勇顺着师兄的眼神看去,只见高婷婷和她那斯文又帅气的老公挽着胳膊走着,身旁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二人放下帽耳竖起衣领不无羡慕地远远看着,直到三人消失在人群中。二人心情大好,各吃了一块麻酱味儿的雪糕,各举着一根糖葫芦边行边啃。回家的路上,萧青勇抄着手坐在车沿,回身看着师兄那张自己永远都看不够的脸。与二人初遇时相比,赵力山的眉毛更加粗黑,虽然眼皮把眼睛压得小了些,但这不仅没有让他变得难看,反而多出一股子沉着与彪勇。萧青勇乐着说,座山雕你好好骑,再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赵力山咧着嘴向远方的长城垛子望了望说,噫俺该回山咧,可惜今年山里冇雪。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年三十到了,天空中浓云滚滚,北风怒号,大雪飘飘。萧青勇把堂屋的地烧得暖暖的,赵力山给师父磨了墨,在条案上铺好红纸,向师父求对子。师父说了声也好,想了想提笔写下“看今朝古道西风飞瑞雪”,之后静立许久,又写下“待来日小桥流水漂落花”,横批“心想事成”。小哥俩打了浆糊,把师父墨宝在大门上贴好,又挂上红灯贴好门神福字,开始准备年夜饭。在萧老爷子的要求下,年夜饭炒了两荦两素,外加酸菜炖冻豆腐和大萝卜素馅蒸饺。萧青勇把酸菜先用热油翻炒,再放入锅内与冻豆腐慢炖,又加了些红蘑提鲜,竟然不输五花肉汆出的味道。小哥俩本想以茶代酒,萧建军不同意,说你俩完全活成我这个样子可又不对了,什么年龄就要有什么年龄的活法,只要别酗酒别误事就好。再说还有人想喝鸡尾酒呢!饭菜就绪,酒杯倒好,小哥俩请二位长辈入席。萧建军把陈建德那杯寄了出去,自己那杯放到身后的贡桌上,然后举起茶杯对自己的妻子说,年轻时你陪着我吃过不少苦,一眨眼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孩子也已经而立,虽然不是什么权贵富豪,更不是什么饱学之士,但在我的眼里他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我已经很知足。我们俩都岁月无多了,让自己开开心心地走完这最后一程,比什么都重要。今天又是年三十,我祝你己卯大吉,来年心宽体健,也祝你财源茂盛,打麻将把把都赢。萧母被气得笑出了声,摆了摆手说,你以为我爱打那个麻将啊!我那是实在无聊,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消磨消磨时间而已。我也祝你来年身体健康,早日修成正果!欢笑声中四人举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四人随意吃喝着,老两口聊起了年轻时的趣事,萧母的兴致逐渐高涨起来,到后来开始与自己的丈夫有说有笑。

      酒过数巡,萧母向赵力山打听二姨的近况,赵力山摇头说不清楚。萧母就看着赵力山,过了半晌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世我也略知一二,大人们犯下的错全都由你一个孩子来承担,真是很不公平,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胸怀宽广,聪明好学,又能吃苦耐劳,如果我有个女儿,你来做我们家的女婿,我是再乐意不过了。但你跟大勇的事情,唉这几年我心里这道坎一直迈不过去,到现在我也迈不过去,我真不理解娶妻生子跟你们俩到底有什么冲突。但自打建德出事后,这几年我也逐渐想明白了。人这辈子啊,短短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且还天有不测风云。所以让自己活得高兴,让自己活得没有遗憾就好。建德倒是结婚了,也生了你这么个孩子,可到头来又能怎样呢?自己的结发妻子半年不到就改了嫁,他连听你叫声父亲的机会都没捞着。对他来讲,娶妻生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有大勇这一个孩子,他活得高兴了,我才能高兴不是?你是师兄,为人又宽厚,我把他托付给你,由你来帮着我们两口子照顾他一辈子,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老萧家的后人,他萧建军都不放在心上,我更不用多想不是?师徒如父子,你也跟我们的儿子一样,我就当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所以以后啊,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好好关着门儿过日子,你们俩高兴,我们俩也高兴,都高高兴兴地把这辈子走完,都不带什么遗憾。你们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萧建军听了仰头呵呵笑起来,兄弟二人瞬时泪水就流了出来,全都翻身在地,给二位长辈没完没了地咚咚磕起了头。二老急忙把二人扶起,萧青勇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将二老扶回座位,扭头用仍带有哭声的嘶哑嗓音笑着对赵力山说,你还不跪下来改口?于是赵力山重新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喊了声爸,又给师母磕了个头喊了声妈,二老相视而笑,一起点了点头。萧建军先让两个小辈坐回座位,然后说,这年夜饭才叫年夜饭,吃得舒畅!按老理儿改口要给赏钱,可咱都不是那些俗人,这些就全都免了吧。以后就像你妈说的那样,我们一家四口关上门,与世无争高高兴兴过日子。我跟你妈的身体都还不错,年后你们还是要去北京那样的大海里一展身手,反正离得也不远,又有电话手机,逢年过节你们回来,咱一家四口聚一聚。我们四口人在一起,不讲什么人情世故,没有那些虛情假意,简简单单快快乐乐,我敢说比全天下的人都活得更自在更逍遥,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理儿?

      小哥俩,或者说小两口,此刻心中再无顾忌,放开了量;萧母也一扫心中所有芥蒂,频频劝酒。萧老爷子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乐得合不上嘴。这顿饭一直吃到午夜,四人仍意犹未尽。子时一到,兄弟二人去外面燃放了炮仗,又顺手堆了个雪人,老两口笑着站在房檐下观望。雪已经停了,宽敞的院落里白茫茫一片,蓝幽幽的夜空中繁星满天。天顶的银河与山顶的长城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无边无际延伸着,最终交汇在四人视野的尽头。

      四人回到屋子里,兄弟二人给父母磕头拜年,萧青勇又近乎撒娇地给母亲强塞了一万元钱。母亲说,其实这钱放我俩手里跟放你俩手里没有任何区别,还不是要存起来,最终都还是要再还给你俩,这么倒来倒去不麻烦吗?萧建军说,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俩的这片心意,我们还是收下吧,不然孩子们心里会不好受。于是萧母笑中带嗔地着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把钱放到了桌子上。又聊了一会,萧母感觉困乏,便回屋休息,萧建军也起身向东屋走去。赵力山看到师父,现在也是自己的父亲,在关上房门之前,稍稍举起右手,紧紧地握了握拳。

      晚上二人躺在自己的小屋里,兴奋得睡不着。萧青勇说,我真没想到,我妈也能这么开通。哥你说以后咱俩得怎么回报他俩啊?赵力山说,把我们俩活好,活得更好,就是对二老最好的报答。萧青勇睁着他那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睛,诚恳地看着师兄说,可是哥,我感觉咱俩已经活到最好了啊!赵力山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自己片刻都不想分离的生命,这个自己生生世世都想纠缠在一起的灵魂,坏笑着凑近萧青勇的耳朵小声问,真不能更好了吗?

      初五二人又拉着二老去做了体检,结果显示萧建军的肺里有个小小的结节,萧母倒没查出什么问题。兄弟二人紧张地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笑着说没必要紧张,正常人的肺里也可能会有结节,不代表就会出问题。现在这个结节还很微小,建议半年后再来查一查,如果半年后没什么变化,倒也没什么关系;如果半年后变大了,我们到时候再做切片鉴定。萧建军笑着说,长疖子的树多了去了,可不一样还活了几百上千年?年龄在这呢,有些小小的毛病再正常不过,你俩千万不要瞎紧张,更不要庸人自扰。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的状态比我年轻的时候都好,你们就放宽心吧。兄弟二人又问医生要吃什么药,医生笑着说,换别人我可能还真就给开个方子,但既然老爷子这么豁达,我就跟你们说实话,什么药都不用吃,吃了还不如不吃!生活规律,身心愉悦,饮食清淡,营养均衡再加上适度锻炼,比吃什么药都强!萧建军哈哈笑着说,你看怎么样?你俩还有啥可担心的!

      二人回到北京,注册了个公司,置齐了工具,又咬牙买了台高性能电脑和打印机,便正式开了张。公司的名称继续沿用“双建”二字,以纪念父子四人共同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二人给之前的同事打了电话,分分钟就开了张。二人从设计到施工做了一个客户,立刻成为口口相传的经典样板,于是业务纷至沓来。兄弟俩做出的活儿一点不比洋公司差,也一样有整体卫浴整体厨房,也一样有最现代化的家电设施,也一样有最先进最新潮的设计理念,但人工价格只是洋公司的几分之一。这可乐坏了一众洋公司里的白领们。他们没有能力像金领们那样不计成本,却又渴望能拥有相同的居住品质,兄弟二人的出现让他们这个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于是中国人外国人抢着让二人帮忙装修,二人实在接不过来只能开始婉拒。这天兄弟二人正在忙着,电话响了起来,二人拿起一看,竟然是马长安。马长安别的什么也没说,问清了二人的位置,一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二人的施工现场。

      哥仨坐在现场的木工台子上抽着烟。马长安看着哥俩笑了笑说,我也辞职了。我来跟你俩干吧,跟别人我不服气。见哥俩有些犹豫,马长安明白了,立刻说,我也不要工钱,跟你俩一起吃一起住就行。年底如果赚了钱,你俩看着给;如果不赚钱,就当我义务帮忙了。我这人属驴的,看不上的给多少我也不待见,看得上的倒贴我也乐意。萧青勇握着马长安的大手,哈哈笑着说,我们可真是一路人啊!以后这公司一分为三,咱哥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钱一起挣没钱一起扛。我都不用跟我哥商量,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赵力山咧着嘴频频点头。马长安看着二人,感慨着说,我可真羡慕你们哥儿俩,你们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善事啊!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拍了拍马长安的左右肩膀。

      马长安问清了哥俩的现状,看着哥俩的现场,摇头说你俩这么干可不行。得把活儿按技术含量分出等级,那些容易的还是要雇工人去干,我们只负责把关;我们自己则要负责那些技术含量高的地方和最出彩的地方,这样才能把效率提升上去。哥儿俩说这道理我们也懂,但不认识可靠的工人啊!客户对我俩这么信任,我们生怕一不小心就干差了,所以就干脆全部自己动手。马长安笑着说,你俩别忘了我以前是干啥的。去广州前我一直在北京,别的资源我没有,要手艺过硬的工人可一点都不成问题。只要一句话,十个八个的立刻就会过来。

      马家军的加入让兄弟二人彻底放开了手脚。但为了确保质量,也只是三个工地同时开工。赵力山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方法也用上了,先排出最合理的工序,然后标准化流水化操作,疑难之处标注和解释清楚,最后还有相应的验收标准。马长安看着赵力山的施工方案,频频点头竖起大姆指说,不愧是我马长安看上的人!

      三人给工人租了条件不错的宿舍,有两个卫生间还能洗热水澡,又请了阿姨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工人们对此深表满意。而哥儿仨则不与工人同住,每天下工后开着车回到八王坟的一居室里,赵力山摘菜萧青勇颠勺,马长安则坚持负责饭后的洗涮。晚上三人围坐在小桌旁,一大盘菜一大瓶酒,说说笑笑推杯换盏,每天都尽情聊到深夜。晚上马长安睡一个床,哥儿俩挤一个床,马长安说完了,我又要孤枕难眠啊!不然你俩过来一个陪我睡吧,谁过来我都欢迎,俩一起过来更好!于是萧青勇一脚踢去,三人大笑着各自进入梦乡。在兄弟二人的影响下,马长安的口音也被拐带出东北味,偶尔蹦出两句豫中话,再加上他浓浓的关中韵,颇具喜感。这天晚上兄弟二人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马长安忽然跑来半生不熟地学着萧青勇的口音问,咱晚上啤的白的都整点中不中啊?兄弟二人乐着点头说中啊,然后马长安消失不见。过一会马长安又出现在门口,这次改学赵力山的口音说,冇啤酒,只有辣酒中不中?听着马长安那重重的后鼻音,再看着马长安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赵力山早已乐得合不上嘴。萧青勇强忍着笑,举起手中的锅铲向他致意说,中,强中!

      随着对马长安了解的加深,兄弟二人对这个耿直又正直的人越发喜爱与敬重。曾经有一次萧青勇私下里问赵力山,要不要对这么好的朋友把咱俩的情况合盘托出?赵力山想了想摇头说,那你不是在赶他去住工人宿舍吗?萧青勇一听用力拍了拍师兄的肩膀说,所以事情必须得咱两个人一起商量,不然真可能就顾前顾不了后。逐渐兄弟二人就不再关心管理上的事情,而只是负责新客户的开拓和重点工序的施工,完全把公司的打理和现场的管理交给了马长安。

      年中的时候,兄弟二人回家去给父亲做体检。萧建军之前在电话里笑着说,哪用你们回来,我自己去不就行了?兄弟二人说不行,我们哪知道你去没去,再说去了到底是什么结果,我们只相信医生告诉我们的。这次拍了高科技的片子,一大张上面有无数个小图像,三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仔细看了看说,没什么变化,应该是良性的,如果是恶性的肯定会多少增生一些。继续观察吧,年底再来一次。于是兄弟二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萧建军问起了二人在北京的工作情况,二人说业务根本做不过来,又把马长安这个人讲给了师父。萧建军听完点着头说,人与人之间是很奇妙的事,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哥儿俩的心性都不错,所以身边也会慢慢聚起一些同样心性不错而且脾气相投的人。这样的朋友多了,你们的事业也就自然而然地干起来了,就跟水泊梁山是一个道理。兄弟二人听罢频频点头。萧建军停了一会儿又说,但对你俩来说,想成就一番事业,要比梁山好汉更不容易啊!

      下半年三人接了个新单,业主自己请人做的设计,三人负责按图施工。本来赵力山的设计就是免费赠送,这种直接带着图纸来的客户最受欢迎。这天设计师约三人到现场交底,腰肢软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的设计师斜着眼翘着手指,半中半洋地跟三人指指点点。马长安给自己点了支烟,完全不顾设计师皱眉挥手的样子,直接跟设计师飙起洋文,比设计师要流利得多。赵力山站在一边听着,萧青勇则无聊地坐到一边也抽起了烟。有几个细节马长安与设计师争论起来,最后设计师争不过,只好双眼带笑地看着马长安,改用中文说,哎呀人家说不过你的啦,反正只要把这个效果做出来就OK,具体的施工肯定还是你更专业的啦!不过你的英文很棒哎!我们留个电话吧,我这边的客户也蛮多,也需要好的施工队伍的。设计师离开后,赵力山清了清嗓子,压着嗓子说,某些人注意桃花运啊!马长安把嘴里的烟头往地一上吐对赵力山说,你可别恶心我。这世上既然有阴阳男女之分,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女人也该有个女人样,这些不男不女的最让人膈应。本来是个老爷们,非得把自己搞得跟个娘们似的,晚上还要跟别的老爷们睡在一起,想想我就想吐。萧青勇在一边乐出了声说,老马,你这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让别人点灯啊!咱仨晚上不也在一个屋里挤着吗?马长安笑着说,滚蛋那能一样吗?咱又没日沟子。于是三人哄笑起来。笑声中,师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底,考虑到这间房子的租期就要到了,赵力山给房东打了电话,希望能够续租。房东说三年了,这房子被你们毁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要先去看看房子。当天晚上,房东如约前来验房,进屋后吓了一跳,以为进错了门,退出去看了看才又进来,然后眯着三角眼咧嘴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啧啧称赞说你们到底是干这个的,这房子被你们收拾得不错啊。之后房东说要跟家人商量一下,就离开了。过一会儿房东的电话打了过来,说续租的话可以,价格是之前的十倍,这已经是给你们的优惠了,换别人要收更多。兄弟二人一听就要发作,马长安把手一摆说,算了,咱退租,这种人不配跟咱仨打交道,自有更恶的人去治他。北京这么多空房子,我们找个像样的两居室,这钱公司出。有了财大气粗的“公司”托底,价格不再是三人考虑的首要因素,三人很快就在南三环附近相中了一个毛坯大三居。马长安跟中介和房东约定好,押一付三连租三年,每年租金上涨百分之五,再给两个月免租期,之后就签了字据按了手印。

      因为手头的工程还在收尾,因此全球都在转播千禧年的跨年盛况时,兄弟三人与工人们都在施工现场忙活着。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赵力山忙着木工,萧青勇忙着水电,马长安忙着铺砖。无论新千年是空前的盛世,还是如一些预言家宣称的是世界的末日,他们完全不关心,也完全不担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活儿干得好不好,只担心会不会有负于客户的重托。终于,在农历腊月二十这一天,所有的项目按期峻工。前来收房的客户全都如当年的温迪一样,激动得哇哇直喊,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这天的晚饭上三人大概算了算,这一年扣除所有成本后,净赚了大约三十来万,把兄弟三人高兴得举杯欢庆!马长安问这钱怎么分?兄弟二人说那有什么可商量的,一人分十万啊!马长安抽着烟看着二人,过了半晌说,我马长安果然没有跟错人。公司的资金都是你俩出的,客户也是你俩找的,你俩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风险都是你俩在担着,而且我这一年还在你们这白吃白住,这种分法我不同意!萧青勇说不同意也不好使,这事就这么定了。马长安看着萧青勇,平复下情绪说,你们没干过公司,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清楚。首先你们要把先期投入的本钱赚回来,然后才能提分红;其次还要给公司留一些经营费用,现在公司就在雇着人,以后会有出差有招待,要添置新设备,而且不排除有些项目还需要垫资。这些都要从公司的费用里来出,不能从股东的腰包里来掏。我们还要好好讨论一下,明年的业务到底怎么开展。这些工人都是成手,都很可靠,我建议明年继续适当做大,而且还要正经八摆地搞个门面。至于以后,以咱哥仨的本事,咱要成为这个行业的翘楚,你俩看如何?

      兄弟二人一听,翘楚不翘楚先不提,原来开公司还有这么多门道在里面!赵力山便笑着说,股东什么的我们哥俩不懂也不在乎,反正这公司是我们三个人的,每人三分之一。分红这事听你说完我们就更糊涂了,干脆就你说了算吧,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至于以后,老马你怎么说,我俩就跟着你怎么干!马长安又想了想说行,再谦让就显得我太虚伪了,你俩把之前对公司的投入,还包括这间房子里的一切费用都算好告诉我就行了。

      最后是每人分了六万,兄弟二人又每人拿回一万的本金。马长安说以后如果公司的资金不够了,我跟你们哥俩是一样的,该掏多少掏多少。兄弟俩很不好意思,说老马,你前前后后地忙了也快一年,只拿六万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马长安笑着说,这比我之前在咱们那家外企赚得都多,我已经很知足了。等以后公司利润再多一些,我再给咱哥仨定个工资标准,到时候咱也每月发工资,年底再分红,这事就这么定了!兄弟二人又说,那张营业执照上只有我们二人的名字,哪天你去把你的也加上。马长安摆了摆手说,我们兄弟间的约定比那些个文书更可靠,用不着把心思浪费在那些东西上面。然后他把头转向了赵力山说,你倒是有个任务,赶紧给我们新租的那个毛坯房出个设计,我们利用年前年后的几天时间,给它捯饬捯饬,那以后就是公司的门面。赵力山问,老马,那要给咱公司的门面设计个什么风格?马长安说,越简单大气越好,我建议墙都不要刷漆,打些家具做些灯光,仓库风那种感觉就很好。但你是设计师,最后还是你说了算。赵力山一拍桌子说,老马咱俩想一块去了!

      第二天三人去理了发,又去浴池里泡澡。马长安泡在热水里感慨说,还是北方好啊,岭南连个澡堂子都没有。萧青勇说不会吧?是不是你没找到?马长安对他眨了眨眼说,有是有,就是不敢进。于是三人全都会意地笑了。三人都搓了澡敲了背,萧青勇让赵力山和马长安站在一起,比比倒底谁更黑,最后马长安胜出。马长安摇着头说没办法,从小就这样,晚上走夜路总被人撞。赵力山拍着自己因辛劳而又瘦下去的肚子说,从此我对自己又有自信了。萧青勇则低头左右看着自己一身白净的皮肤说,我倒是想黑点。马长安对赵力山说,我怎么觉得他在故意气咱俩?于是两人一起坏笑着,抓着萧青勇的胳膊和大腿,不由分说就把萧青勇扔进了泡池,随后均已届而立之年的三人哈哈大笑着,跟小孩子一样在水中乱打成一团。

      赵力山的设计稿出来了,三人坐在电脑前观看。玄关做了个小小前台,上面有公司的字号,客厅的墙和屋顶只做了找平,没有刷白,地面则铺着老榆木色的宽幅地板。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和几把电脑椅,对着大门的长墙上做了个简单的几何纹,另一侧的长墙打了一长溜儿文件柜,东侧的短墙则镶上大大小小的相框,里面的图片是公司的成功案例。除此之外客厅内空荡荡再无一物,但顶棚上的射灯和地上的立式台灯却让屋内的空间毫无单调之感。尤其灯光打开后,效果图所显示出的那种简洁与舒适让三人频频点头。马长安思索了一下说,你把墙上这个几何纹换成三个建筑工人的剪影,再配个朝阳,咱们毕竟吃的是施工饭,干的是力气活儿。赵力山想了想,觉得有理。赵力山对三个卧室的分配是一间做会议室,完完全全的北欧风,另外两间则一间给马长安住,一间给兄弟二人住。马长安立刻就不干了,说不带这样的,把我一个人踢出去算什么?咱仨还是在一起挤着,省出一间屋子以后做财务和储藏室。赵力山心里犯了难,萧青勇说老马,你还是自己睡吧,你脚太臭。马长安坏笑着说,你还敢嫌你马哥脚臭?来多熏陶熏陶你就适应了!说着作势就要脱鞋。赵力山说老马,你坐下来,我们哥俩有话想跟你谈谈。

      赵力山吸着烟说,老马,当年在广州我俩跟你一见如故,那个月过得非常快乐,事后我跟大勇也经常回忆,夸你这个人够意思又敞亮,是个好哥们。马长安看着赵力山,学着二人的口气说那必须的么。赵力山笑着接着说,今年你从天而降,咱哥仨这缘分又续上了,而且有活一起干,有酒一起喝,有钱一起花,咱们这种不分你我的感情天下少有,我跟大勇特别珍惜,也特别开心,相信你也跟我们一样开心是不是?马长安看着赵力山说,我跟你们说过我这人属驴,轻易看不上谁,只看得上那些有真本事的性情中人。能遇到你们师兄弟,我马长安也三生有幸。跟你们说实话,这一年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年。

      赵力山与马长安握了握手,然后继续说,既然我们已经是这么好的朋友,我和大勇必须得跟你坦诚相见,不能对你藏着掖着。说到这里,赵力山皱起了眉头。马长安看看赵力山,又看看萧青勇,摸不着头脑地说,你俩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回想到之前马长安对那名腰肢柔软的设计师的不敬,赵力山犹豫着,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他深深吸了口烟,然后诚恳地看着马长安的眼睛说老马,我跟大勇是师兄弟,也是亲兄弟,也是两口子。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马长安笑着说我当然明白,你们兄弟俩在外搭伙过日子,可不就要像两口子一样互相担当和帮衬着嘛!现在加上我,咱们就是三口之家了。赵力山笑着说老马,我跟大勇不仅白天干活的时候是两口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两口子,我跟他都不会再去找女人结婚。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马长安乐着说,赵力山愚人节可还没到,你不带这么捉弄人的。你那意思,你俩晚上还要日沟子?赵力山摇了摇头说,那样的事我们没干过,但你要这么理解也没关系,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我和大勇今天就是要把最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告诉你这个好哥们。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样的细节,我俩也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俩都觉得对你不应该有什么隐瞒。

      马长安不停地打量二人,最后笑着说圪蹴蛋,我跟你俩一个屋里住了快一年了,你俩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你俩就是嫌我脚臭想赶我走是不是?萧青勇这时说老马,我俩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哥说的都是真的。为这事儿,我妈都好几年不理我。其实今天不跟你说这些,以后咱仨还像之前那样在一起挤着睡觉,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们也绝没有赶你的意思。但我和我哥都觉得,这件事对你藏着掖着不对,我们那样做人不够敞亮。我们就按你说的,在这个卧室里搭个通铺,把那个卧室改成储藏室,我们哥仨以后继续不分彼此地绑在一起,你看这样总行了吧?

      马长安不再看着二人,而是低下头开始沉思。他的烟燃尽了,赵力山给他递了一支,他摇了摇头没有接。过了好久,马长安目光看着窗外说,我以为我终于遇到了真正的英雄豪杰,可以在一起成就一番大业,没想到老天爷还是摆了我一道。我跟你俩在一起挤了一年,跟你俩光着沟子洗澡,我他妈都成什么人了!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实话,我真希望你俩没告诉我这些。然后马长安就起身离开了二人的出租屋。兄弟二人抽着烟,坐在床边默默无言。过了许久,萧青勇说哥,虽然咱俩问心无愧,但我现在真后悔告诉老马这些。看来这个好哥们,咱们今后是彻底无缘了。赵力山皱着眉,点了点头,然后用力搂住了师弟的肩膀。

      马长安于腊月二十三返回了家乡,从此再没有出现在二人的世界里,兄弟二人则在一天后顶着风雪出了关。二人给父亲捎回了很多字帖和经书,这让萧建军非常高兴;而对兄弟二人买来的电磁波治疗仪,老人家则翻来覆去地看着说明书,将信将疑不停皱眉。最后萧母说,反正最差是治不好但也治不坏不是?你不用我用!第二天兄弟二人又骑上了倒骑驴去置办年华,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着货郎们的高声叫卖,看着人世间年关将近的一派喜气洋洋,兄弟二人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马长安那孤独的身影也终于在二人心里渐渐远去。

      年初五的时候,父子三人坐在陈建德的坟前,赵力山还是对父亲说起了马长安的离去。萧建军听了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太可惜了,但人世间就是这个样子,缘起缘灭强求不得。一心求佛智,平等行世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不止马长安,以后张长安李长安对你俩的态度也大同小异。如果把你俩看成一个人,你们在这个世界里是最孤独的,几乎不会有什么知心的朋友,而且越老越是如此。但路是自己选的,没有朋友也不是活不下去,此中滋味,你们慢慢去体会吧。赵力山抽着烟沉思了一会儿说,爸,其实别的那些人,只怕是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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