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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凯旋(下) ...

  •   难得秋日的早晨能在前夜突如其来的大雨后放了晴。城门随着山头射出的第一缕阳光而缓缓的打开,这时早已在城门外等待的人们也会在这时不再喧哗,自然的排列好,进城做买卖的小贩们都纷纷挑起了扁担,只有零星几个小孩子的撒泼哭闹才会显得扎眼一些。
      “娘,我就要吃酥糖,我现在就要吃酥糖,快给我,快给我嘛……”被孩子唤叫娘亲的妇人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也赶忙连哄带骗的安慰着小儿子:“阿毛听话,进了城让爹爹去给你买街角那家的酥糖和脆角,好不好啊?”
      “好!好!阿毛要吃酥糖,阿毛听话!”
      听见自己的愿望终于在娘亲的口中实现了,阿毛一改刚刚还挂着难看的苦瓜脸,抻起黑的发亮的袖子把那两行流的不整齐鼻涕抹了干净,嘿嘿嘿嘿的开始傻笑。
      好不容易哄住闹了一路的小儿子,妇人还没松口气,大女儿听见了酥糖和脆角的事,不甘落后开始哭着闹起来喊着要吃,明明刚刚已经多云转晴的小儿子仿佛被传染似的没有由头的也开始嚎起来,嚎的音儿是挺大,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半天也没从眯着的两条缝中流下点咸水,两个毛头小孩就和比赛一样,谁造出的音大,另一个就更卖力的嚎高一度。
      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而围观两个小孩哭闹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彻底乱了套,排在后面的小贩们也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
      “谁家的小孩啊?没个大人管管吗?”
      “是啊,小孩这么闹腾,你这娘是怎么当的?”……
      七嘴八舌横插一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小贩越来越多,好像小毛孩闹腾在此时变成了天大的罪过,人人都得数落数落当娘的不是才说的过去。
      被小孩子们唤作娘亲的妇人也是被这伙人说红了脸,眼框里也不自觉的挂上了水雾,小孩子仍在不停甚至有愈演愈烈哭闹的架子,本来还能哄哄孩子的她在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时无措,呆愣着低着头听着周围的数落声而小声抽泣了起来。
      看着这闹剧已经有段时间的一个守门小兵可能终于发觉这芝麻绿豆的屁事实属无聊,自己等了好个半天也没有品出什么能和旁人茶余饭后可以提及的玩味和看头,这才扯了扯身上官家制定巡城日常的片鳞轻甲,跺了跺踏着并不算干净且早已酸麻的右脚,冲着人群团着看热闹的地方没个好声好气地吼道:
      “都给老子站好队,想他妈进城的进一个一个的排着,不想进的就快点给老子滚蛋!你们这群刁民围在这里是要造反吗?”
      那些离小兵近又围在边缘的人立马识趣的作鸟兽散,可仍有不少的人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这催命鬼的喊叫,仍无动于衷,攒动着围看这不算热闹的热闹。
      这个吼叫的小兵看样子是有些恼怒了,他没想到自己都穿着这身皮了,还有那么多挨刀的刁民竟敢还敢这般无动于衷忽视自己的指令,抬脚便向人群密集处走去。
      “嚯,这小子火气还挺大。”
      倚靠着城墙底下的小旗官吐掉叼了不知多久的狗尾巴儿草,懒洋洋的冒出这一句来。虎口满是老茧的右手总是有意无意地轻抚着腰间的佩刀,这佩刀样式乍一看也与其他巡城小旗官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刀把是有那么几根稀稀疏疏的红缨穗子罢了。
      “哈哈,您老说的是!”
      在旁边跟着小旗官的杂兵听后立马笑盈盈地应和着,脸上的褶子被带动的更加皱在了一团,活生生的像个新鲜出炉出炉的大黑包子。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这小子在英韵楼打牌喝酒还不够,闹酒疯非得强来人家的那些个水灵灵的小倌……”
      “英韵楼?”
      小旗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打断了杂兵的回话。手中把玩的动作也随即停了下来,脸上却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问道:
      “可是那达官贵人富豪士绅才能挥霍的起的销金窟、温柔乡?”
      杂兵听到这个问题感到了一丝差异,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新调任的小旗官。听闻他并不是什么临安人士,只是昨日不知从何地来便有着调命成了这个巡城小旗官,今日也只不过是他第一天述职,并没想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竟然已经听过这风流地的传闻。
      “大人说的没错。这楼颇受那些官老爷们的追捧,且不仅仅是京官,小人听闻那些地方大员每年回京述职也是在这楼里快活的流连忘返……”
      “哦?英韵楼有这等本事,想必去风流一番要靡费不少银子吧?”
      “大人说的正是。这楼分为内外两层,外层就是吃酒耍牌的地界,有点钱的主儿和小人这类的人呆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努努嘴指向了刚刚在百姓里耀武扬威的小兵,接着说道:“想必李老二就是昨天晚上去了外层作乐耍酒疯的。”
      “那内层又是什么光景?”小旗追问道。
      “内层嘛,自然是在京城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的地界了。”杂兵乐呵呵的搓了搓手,笑盈盈的说道:
      “小人听闻里面伺候这些老爷们的不是什么女色,而是个个从七八岁就被挑选出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整日只练习琴棋书画的男童……”
      “哦?还有这等事?”
      “正是。‘’
      小兵拱拱手,笑着继续说道:
      “小人有个熟络的兄长,是兵部侍郎齐大人的护卫。有一日他和小人吃醉了酒才和小人说起这等趣事的。”
      “哼,这群人真是可恶,连这样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小旗官嘴里哼哼着,但一旁的小兵却没有听得很清楚,也只能是猜了个大概便接着回话:
      “是是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可不都是这德行!”
      小旗官瞥了这个打哈哈的小兵一眼,继续问道:
      “那你可有听闻这些小孩都是哪里来的吗?”
      小兵听后思量了一番,走了几步凑到小旗官的耳旁,压低了声音回道:
      “小人也是听闻,那些小孩子们来路并不正,好像是皇族大家从这几年附近受灾州县里卖了田产也活不下去的农户人家中贱买来的……”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居然还有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
      小旗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兵,虽说他对京城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并不感冒,但他也万万不敢相信这恶事敢发生在这圣明皇帝脚下!
      “难道他们不知道开国太祖所定法典早有明文,布衣贩卖人口者杖八十,流三千里;州郡长官贩卖人口者斩立决?!”
      小兵被这杀气腾腾的小旗官吓得愣住了,自己明明记得以前的长官们对这些风闻隐事都是打趣几句,可到了这位怎么变得这样当真喊打喊杀的。
      小旗官等了半天也没见回话,匣中刀顿时抽了一半道:
      “你把守城门口,难不成也从中分了一杯羹才知道的这么详细?”
      小兵这才思量中回过神来,只见小旗官明晃晃的配刀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要抽出来砍杀的模样,连忙回道:
      “大人,这,,,这是何意……”
      他还没说完,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脖子上一丝冰凉的触感立马从脑袋传遍倒立脚底,明明还没有入冬,寒毛却像在寒冬腊月被浇了凉水般应景的炸裂。只觉得膝盖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饶:
      “小,,小人也只是听说啊大人,这可不干小人的事啊,大,,大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吧,小人上有三岁孩童下有八十老人……”
      这就开始说胡话了?小旗官心理鄙夷道,可眼神中杀意不减,手中兵刃仍旧紧握着:
      “那你们守城兵中可有参与的人员?!”
      “小人真不知道啊!大人明,,鉴啊!小人没有参与啊!!”
      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小兵,小旗官心中也了然,想来这种秘事也不会和他们这些贪生怕死的软脚虾勾结,否则他日东窗事发,这些随风倒的东西可靠不住,但时候杀人灭口都是麻烦事。
      旁边的其他小兵们这才发觉过来,刚刚还一团和气的两人怎么突然一个要砍人一个屁滚尿流的,立马都围了过来给他说好话:
      “大人您老消消气,这小子不知道犯了您老人家什么忌讳,但我们都知道,这小子就是个软豆腐,不会干什么坏事儿的,您老消消气,消消气……”
      小旗心里哼了一声,这才借坡下驴的把刀回了鞘,但嘴上仍是警告道:
      “没有是最好的,可要是让我查到什么勾连的破事儿,你的这些兄弟答应,可我的刀可不答应!!”
      小兵听后更是磕头到脑门都渗出了血,嘴里万分激动的回答着:“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小旗官摆摆手,识相的众人这才搀扶起跪在地上快被吓傻的小兵,腿也是站都站不稳,只能半耷拉在地上被其他人架着向班房方向拖去。
      就在这闹剧刚刚结束时,不远处的官道上荡起了阵阵黄尘。小旗官压了压帽檐,抬手望去,发现有一马队正向城门方向跑来。
      是红鬃马?
      小旗官心暗道,这是朝廷最优良马场出来的战马,有着一马红鬃,千里无踪的赫赫威名。即使北越有着广袤天然马场,但选出能比红鬃马的更优良的种类也是寥寥无几。
      “驾!让开!让开!”
      就在他思量之际,马队已然飞驰到城门下,为首那人正大喊着提醒着排队百姓。百姓见状也给马队让开了道路,待他们下马牵马走近来,小旗官才得以看清他们五人的全貌。
      清一色的凌光铠,在耀阳下熠熠生辉,左腰别着古朴鎏黑的兵刃。
      这是??
      朔风刀?!
      小旗官暗道,顿时明白了他们几人的身份,非大将军王诞麾下风字营偏将不能为!
      “下官见过风字营将统!”
      小旗对着走来五人拱手行礼道:
      “恕下官巡城官务在身不能远迎!”
      为首那人笑着点点头,抬了抬手回道:
      “无须多礼!你可是领少将军命上任的巡城小旗赵秦风?”
      “下官正是!”赵秦风不卑不亢的说道:
      “敢问上官是风字营哪位主将?”
      “哈哈哈哈,什么主将,偏将都统李鹏程是也!”
      “下官参见李都统!”
      赵秦风再拱手,随即便开口问道:
      “敢问李大人有何公务?”
      李鹏程听后笑道:“班师大军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回京,你去进宫报信!”正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用蜜蜡封装的信笺,“这封密信一并交入监国殿下手中。记住,你要亲手交到,不可借他人之手!”
      赵秦风接过信笺揣入怀中,双手抱拳道:“在下领命!”
      李鹏程笑着点了点头,掏出了护腰中的令牌丢给了对方,便上马掉头,说道:
      “这令牌可以叫开宫门,你去吧,有令牌在无人敢阻,阻拦者杀无赦!”
      看着说完就策马而走的那五人,赵秦风不敢耽搁,转头向其他小兵人说道:
      “让百姓快快进城,备马!我要进宫!”

      皇城明堂殿。
      钱公公正端着泡好的茶恭敬放在了刘病己面前,笑着说道:
      “殿下,朝臣们已经在宫内待命,礼部也准备的妥善完备,只待陛下回京了,您啊,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一下了!”
      刘病己笑着点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小口,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
      “听闻内阁刘路大人身体抱恙,要紧吗?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看看,国家大事还是离不开刘大人的。”
      钱公公笑着回道:“刘大人刚才还和老奴说了,也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的。”
      听着钱公公的回话,他也是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
      “刘大人忠公体国,不愧是大陈的肱骨栋梁之才!”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对刘病己行礼后道:
      “殿下,宫外有人来报。”
      “哦?快宣!”刘病己放下了茶盏,站起身来,对着钱公公说道:
      “可能是来信了,让礼部着手准备启程吧!”
      “老奴领命。”钱公公前脚躬身出了殿门,后脚赵秦风就与他打了个照面。赵秦风看着眼前人虽然白发苍苍,但仍精神矍铄
      这应该就是少将军说的钱总管了吧?心理暗道,便向钱公公拱手作揖道:
      “钱总管慢走!”
      钱公公听后也是一愣,仔细打量了赵秦风一番,也是好奇的开口道:
      “咱家应该没有见过你吧,你是如何认得咱家的?”
      “卑职是没有见过钱总管,可少将军平常与卑职提起钱总管,所以卑职斗胆开口。”
      钱公公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眼前不卑不亢一板一眼的年轻人,他也是满心欢喜,说道:
      “劳烦你帮咱家谢过少将军,老奴愧不敢当。快进去吧,别让殿下久等。”
      赵秦风再作揖,便大踏步进入了殿内。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钱公公边走边感叹道:
      “少将军得人啊,殿下得人啊!”
      一旁跟着的年轻小太监好奇的开口道:
      “老祖宗,少将军是谁啊?为啥说他得人呢?”
      钱公公继续向礼部班房走着,慢悠悠的说着:
      “小春子,你说这满朝官宦之中谁可担这大将军之职啊?”
      暮春没有思索,下意识就开口道:
      “那必然是王诞老将军当得起了。”
      钱公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可别以为他的儿子王慎和其他官宦子弟一样整天就知道吃喝享乐胡作非为,单论他的军功来说就是大皇子殿下也不遑多让。”
      “这王慎这么厉害,那他就是少将军了吧?”暮春好奇的问道。
      “掌嘴!王慎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平日里咱家是怎么教你的吗?”
      看着钱公公真动了气,暮春也是轻不轻重不重的比划了两下,一脸委屈看着脚面,钱公公看后,叹了口,什么也没有再说,领着暮春继续走向了班房……

      赵秦风快步踏进殿内,头也不敢抬的闷声走到了刘病己面前,拱手行礼道:
      “卑职巡城小旗官赵秦风,领命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卿家不必多礼,请起。”刘病己笑着,抬抬手说道。
      “卑职谢殿下千岁!”
      赵秦风这才有点恍惚的站起身来,心理暗暗道:少将军调我巡城小旗还没几天,今日就能见到多少人在官场上熬资历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殿下!赵家祖宗在上,保佑我能给殿下留个好印象,保佑保佑……
      刘病己正襟危坐,但是看着站起来盯着地砖看一言不发的赵秦风也是心生好奇,开口问道:
      “赵卿家?”
      赵秦风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来,赶忙向刘病己拱手行礼,回道:
      “啊,卑职失礼了!卑职失礼了!”
      刘病己笑了笑,说道:
      “赵卿家不必紧张。”说完向一旁的宫女抬抬手,
      “给赵卿家看座。”
      “是。”宫女领了命,将座椅搬了过来,对着赵秦风施礼说道:
      “赵大人请坐。”
      赵秦风再谢,屁股刚点在座椅上,视线也终于对上了主位的殿下。只发觉那清秀白皙的脸庞中,一双多情脉脉的桃花眼在新月之眉下静卧着;高挺的鼻梁正好映照了身下的朱唇榴齿,若不是那合体的深红蟒袍,他还以为是哪个谪仙人在这皇宫大内里论道修行……
      长得比娘们还带劲!
      赵秦风一想到这里,再也不敢与刘病己对视了,只见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耳根不知怎的也烧的发烫,仿佛又招来了秋老虎,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是再也坐不住了,红着脸嘟囔着说道:
      “卑,,职领命,圣驾在不到三个时辰内回京。这是风字营偏将都统李鹏程交给卑职的密信,让卑职务必亲手交给殿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信件捧给了主座之人。
      刘病己伸手接过轻轻放在了案上,浅浅笑道:
      “赵卿家劳心了。”
      听着前方不远处头顶的林籁泉韵,赵秦风的脸更是红成了猪肝色,说话又开始磕磕绊绊道:
      “卑,,职不敢…”
      刘病己抬抬手,对着宫女说道:“让赵卿家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
      赵秦风谢完,头都不敢抬的跟着宫女快步走出了殿门,深怕再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而被勾了魂……
      刘病己目送他们走了出去,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手腕,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他心里暗道。
      “来人,传命百官,列阵正门,恭迎圣驾!”
      快入冬的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他抬手挡在脸前,指缝里落下的余晖洒在了那双眼眸中。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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