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華若夢》子夜青冥

34、第三十四章：孝守灵前

　　皇后薨，着十三日奉移皇后梓官至朝阳门外享殿。此前皇后梓宫奉安于景仁宫，然，胤禛还有三日时间孝守皇后灵前。

　　胤禛跪于跪垫之上，面无表情的烧着黄纸，时而抬起头来看皇后梓宫。时候双眸浸出泪水，却死活没有让其落下来，只因心中记着皇后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宫人们皆成服戴孝，下跪举哀。景仁宫正殿内，却无一人哭泣，只因胤禛下令，谁若哭泣，廷杖。

　　胤禛不哭，也不要下人哭，因为他的皇额娘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

　　清冷的殿内，静如斯。只能听见烛台之上白色蜡烛燃落泪和胤禛所烧黄纸之声。胤禛身边的青藤和玉娥亦是没有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尽是哀伤，却再也无法于表而现。

　　“四阿哥，吃点东西吧，这两日未见你吃些什么东西。”青藤轻轻拽了下胤禛，而胤禛却无动于衷。

　　青藤担心的看了眼胤禛，转头小声对玉娥道：“姑姑，您看如何是好？”

　　玉娥闭了闭眸子，没有那个心去吃东西，她知道胤禛只想陪在皇后身边，而自己亦是如此：“随四阿哥吧……”

　　青藤蹙眉，知道皇后去了，大伙心里难受，但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娘娘泉下有知，必然会心疼的。在转眸对胤禛道：“四阿哥，娘娘曾经最担心的也是你了，今次你不吃不喝，娘娘知道了会责怪你的。”

　　胤禛烧纸的手顿了顿，旋即又继续烧。

　　“娘娘，您泉下有知，就托个梦回来，好好教训下四阿哥。您走前，四阿哥很是乖巧的答应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而今次却如此对待自己，娘娘……”青藤对着皇后梓宫说到，后面的话被胤禛打断：“你闭嘴。”

　　青藤这才看胤禛：“娘娘会心疼的。”

　　胤禛冷眸直盯着青藤看。青藤亦是不怯懦的回看胤禛，最后，眸子软下来的那个人是胤禛。

　　“随你吧。”胤禛颓然坐在了自己的脚上。青藤笑了：“四阿哥起身，去吃点东西回来再给娘娘烧纸。”胤禛无力的点头，青藤率先起身，扶起了胤禛对玉娥道：“姑姑，青藤和四阿哥一会儿回来换您。”玉娥点点头，青藤便和胤禛走至偏殿。

　　玉娥只是看着他们二人，她知道青藤的执着，故而心中也欣慰，也只有青藤才会坚持她所坚持的。

　　赞赏的闭了闭眸子，嘴角扬了起来，看向皇后梓宫，心道：娘娘，您留给四阿哥的人，皆是可靠之人。

　　再看向那两个消失的身影，之后继续烧纸。

　　是日下午，康熙一直在景仁宫，看着皇后梓宫愣神很久，很久。

　　胤禛也不敢打搅康熙，只是默默的烧纸。

　　尔后，康熙令胤禛随其去了皇后寝殿。

　　“皇阿玛……”胤禛不明，心中也反对来皇额娘寝殿的。

　　“坐下。”康熙疲惫的声音，让胤禛一怔，旋即坐到了皇后床边的圆凳之上，而康熙坐在床上。

　　“这几你的日行为，你想过可有不妥之处？”康熙没有表情看向胤禛，而他眸中的哀伤如何也掩藏不了。

　　“儿臣……”胤禛自知皇额娘走后，自己失控到让人厌恶，不进学，不出景仁宫，将所有来看皇后的人赶出去，让外人看到了怒不可抑制的四阿哥。

　　“你皇额娘走了，但作为皇子的你，要学会面对。而你却一如平民百姓那般情溢于表，这可是甚么行径你可知？”

　　“情感藏于心，不可表于面，不可因情毁吾身之份。”胤禛不回答康熙的话，而是将皇后教的说了出来。

　　“事后明白了？”康熙倒是欣慰，他甚么都知道，但总是克制不了自己。

　　“儿臣明白，亦是不会有下次。”胤禛冷冷的说道。康熙一怔，但心中明白，胤禛说到做到，今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这便好。”康熙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胤禛只是低着头，等着康熙的训话。

　　“其实，没有人的时候，情感可发泄。”康熙微微抬头，不外乎看到了胤禛惊讶的眸子。康熙朝胤禛挥挥手：“你过来。”

　　胤禛狐疑的站起身，走至康熙身边：“皇阿玛……”很是不确定的叫，却不知康熙要做甚么。

　　“想哭便哭吧，但，仅此一次。”康熙双手按住了胤禛的肩，眸中的哀伤以及怜惜更甚。

　　“皇阿玛……”胤禛是感动，皇额娘走了，还有皇阿玛。显然这两日心中只有皇额娘，而还有一直疼自己的皇阿玛却被自己忽略了。

　　“人前，你是皇子，高高在上的皇子，自然不能失了你的身份。而人后，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子，该有的孝情不能没有。故而要做好一个多面俱到的人，还得好好学习……”康熙心疼自己的儿子，却也不忘借此来教导儿子。

　　“皇阿玛，儿子记住了。”胤禛的话才完，双颊之上的泪水便落了下来。皇阿玛虽有那么多的儿女，对他来说自己是他儿女中的一个，但对自己来说，皇阿玛只有一个。皇阿玛的每一句教导之言，胤禛都牢记于心。

　　“记住便是。”康熙点头，揉了揉胤禛脑袋瓜。“至你皇额娘入陵寝的这段时日，断不可将学业荒废了，你皇额娘不喜欢你因它事儿而误了自己。”

　　“儿子知道，皇额娘喜欢儿子给她背诵文段，今后儿子每日在皇额娘灵位之前给皇额娘背诵，让皇额娘知道，儿子绝不会荒废了学业。”胤禛抹了眼泪，继续道：“而且，儿子今次哭了，以后决不再落泪，皇额娘也不喜欢哭泣的孩子。”

　　康熙心中一阵感动，旋即大手一揽，将儿子抱住：“胤禛，你是朕见过最懂事的儿子。”而在胤禛看不见的那一面，康熙落下了一滴珍贵的龙泪。这是自太皇太后去后的第一滴泪水，也是为女人而落的最后一滴。

　　胤禛在康熙的肩窝抽噎，忍了多次还是忍住了，说不哭就不哭的。

　　待父子二人彼此放了开来，胤禛才知自己的皇阿玛也红了眼。

　　当时未明了皇阿玛和皇额娘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却在多年后才知晓，曾经皇额娘和皇阿玛所谓的相敬如宾全然是假象，皇阿玛是爱着皇额娘的。

　　“出去守着你皇额娘吧，十三日就要移出宫了……”康熙沙哑的声音，让人心疼，尤其是胤禛。

　　“皇阿玛和儿臣一起吧？”胤禛拉起康熙的手道。康熙抬眸看向胤禛，最终决定还是和胤禛一起，其实他也想在她入陵寝前，陪着她，只是……好在儿子懂其心，也圆了康熙最后送皇后一程。

　　是日夜里。整个皇宫安静的让人害怕。有时忽然又乌鸦的鸣叫声，若没有心理准备，怕是如此静的夜，这乌鸦的叫声，会吓着人。

　　景仁宫正殿中，明明灭灭的火烛，还有忽闪忽闪的烧纸亮光，周围却黑如洞，让人看得渗得慌。而殿中的人只是静静的烧着纸。

　　值夜的太监宫女换了一拨，但殿内的主子却还在跪垫上跪着。

　　“四阿哥，今日去歇息一会儿吧，让青藤和玉娥姑姑留下便是。”青藤帮着胤禛揉了揉他的膝盖，她看着他，都替他心疼。跪了很久了，不见四阿哥动弹下。

　　“草藤，你若累了，便和姑姑去睡吧，我再守着皇额娘一会儿。”胤禛伸手揉了揉青藤的脸道。青藤点点头，起身扶起玉娥，出去了。

　　不一会儿，胤禛身边的跪垫下陷了，胤禛抬眸看身边人，蹙了眉：“不是说让你去睡么，怎又回来了？”

　　青藤扯扯嘴角笑道：“青藤要陪着四阿哥。”

　　“姑姑呢？”胤禛问。青藤道：“让姑姑睡下了，姑姑太累了。”胤禛点点头：“你要不要去睡，这些日子你也一样被折腾的很累。”胤禛说完，脸有些烧，若不是自己那般的让人不省心，若不是自己不信，非要待在皇额娘身边，她们也不必如此劳累的。

　　“不，我要陪在四阿哥身边。”青藤摇摇头，很是坚决的说。胤禛瞧着青藤那般坚持，也不多说其他的了：“若是累了，自己去休息吧，也不必跟我说了。”

　　青藤点点头，陪在胤禛身边。

　　夏日，夜间也燥热难当，更何况胤禛一直跪在火盆旁边。青藤见胤禛额角出现了汗珠，便拿帕子将其拭去。

　　而胤禛只是回眸看一眼青藤，旋即继续自己的动作。

　　“不知，娘娘走到了哪里，会不会已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青藤轻微出口。胤禛怔了怔，心中着急：“皇额娘是去了天上，不会去地府的，更不会喝孟婆汤。”

　　青藤道：“四阿哥，你可别听那些宫人乱说，人死是赴黄泉的，要去阎王殿跟阎王爷报道，之后阎王爷给每个死的人投生的机会……”

　　“你是说，皇额娘去投胎？”胤禛狐疑的看着青藤。青藤点点头：“好人会投生好人家的。”

　　胤禛心痛：“这样说来，皇额娘是再也记不得我了？”

　　“喝了孟婆汤，忘记前尘种种，对娘娘来说很好嘛，难道四阿哥要娘娘投生后记得你，却不能守候你身边而伤心么？”

　　胤禛蠕动嘴唇：“这个……”

　　“若是四阿哥爱着娘娘，就该希望娘娘投生好人家，快快乐乐的过平凡人的日子。”青藤说。

　　胤禛点点头，青藤说的很对。“而且，四阿哥也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不是么？这样娘娘才能够更安心的投生。”青藤继续道。

　　而此时胤禛眸子暗了暗，说到：“没了皇额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快乐。”

　　青藤自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通四阿哥的，也便不再说了。

　　九月二十二日，谥大行皇后曰“孝懿皇后”。仪与十七年册谥孝昭皇后礼同。至十月二十日，孝懿皇后梓宫方入葬地宫。然，此次送孝懿皇后梓宫前往景陵，皆是康熙亲行。

　　行初祭礼，康熙亲临；行大祭礼，康熙亲临读文致祭；行月祭礼，康熙亲临；祭文庙、祭社稷坛，康熙亲临；行百日致祭礼，康熙亲临；行启奠礼，康熙亲临举哀；孝懿皇后梓宫于陵寝，康熙亲临送，祭酒行礼……然，驻跸陵左，驻跸行宫，驻跸温泉之时未有忽略随行的皇子之学业，尤其乃胤禛之学业。

　　此间，对于胤禛之观察，多余往常。观之些许变化，不苟言笑自是不必说，而不与人亲近，却让康熙烦忧。

　　后，康熙才知，孝懿皇后之去，对胤禛之性产生巨大影响。至此，胤禛言语少了，观一切事物皆是漠然冷酷。皆因爱其之母，离开了他。

　　康熙亦是通过第三位皇后之去，更加确定一点，克妻之命。定了决心，至此以后，绝不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