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華若夢》子夜青冥

35、第三十五章：欲驱青藤

　　因孝懿皇后薨，十一岁的胤禛便由原住的景仁宫，迁至德妃所住的永和宫。康熙命胤禛回到德妃身边，由其生母德妃照顾胤禛之起居。

　　原本不愿离开景仁宫的胤禛，却由青藤劝说成功，遵了旨携了两个贴身婢女玉娥和青藤，三位乳母，和一个贴身太监，简单的整理了下，便来了永和宫。

　　德妃亦是高兴，自己的儿子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但见到儿子的那一刻，却觉得见面后那种高兴劲儿死活提不起来。还是没来之时，念想的好些。

　　且，母子之间已经有了更多的生疏之感。胤禛也只是恭恭敬敬的给德妃请安，更是让德妃觉得疏离，而她想要与胤禛亲近，却觉得有什么限制着，让其无法与之亲近，是胤禛的淡漠，和胤禛的言语，更是让觉得胤禛无法靠近。

　　这日酉时二刻，胤禛刚从书房回来，便看见玉娥匆匆忙忙的上前来跟胤禛说：“四阿哥，您可回来了，赶紧的去跟德妃娘娘说说，让其留下青藤姑娘。”

　　胤禛才除下绒帽，就听玉娥这般说，斜眼看玉娥道：“你是说额娘遣草藤离开？”心中忽而觉得焦急。

　　玉娥更是着急，今儿早上四阿哥一去书房念学，德妃娘娘便差人通知说让青藤今日出宫，回到佟府去：“娘娘让青藤姑娘回府，说是佟家的人不能这般留在四阿哥身边。若是四阿哥喜欢，今后青藤姑娘选秀了，到时向皇上讨了来便是，当时奴婢说了，青藤不可以离开，但是德妃娘娘她……”

　　“我知道了。”胤禛冷笑一声，“草藤现在在何处？”

　　玉娥见四阿哥这般不着急，不由的疑惑，“正跪在德妃娘娘寝宫前，希望娘娘让青藤姑娘留下。”

　　“走，跟着去将草藤拉回来。”胤禛说着将绒帽戴回去，率先出门。玉娥和秦珏儿紧跟其后。走至德妃寝宫其实没有几步，胤禛却走的甚慢，也在想为何额娘要将青藤遣回家去。

　　来到德妃寝宫门前，看到的便是青藤跪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胤禛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青藤，微微弯腰小声对青藤道：“有我在一日，不会让你离开我。”说完，便叫人通传，不一会儿胤禛便进了门。

　　青藤撇撇嘴，青藤跪在德妃门前，所为的就是胤禛的到来。此生只有一个人能够将自己赶走，那么这个人就是方才进门的四阿哥。

　　胤禛进门后请安完毕，没有和德妃寒暄直接进入话题：“额娘为何将草藤遣回府？”

　　德妃亦是知道，胤禛必然回来问她，但并没有想到，胤禛这般直白，就如同和陌生人说：‘你为何抢我东西’似的。顿然，德妃的心凉了一大截，只因一个佟家的人，胤禛这般庇护跟她这样冷淡，让人伤心。但德妃想得更多的是，一个下人，胤禛便这般，若是别人以青藤这个人要挟胤禛，必然对胤禛不利。故而，德妃不能让青藤留自胤禛身边。

　　德妃朝下人挥了挥手，田华便招呼了其他下人，全部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出去，出去之时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四阿哥，这才关了门。

　　下人全部出去，这才对胤禛说道：“青藤毕竟是佟家的人，再过两年必该进宫选秀，现在住在宫中，怕是不合规矩。”

　　胤禛听此话，抽了抽嘴角，说到：“额娘不知皇阿玛已经取消了草藤入宫参选的资格？”

　　德妃抽嘴角，眯了眯眸子问：“皇上何时说过？”德妃并不怀疑胤禛说的话是否真假。

　　“在草藤进宫之日便说了，几年前的事儿也难怪额娘不记得。”胤禛道。

　　德妃蹙眉：“那么，皇上对青藤另有打算？”

　　“所谓打算便是皇额娘临终前的嘱托，让青藤伺候于胤禛身边，无论如何不得离开，除非我将其赶走。”胤禛道。

　　德妃无话可说，原来他们早有打算。且，自己什么都不知。

　　“额娘，”胤禛看向德妃：“您还要遣走草藤么？”

　　德妃笑了：“原有打算，就该跟额娘说。若是产生了误会，怕是难解。今后莫忘与额娘说。”

　　胤禛一直是站在德妃身边的，德妃端坐在炕上，并没有站起身的样子。却在胤禛准备抱拳离去时候，拉住了胤禛：“禛儿……”将胤禛拉近了些：“有什么都该跟额娘说，别跟额娘生疏，知道否？”

　　胤禛听到德妃唤自己“禛儿”之时，愣了一下，只有皇额娘这般唤自己的，不由的心中一丝的疼痛，以至于没有发现德妃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的胤禛已经靠在了德妃肩上，想而知，是德妃趁着胤禛愣神之时，将其揽过去的。

　　待胤禛反应过来之时，却离不开了德妃的怀，只听德妃抚着自己的脸颊：“你是我儿，这些年却不在身边，你可知我心里难受？”

　　胤禛不知该说什么，也看不见德妃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德妃快要哭了，那哽咽的口气让胤禛不忍。想想这些年，起初很希望和自己母亲见面的。后来，为何没有了那种期望与生母见面的欲望，胤禛自己也不知道。而此时也只能轻唤：“额娘……”

　　“想起你六弟，更觉得亏欠于你。当初胤祚出生，你可知他那小模样，就如你出生那般可爱，你不在身边，自然将所有爱赋予胤祚，不想忽略了你……是额娘的不该，禛儿，还在怪额娘么？”德妃话才完，胤禛便觉得靠在德妃肩上的脑袋有些不自在，且她的脸颊就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后感觉额头之上有些湿，才觉悟，那是额娘的泪水……

　　“额娘……”胤禛僵持的难受，双手垂于身侧，不知道该如何。若是皇额娘如此抱着自己，怕是胤禛早就回抱住皇额娘了，但是……身前的人是自己的生母，德妃。他却没有那个心……

　　“禛儿，回答额娘的话。”方才，胤禛说道孝懿皇后的时候，德妃心里更是难受，他唤孝懿皇后为皇额娘，那三个字是如此的刺耳，听了，让人觉得如此的难受，而胤禛却那般的顺，比他叫自己的手顺口多了……更是让德妃难过。而此时，胤禛不说话，德妃心中哀叹。

　　胤禛慢慢起身，轻轻推开了德妃，看着德妃那梨花带雨的脸颊，蹙了下眉道：“额娘，胤禛从未怪过您。”说完，缓慢伸手，拭去了德妃脸颊上的泪水。那动作，对胤禛来说，几乎难如上刀山。那动作僵硬不说，让人一看便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但，对德妃来说，却是一个□□。因胤禛的这个动作，德妃笑了：“不愧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还是向着亲娘的……”也因笑，泪水溢出眼眶来的更多。

　　胤禛更是无措，看过女人哭，但是那个女人是皇额娘。

　　“才下学回来，怕是还未用膳，一会儿和额娘一起用膳可好？”德妃见胤禛依旧那般漠然，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额娘，您一会儿还得照顾十四弟，还是让胤禛一个人去用。胤禛用完膳，之后便去书房看书。”胤禛还是不会拐弯抹角的拒绝。

　　德妃见胤禛这般说，顿了顿道：“也好，明日一起用膳也不迟。”

　　胤禛点头：“那胤禛这便跟额娘跪安了。”

　　德妃顿然觉着，胤禛又回到了原先的疏离。闭了闭眸子嘱咐：“好，去吧。记得多吃些，书也别看的太晚，要早些歇息。”

　　胤禛点点头，行了礼便出了门。

　　德妃黯然看着胤禛出去。才十一岁便跟自己这般生疏，那么两三年后，胤禛娶了嫡福晋，更是没有机会拉拢母子关系了。德妃只想要胤禛和自己如他和孝懿皇后那般一半亲密就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可得。

　　出了门的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青藤，嘴角上扬道：“起来吧。”

　　青藤从胤禛的脚丫子看向脸，顿时脸颊上的笑晕了开来：“青藤可以不离开皇宫了么？”

　　胤禛点点头：“起身走吧。”一边的玉娥马上拉起青藤，“青藤姑娘，不必跪了，四阿哥不会让你离开的。”青藤看向玉娥，点点头，笑的更加开心。

　　胤禛看着青藤的笑容，继而想到皇额娘的笑容……

　　青藤慢慢起身，不想跪的时间太长，腿脚已经麻了，玉娥都扶不住她。

　　胤禛一伸手，便将青藤捞了起来，青藤是站稳了，却走不动，玉娥想和秦珏儿将青藤抬回去，不想动作还未开始，青藤就被胤禛打横抱了起来。

　　青藤倒也不怕什么，搂住了胤禛的脖颈，笑了笑：“好在青藤身子小，也不重，费不了四阿哥多少力气。”

　　胤禛看青藤一眼，这七岁孩童的身子，青藤倒是一直不会觉得悲哀。可胤禛都有些为她担心，真的怕她就此长不大。但见这些年有在长，胤禛也便不去说太医庸人了，毕竟身子弱，又不吃肉的人，长的慢确实情有可原。

　　“你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来跟额娘门前跪着，你真够傻的。”胤禛道，此时几人已经快到胤禛寝宫。

　　青藤不依：“若不跟德妃娘娘门前跪着，怕是德妃娘娘会误会我跟你面前告状，怕是让德妃娘娘更生气。”

　　“你倒是想的多。”胤禛赞许：若青藤跟自己寝宫等着，更会让额娘觉得青藤是个祸害了。

　　“不是想的多，明白人都知道这个理。”青藤说。此时已经入了胤禛房间，胤禛将青藤放在炕上，对身后跟进门的玉娥道：“姑姑，给草藤揉揉膝盖，怕是肿了。”

　　玉娥点点头，去拿了些膏药，便给青藤涂抹。玉娥道：“方才真是急死我了，就怕德妃娘娘趁着宫中下匙之前，将青藤姑娘赶出去。”

　　“绝对不会，今次额娘这么做原因有二。”胤禛坐下，秦珏儿倒茶，胤禛拿起茶杯喝了口。

　　秦珏儿问：“爷，甚么原因？”

　　玉娥和青藤都看向胤禛，玉娥手倒是不停，温柔的为青藤揉膝盖。

　　“其一，是觉着草藤跟在我身边不合规矩，遣出去无可厚非。其二，若是我去求情，草藤亦是可以留下来，额娘无非是想让我对其感激。”胤禛道。

　　玉娥蹙眉问：“德妃娘娘不知皇上口谕么？皇上说了，青藤不必参选，作为下人给了四阿哥您的。”

　　“额娘知道，可装做不知。”胤禛道。没有甚么德妃是不知道的，胤禛心里清楚。

　　“这……”秦珏儿迷糊。

　　青藤嗔看秦珏儿一眼道：“四阿哥和德妃娘娘有些生疏，德妃娘娘自然想法子让二人关系好些嘛。”

　　“草藤说的是。”胤禛放下杯子道。

　　“原是这个原因。”秦珏儿恍然大悟。玉娥了然，但德妃这般做，不是多此一举？若是诚心，无论如何二人关系都会好的，这又是何必。

　　“不过青藤觉得四阿哥毕竟是德妃娘娘的亲生，故母子之间和睦很重要的……”青藤道。

　　倒是胤禛不多说关于德妃的，而说到：“不说这个了，秦珏儿去传膳，膳后草藤去休息，姑姑陪着我看书。”

　　“奴才这就去。”秦珏儿利索的出门，玉娥点头。见四阿哥不愿说那些，青藤也不说了，倒是不依起四阿哥让其去休息：“四阿哥，我不去休息，要陪着你念书。”

　　胤禛挑眉笑道：“陪着我念书是假，你想习字是真吧？”

　　青藤也不红脸，直勾勾的看着胤禛：“明知你还让我去休息，这般早怎能唤来周公和我下棋呢？”

　　玉娥只是浅笑，看了看青藤的膝盖对胤禛道：“青藤的膝盖没有什么大碍，也不必如此早去休息，就随着去习字吧，只会认字，不会写倒是挺可悲的。”

　　青藤撅嘴看向胤禛：“你答是不答应啊？我要去习字。”

　　胤禛摇摇头，颇为无奈：“你说吧，哪次没有答应过？”

　　“就知你最好，四阿哥。”青藤开心。

　　胤禛不忘捉弄青藤：“不过可别忘了，爷我书案上看书，你须得趴在地上写字。”

　　青藤翻白眼：“没忘记，你就是小气书案那么大分我一半又怎了？小气鬼！”

　　“偏喜欢看你趴在地上写字。”胤禛斜睨青藤道。

　　玉娥自是知道，四阿哥从小喜欢欺负青藤，这毛病怕是以后都改不了了。

　　青藤瞪胤禛一眼，不理胤禛。“姑姑，你起身吧，揉的差不多了，别给草藤揉了。”

　　玉娥给青藤放心裤管，站立旁边：“一会儿四阿哥还和青藤一同用膳么？”

　　胤禛点点头说是。被皇额娘视作女儿的人，胤禛除了捉弄下，其他也待她如妹子。

　　青藤笑了笑，都已经习惯，只不过除了玉娥姑姑和秦珏儿，外人是不知道青藤一直同四阿哥同桌吃饭的。

　　“嗯，娘娘泉下有知，见四阿哥这般善待青藤姑娘，一定很欣慰的。”玉娥说。

　　胤禛和青藤的眸子都暗了暗，二人都不接话了。心里都想着希望孝懿皇后能够投生好人家……

　　玉娥自知不该提起孝懿皇后，也便不在说话，等着宫人将膳食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