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欠世界一个道歉》依普

3、第 3 章

　　邵小七第二天一早便到安之家帮着收拾行李。一个半月，一会儿南半球一会儿北半球，短裤棉服一个不能少，真是令人头大。
　　安之捧着雪糕盘腿坐在沙发，电视上播放着《美妙旅程》第一季的节目。她从没上过真人秀，临阵抱佛脚。
　　“怎么又吵起来了。”这节目她看着直摇头，她放下雪糕桶，去了衣帽间。

　　邵小七已经把要带走的衣服全部取了下来，安之挑挑拣拣，又挂了一小半回去。一个半月，七个国家，那么换酒店都至少换七次，两个大箱子已经是她的极限。
　　“安之姐，你们出去行程满，肯定没时间洗衣服，你带这么少到时候没衣服穿怎么办？”
　　“带太多我很可能顾不上，到时候一个没留意再把行李丢了，岂不是更惨？”
　　邵小七不想接话，安之的歪理多得很，连司朗偶尔都会被气得跳脚，她确实没有继续争辩的能力。

　　航班定在三天后，摄制组会提前安排工作人员到家里进行拍摄，拍摄临行前的准备，拍摄有的没的，然后便一路跟着到机场。
　　邵小七提前请了家政来打扫，而安之想在出发前吃一次火锅，便约了宋鸢然去常去的火锅店。

　　为了避免宋鸢然再无证驾驶惹出祸事，这回她亲自上门接人。
　　可从出发到抵达宋鸢然家楼下，播出的十来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安之实在没办法，只能上楼去。
　　她等着电梯，门开后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出来，高高大大，皮肤黝黑，擦身而过时有沐浴露的味道——Acca Kappa的白苔。安之心想：品味倒是不错。

　　终于见到了宋鸢然，安之没好气，“原来还活着啊。”
　　宋鸢然也是刚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真丝睡裙被浸湿了一半。安之皱着鼻子闻了闻，跟电梯里是同一种味道。
　　“哟，难怪不接电话，刚才忙着呢吧。”安之瘪着嘴说话，同时摇头晃脑的。
　　宋鸢然并没有不好意思，嗔怪地斜她一眼，“就你机灵。”
　　茶几上一块被落下的手表进入视线，宋鸢然啧一声，又捞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了电话，“郭子霄，你那家传的手表忘这儿了。”

　　安之五雷轰顶，“郭，郭子霄？”
　　宋鸢然继续擦头发，“你认识啊？”
　　安之努力镇定，“你那郭子霄见过你车没有？”
　　宋鸢然不明白，但还是老实回答，“我车被司朗强行开走了。怎么了？”
　　安之拍拍胸口松口气，“你记不记得上次把人车挂了，对方车主就叫郭子霄。”
　　这时门铃响起来，安之躲进了宋鸢然衣帽间。她心想，刚才电梯里两人戴着帽子且帽檐压得很低，估计都没有认出对方吧。

　　宋鸢然跟安之讲了她跟郭子霄搞到一起的全过程。郭子霄所在的俱乐部获得联赛冠军，庆功宴上俱乐部老板邀请了宋鸢然出席。因为知道安之跟国足守门员相亲，宋鸢然特地对这些运动员加了几分注意。几番眉来眼去，郭子霄便常常出现在这栋楼里。
　　宋鸢然本来想直接跟郭子霄确认，但被安之阻止，这事儿太傻了，特别是她还问人喜不喜欢足球，还帮人要了一套国足签名，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之知道摄制组要来拍摄，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回来后看到家里安装着十来个摄像头还是失去了自然。难怪司朗要跟他确认一百遍，这确实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不是她喜欢的方式。
　　她的跟拍导演姓张名非，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儿，他跟安之做了一番沟通，然后机器全部打开，拍摄开始。
　　安之的行李其实早已收好，但为了拍摄内容，刚才又全部打开。
　　她坐在地上，坐在两个行李箱中间。她对着镜头，“因为这次整个行程有一个半月，南北半球两头飞，所以衣服有带短袖短裤，也有带毛衣大衣羽绒服。护肤品也是，因为湿润的地方和特别干燥的地方都会去到，所以面霜和底妆产品我都有带不同的。”安之抬起手腕对着镜头，“我还专门有戴一个玉镯，爷爷奶奶送的，他们说玉可以挡灾，这毕竟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录真人秀。”
　　家里的拍摄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安之也算是初步适应了完全暴露这件事。

　　他们到了机场。
　　凌晨的航班，VIP休息室人并不多。她首先见到了两位前辈，一位是戛纳影后邓敏，年过六旬，另一位是老牌主持人晏曦，五十来岁。很快人称小仙女的歌手赵可萌也到了，乖乖巧巧，叫了邓老师，晏老师，最后称了安之一声姐。

　　杨采薇姗姗来迟，比约定时间迟了四十五分钟才到。她先是特别诚恳地道了歉，然后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四条手链。
　　“邓老师，晏老师，安之，小可萌，这是我自己手工做的手链，串的小葫芦里我有放防蚊精油，我们第一站去海岛，蚊虫肯定特别多，戴上这个正合适。”
　　“真是太有心了。”
　　大家纷纷谢过，不管喜不喜欢，碍于情面都把手链戴到了手上。安之素来不喜欢右手戴首饰，左手玉镯加手链，摄像师给了个特写。

　　很快到了登机时间，安之跟杨采薇在一排。安之靠窗，杨采薇靠走道。
　　“安之，你喜欢靠窗的位子你就坐里边吧。”杨采薇突然说着。
　　安之淡淡扯了下嘴角，直接坐了下去。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登机牌上写着呢，她本来就是靠窗的座位。
　　杨采薇转身去叫赵可萌，又招呼了邓敏和晏曦几句，直到所有摄影机关闭，她才戴上眼罩睡起了觉。

　　第一站是泰国普吉岛，五个小时的航程，落地后刚好是当地时间的早上六点。安之断断续续睡了会儿，加上飞机上冷气太足，她整个人有点懵。
　　她们顺利过关入境，取了行李上了已经等候多时的商务车。导演递了一张任务卡过来，杨采薇接过，念出来：“各位老师好，欢迎大家抵达美妙旅程第一站，泰国普吉岛。我们将在普吉岛度过三天愉快时光，这三天摄制组会对各位有求必应，费用行程均不设限。祝大家有一个美妙旅程。”
　　杨采薇带头，五个女人欢呼起来。
　　她们很快在一间海边酒店入住，五星级的标准，房间里光是水果就摆了三盘。安之把这三天的衣物用品拿了出来，一抬头才发现摄像机。她还以为没有跟拍导演就不会拍了，天真得可以。她拿毛巾把靠近洗手间的摄像头挡住，去浴室换衣服洗澡。

　　整个上午都留给她们养精蓄锐，安之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吃着水果刷着手机。而隔壁房里，杨采薇只睡了半个小时，就开始做起了普吉岛这三天的行程攻略。
　　午饭时杨采薇把自己做的功课公布出来，大家拍手称赞，当然大家也只能拍手称赞。
　　“如果没有异议那我们待会儿就去泼水广场体验宋干文化啦？”杨采薇语气雀跃。
　　安之见赵可萌有点犹豫，用嘴型说了三个字，赵可萌猛点头。

　　没多久司机便到酒店接上了她们，还给她们带上了雨衣和泼水用具。现在不是泼水节的时候，泼水广场的存在其实是给游客表演和展示泼水文化，体验泼水只是其中很小一个环节。但她们在录节目，女明星互相泼水怎么也是挺大一看点，节目组特意把这一块儿放大。
　　她们一行人很快被表演者和主持者拉上了舞台，本来是她们和表演团队意思意思互相泼水，但杨采薇泼着泼着把水枪口对准安之的脸。水射进眼睛里，安之拿手去挡去揉。当然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举起水枪朝着杨采薇射去。

　　邓敏和晏曦没泼几阵就往一旁躲，留安之、杨采薇和赵可萌三人互泼。安之知道赵可萌在来大姨妈，跟杨采薇使了好几次眼色，可对方就跟看不见一样还从地上一个又一个地捡水球。一次性的雨衣在互相推搡中根本挡不了多少雨，安之看见赵可萌的短裤都湿了。
　　“差不多行了吧？”安之对着杨采薇喊。
　　“安之你说什么？音乐太大！”杨采薇喊回来。
　　安之把水枪夹在腋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但杨采薇非但没有理会，还直接一个水球砸到安之脖颈处。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安之感觉自己内衣的海绵垫瞬间吸饱了水。赵可萌小脸惨白，但考虑到节目效果再加上辈分小，也只能继续泼下去。

　　安之见杨采薇一时半会儿没有收手的意思，转身从表演者手里抢过一盆，箭步向前冲着杨采薇的头部就浇了下去，“泼水节快乐！我这祝福够了吧？”
　　杨采薇愣了几秒，拿手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两行热泪立刻涌了出来。
　　表演人群都散了去，邓敏和晏曦赶紧靠过来。
　　杨采薇擦去水和泪，挤了个笑脸出来，“你看我真是的，被安之这一下吓到了。我真是没用的胆小鬼。”

　　安之拧了拧发梢的水，“真是不好意思，先去换衣服吧。”她伸手拉了拉赵可萌，“走啦，穿湿裤子舒服啊？”
　　赵可萌赶紧跟上，往车停的地方快步走去。邓敏和晏曦一直在旁边看着，对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等她们换了衣服准备赶往下个行程的时候，杨采薇突然在群里说，她因为耳朵进水现在非常难受，就不跟她们一块儿了。很快赵可萌也说自己不太舒服，于是原定行程取消，大家随意放风。
　　安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这才几个小时就给她穿小鞋了。
　　她发了一个上吊的表情包给司朗。司朗很快回了她一把滴着血的刀。好吧，必须承认，她刚才确实有点太虎了。

　　简单化了个妆，安之拿着手包打开房门。
　　跟拍导演很快跟上，“安之姐，你去哪儿？”
　　“散个步。其他人呢？”
　　“采薇姐去挂急诊，晏老师陪着她也一块儿去了。”
　　“邓老师和可萌在房间？”
　　跟拍导演点点头。
　　“算了，我也回房间呆着吧。”
　　安之冲导演挥挥手，然后退了回去。虎归虎，她也是有脑子的，人杨采薇多少也是因她抱恙，她总不能在别人挂急诊的时候还出去花天酒地歌舞升平吧。
　　她又补了个觉。

　　晚餐就在酒店吃的豪华海鲜自助，大家各怀心事，都自顾自吃着不多话。
　　几个跟拍导演收工后碰头，吐槽说今天一天的可用镜头都太少。但好在有暗流涌动，现有的素材也能剪出一场好戏。

　　第二天安排的是潜水，等其他四个人都拿到了潜水证书，杨采薇又在一旁落泪，说潜水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她为了这次能潜水也是克服了很大的困难，没曾想因为耳朵发炎却只能放弃了。
　　大家纷纷上前给杨采薇安慰和拥抱，而安之，费尽力气才忍住那个快要翻出的白眼。

　　泰国的三天很快过去，在普吉的随意和轻松也不会再在后面的行程中出现，因为到了第二站新加坡就已经开始有任务。手机钱包被统统没收，女明星们被分为三组在狮城打卡。节目组还特意邀请了新加坡国民男神石昭杰，通过抽签，他跟杨采薇分到了一组。
　　这边狮城打卡进行得火热，而在国内，《美妙旅程》第二季第一期的先行预告片已经剪了出来。牛爷爷打不通安之的电话，就把司朗骂得狗血淋头。当然，牛爷爷骂得再怎么精彩，也比不上网友在安之微博下面的留言。
　　司朗去安之微博浏览了一圈，能公开发表的已经足够难听，那么私信肯定看都没法看。
　　安之不是没有被骂过，但这肯定是被骂得最严重的一次。

　　此刻的安之还在新加坡的街头狂奔，她跟邓敏分到了一组，她把容易的任务交给了邓老师，把需要奔波的任务留给了自己。就比如现在，邓敏在街头小店吃着肉骨茶，而后会拿着仅有的经费打车去亚坤吃咖椰吐司。而安之需要在牛车水里根据节目组提供的线索找到三面红旗，然后去跟邓敏会合。
　　杨采薇还把自己的娇弱怪罪到耳朵进水这件事上，石昭杰本想跟她分工合作，但她以不敢为由硬要一起。他俩在牛车水看到安之飞奔来飞奔去，摄像和跟拍导演热到整个T恤都打湿。
　　“哎，都怪我不舒服，否则我也可以像安之这样。”杨采薇咬着下嘴唇，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
　　这情况吓得石昭杰赶紧宽慰，“没关系，我是本土作战，我们有优势的，不要着急。”

　　安之最先找齐三面红旗，获得一百新币的通关经费，她找到邓敏，只还剩最后一个任务。
　　邓敏在亚坤坐了一个多小时，吃完了吐司喝完了咖啡，还跟自己的影迷聊了好一会儿天。跟拍导演比安之先一步进店，邓敏被那个湿透的背影惊呆。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安之冲她晃了晃手上的钱，“邓老师，我们暂时领先哦。”
　　邓敏赶紧拍拍旁边的椅子，“快来歇会儿。”又指指隔壁桌的客人，“刚才他们跟我说可以送我们去鱼尾狮公园。”
　　安之刚想欢呼，马上谨慎地问了问跟拍导演，“别人无偿送我们过去，可以吗？”
　　张非抱着镜头点了点头。

　　在新加坡的三天安之跟邓敏这组赢下了每一项任务，与之对应的奖励便是飞伦敦的航班，她们可以升级为头等舱。
　　等新加坡这集的预告片剪出来，安之接着被骂。被骂的点在于不把头等舱让给身为长辈的晏曦，也不让给身体不舒服的杨采薇。
　　安之跟网络世界失联，她在伦敦街头淋雨，她跟赵可萌比吃汉堡，她看歌剧看球赛，现在“接手”了罗马一间中餐厅，其他的，并不知情。这是她的好处，做事投入没有杂念。但司朗认为这是她的坏处，因为会错失机会少挣钱。

　　任家明团队一直在跟意大利一间俱乐部接洽，趁着联赛间隙休假，他飞去了罗马。正事谈完，罗马球队的经理Francesco说有中国摄制组在城区一家中餐厅拍节目，就硬拉着任家明去看看。
　　他俩进了店门，虽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还是被无死角的摄像头以及一排摄制组人员惊呆。
　　杨采薇拿着菜单上前招呼，“Ciao.”她看见任家明，“Chinese?”
　　任家明一边喝水一边点头，还不如Francesco热情。
　　离开中餐厅Francesco问任家明认不认识其中哪位，他刚想摇头，却看见安之从后厨出来收桌上的碗盘杯盏。等他一个人回到酒店，他上网搜了一下这节目，自然也就看到了关于安之的如潮恶评。这什么滋味他非常清楚。

　　鬼使神差的，任家明回国之前又去了一趟那中餐厅。他特地挑了靠近后厨的桌子，点了好几个菜。这顿饭他吃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看到安之露面。

　　后来节目组又去了欧洲其他三个国家，最后一站到了澳大利亚。在录制的最后一天，她们在黄金海岸开起了派对。
　　一群人转着酒瓶，被转到的人要么说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能播的那种，要么表演一个才艺。杨采薇表演了一段舞蹈，赵可萌唱了自己的成名曲，安之以为自己会顺利度过这个环节，没曾想晚节不保，瓶子最后一转，端端正正指向了她。

　　唱歌跳舞她相当凑合，太多珠玉在前，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她可以模仿猩猩，也可以表演三口吞汉堡，但司朗提刀的模样快速在她眼前闪现。她脑筋一转，从包里拿出一把大号的锥形头化妆刷，蘸蘸水又蘸蘸被敲碎的黑色眼影，在撕下的啤酒箱纸壳背面写下了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几个工作人员笑到地上打滚……

　　看热闹的外国游客被这一操作惊呆，纷纷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纸张排着队请安之泼墨挥毫。
　　写毛笔字大概是安之唯一的正经才艺，迫于牛爷爷的淫威，这四个字她每年暑假都要写八百遍。安之产生了为国争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