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顺》飞絮搅晴冥

83、八十三

　　第二天，天光大亮，桃夭是被楼下接连不断的吆喝声、叫卖声给吵醒的。入眼是淡青色的绣花帐子，身下的锦缎比她在红袖招的缎子还要柔软顺滑，她这才想起昨晚竟是在外面过的夜。
　　她伸手一探，外面被男人躺过的地方还剩有一点余温，显然是刚走不久。
　　她躺在床上，难得的赖了一阵床，盯着细细绣线描绘出的清丽花朵，不知不觉又忆起了昨天晚上。
　　她是被一路抱着回了他在扬州的府邸。桃夭窝在他怀里，听着耳边咫尺的心跳，奔波流离多年的心酸好像打开了堤坝的河流，不管不顾的想一股脑儿同他倾诉。在他怀里，桃夭似乎又看到以前无忧无虑的心安日子，她想着以前的事，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直到他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咽下半夜梦醒时分的伤痛，强撑着说：“大人对奴家真好，竟然明目张胆的从正门进，也不怕家里的太太知晓吗？”
　　她“咯咯”的笑起来，恰好能掩饰住久酿的伤悲。
　　风吹进盖在身上的袍子，桃夭觉冷，又往热乎的地方钻了钻，她正不安分的动着，就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中夹着笑，似乎心情很好，从头顶轻轻飘来：“别仗着爷喜欢你就可以大着胆子打听爷的私事。”
　　桃夭顿时住了嘴，羞得满脸通红，还好没人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然自己多半没脸再待下去。
　　透过帽檐下的空隙，桃夭好奇的打量起这所府邸。这座府邸不是在繁华地段，但门面上却尤有大户人家的气派，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的守在大门口，庄严的不可侵犯。仆人们鱼贯而出，低头垂首，陈列左右。入了院子，立即有管家过来引路，好多地方还是崭新的，看得出长期没有人住，但依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假山石上的青苔显得青翠芬芳，山石缝间潺潺流动的小股溪水欢快的叮咚作响，偌大的院子没有因为长时间没人而死气沉沉，相反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青春活力。
　　九曲回廊弯弯曲曲堙没在盛放的鲜紫色三角梅中，它们蜂拥而上，一蓬蓬铺天盖地的伏在回廊廊檐上，那团紫色纯粹的很，一点没有绿叶的陪衬，照样在茫茫夜色里火一般浓烈的夺人眼球。
　　四下的角落里都点上了烛灯，整个院子亮堂堂的。那人直接将她抱回了房间，两个小丫鬟静静的站在门外，不抬头张望，一看就知道规矩很好。
　　屋内也全点上了烛灯，房间正中被一扇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给隔开，透过灯光能隐约看见里面淡青色帐子的顶蓬。
　　里面是熏了香的，味道有些久远，桃夭仔细闻了闻，好像是遥远记忆里漾起的一抹涟漪，轻的一闪而过，想到什么也叫人抓不住。
　　那人轻轻将桃夭放在床榻上，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浴，自己则转身去了别处。
　　露天，白玉砌成的汤池里烟雾缭绕，早有人往里注了热水，片片娇嫩的玫瑰花瓣散在水面上沉浮，旁边一株芙蓉，枝干完全扭曲倾斜着，上方巨大的浓荫完全将汤池遮住，几块光滑的磐石倚在树旁，上面盛着淋着水珠的鲜果，还有缭缭香炉散发出幽幽香味。
　　周围只用轻薄的白色绢纱拉起一片帘子，不过聊胜于无，没有遮挡的实质作用，只是增加了玩乐的情趣。
　　桃夭坐进汤池里，长发披散着，被水洇湿半截，热水蒸腾起来的白雾将她玉白的肌肤隐没其中，似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
　　丫鬟们训练有素，那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让人很舒服，不会有一点不适。
　　桃夭在汤池里磨蹭很久，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认命，但又不甘心，自己守了多年的清白就要不清不楚的交给一个连面也见不到的男人。
　　尽管这个男人自己曾经可能喜欢过。
　　她想离开，但现实却又重重给了她一巴掌，直到现在周鉴笙也没能来，甚至没有一言半语。虽然周鉴笙和自己只是交易关系，但多年相处桃夭知道他也是把自己当自己人了。如果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要么是他被人绊住了，抽不开身；要么是这人权力太大，连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想来想去，桃夭还是觉得第二种更有可能。在此之前她也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也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是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那么放得开…
　　汤池里不知已经加了多少次水，丫鬟们尽心尽力的伺候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到帘子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丫鬟们都低着头恭敬的请安，桃夭还昏昏糊糊泡在汤池里。
　　男人清越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淡淡的带了两分挑逗：“泡了这么久，是在等我抱你上去吗？”
　　桃夭猛地转过头，男人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腰间没系腰带，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
　　桃夭一眼看见他胸前两道狰狞的已经好了的刀伤，不知怎得心里多了几分心疼。眼见熬不住了，她现在已经知道此人不按常理出牌，只好眯着眼睛，懒懒的从水里伸出两条手臂，捏着嗓子，娇声娇气的说：“大人来的真慢，奴家等的水都凉了。”
　　从芙蓉树杈见漏出的月光星星点点落在桃夭两条嫩滑的手臂上，凝结在手臂上圆润的水珠晃晃悠悠的滑到腋下，沿着胸前的玲珑曲线又落回到水里。脚下烟雾缭绕，让人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那人愣了片刻，轻轻笑出声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像三月春风拂过桃花开出的最艳丽的那一朵。
　　桃夭自认阅人无数，再美的皮相她也见过，怎么一遇到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止不住心跳加速呢？
　　在她愣神的时候，那人操起磐石上叠放整齐的衣衫，在空中一扬，就将桃夭从汤池中捞起，衣衫准确的将她罩住。
　　玉体立刻就将这层衣衫给打湿，那人又重新在外面裹了一层，打横抱着桃夭，大步走向内室。
　　美人在怀，隔着衣裳他都能感觉到桃夭身上的温度，汤池里弥留的淡淡玫瑰花香也好像在鼻尖萦绕，他心里暗骂一声，不知这样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入了房间，床榻前那盏青玉紫竹灯悠悠闪着光，桃夭被放在榻上，有些慌乱的握住他的手，颤着声儿问：“大人，能将灯灭了吗？奴家，奴家有些怕。”
　　那人动作一顿，没说话，凑近榻前，“呼”的一声，灯就灭了。
　　从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在榻前，明明灭灭，朦朦胧胧。灼热的呼吸在静谧的夜里细细交缠，伪装出来的面具寸寸断裂，桃夭的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声声虫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肌肤相贴的瞬间，那人不知怎的，竟翻身从桃夭身上起来，扯过床铺上的褥子，将桃夭盖好，自己急匆匆跑进隔间，瞧着背影有些许狼狈。
　　身上重力突然减轻，春夜里凉薄的空气抱了满怀，蜷缩在角落里孜孜汲汲的虫卵也尝试破壳而出。这微凉的空气拉回了一些神志，其实在那人起身出去的一刻，桃夭眼里渐渐恢复了清明，身上黏腻腻的有些难受，好多地方似乎还有那微妙的冰凉触感。她不着痕迹的用被子将自己捂紧，傻愣愣的发了会儿呆，直到听见隔间里的声音小了，她才捡起半湿的衣裳，慢慢套在身上，坐在床边等他。
　　那人出来时，见桃夭坐在床边等他，轻纱根本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她也没好好穿，只是随意披在身上，上面□□半露，头发散散披在身后，眉眼带情。下面开叉到大腿根部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他就又回想起刚刚的画面。
　　刚刚浇灭的邪火又猛地从小腹窜上来，他强忍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走到床边，双手覆上桃夭的眼睛，轻声哄道：“乖，好好去里面睡，我不碰你。”
　　桃夭顺从的闭上眼睛，睫毛划过掌心带起电流一般的酥痒。她乖乖爬到床榻里面，然后躺好。
　　桃夭听见那人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她也不敢再惹他，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感受到身边的床榻塌陷下去，一具还湿润的温热身体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桃夭一动不动，靠近里面的那只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抓紧了被褥。
　　身边很快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桃夭慢慢睁开眼睛，她没有睡意，虽然身子很疲乏，但就是睡不着，她记得两人纠缠不休时，她问过一句：“大人为何要忍着？”
　　只听身旁有低哑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我不想委屈你，我想留在大婚那日。”
　　桃夭呼吸一滞，身上的情欲被点燃，意外的逢场作戏差点让她迷失自己。她突然好想看一看他，想揭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想真切的看清他的脸，不含任何杂念的，落下温柔的一吻。
　　她壮着胆子，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手慢慢伸向身侧。指尖触到冰凉的面具，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摸索着面具的边缘，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不放。
　　快要得逞时，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钳住。桃夭一顿，悻悻的想缩回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隔着暮色，桃夭都能想象他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嘲弄神情：“你又不乖了。”
　　她无奈的扯扯嘴角，知道这事儿算是没结果了。再三保证后又缩回刚刚躺着的地方，腰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他似乎还睡眼朦胧，连声音都发懒：“早点睡，都折腾半晚上了。”
　　桃夭不期然的红了脸，腰间沉沉的手臂稳稳环住她，莫名心安，闭着眼一觉到天明。窗外墙壁上半截高的青苔被染上湿漉漉的水珠，今夜没有月亮，窗内一片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