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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八十四 ...

  •   回过神来,桃夭看见被窝里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绯色红痕,不禁暗恨起那个人来。
      门外听见了里面的琐碎声,木莲试探着问:“姑娘可是起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桃夭放了心,唤了木莲进来,伺候自己洗漱穿戴好。一个模样标志的丫鬟笑盈盈的走进来请安,桃夭不动声色的受了,看样子像是府里掌势的大丫鬟。
      “公子说他有急事,今早必须得走。昨晚姑娘没有回红袖招的事,公子吩咐了随姑娘怎么说。公子还说过,这间院子是刚置办下来的,全是留给姑娘的。姑娘随时来都行。”
      她说这番话时面色平平,真像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还有,公子今早起时见姑娘还睡着没忍心叫醒您,偏厅里给姑娘留了早膳,全是公子亲自吩咐做的,还请姑娘用过早膳再走。”
      桃夭摩挲着手心的字条,轻声问道:“他可说过我如何寻他?”
      “公子说了,若是姑娘想寻他,告诉奴婢一声就行。”
      桃夭点头道谢。
      她说完,恭敬地行了礼,留下两个小丫鬟守在门外听桃夭的吩咐。
      桃夭也没客气,用了早膳慢慢悠悠的回红袖招。虽然她没有见过他的脸,但今早床榻边的小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当看见那熟悉的字迹时,心里所有的猜忌都烟消云散。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甚至在想若他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过客,两人你情我愿,偷得半日欢愉就好。可偏偏命运捉弄,非要在她最难堪的时候见到深埋心里的少年。
      今日过后,她只愿两人从未相遇。但尘封的心扉被搅乱,似乎对生活有了新的期待。
      桃夭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赶车的方圆满脸愁云。
      木莲也坐在前面马车的驾辕上,和方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方圆一手掌着马鞭,一手拉着缰绳,圆圆的脸上全是好奇。
      这条巷子过往的人很少,方圆看清前面没人,转过身来,神秘兮兮的凑近木莲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桃夭听见:“木莲姐姐,昨晚姐姐真的和那人…”
      他见惯了风月场上不堪入目的场面,出于少年的羞涩,话到嘴边却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但木莲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急的啐了他一口:“混账东西,姑娘也是你能编排的?咱们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哪儿能容你这般糟践?”
      方圆也急了,一面暗恨自己的鲁莽,一面也为桃夭担心:“姐姐别生气,我、我也是担心姐姐。我现在是没本事,但只要姐姐一句话,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不能让别人玷污了姐姐。”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明明还小却已经有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木莲偷偷掀起帘子,往车内看了一眼,见桃夭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便将语气放软:“姑娘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只有我们陪在她身边。我猜想近来可能不会太顺,你小子多多寻些有趣的事儿来讲给姑娘听,给姑娘解解闷,免得太多事压在她心里,憋得难受。”
      方圆点点头,眼睛滴溜溜的转,显然将木莲的话听进去了,现在正搜肠刮肚的想有哪些好玩的事儿可以说出来哄姑娘开心?
      虽说是闭着眼,但桃夭还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思绪又飘远了。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了,就算她心存幻想,但对他和她来说都是罪恶。她和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见过曾经嗤之以鼻的丑恶人性,屈服于不屑一顾的烟花柳巷,就算她还保有身体的清白,但内心早已是被洪水冲刷过土地,看着饱满,其实里面全是污水。
      她打定主意,世事沧桑,心底鲜活的少年不应该承受另一种不该他承受的苦痛。她决定尘封,彻底结束过去的点滴,以她单薄但坚韧的双臂为他撑起一小片天,至少在她的领域里无风无雨。
      目前江锦怀的出现始终是桃夭心里的一根刺,她倒是不担心他认出自己,但他一日不走,桃夭就一日不安心。
      眼看再拐过一条巷子就到红袖招了,临街的大树挂满奇奇怪怪无用的祷告签,墙角土堆里不知堙没了多少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情诗,连空气里廉价的香粉味儿都透着桃红的色情。
      桃夭还是没能闻惯,拿手帕掩住鼻子,对方圆说:“先别回去,去周鉴笙那儿。”
      扬州一处别院,门前的小厮见是桃夭都笑嘻嘻的唤她,桃夭也回了礼,顺手给了一点碎银子。
      那小厮果然凑上前来,耳语道:“公子昨晚留了雯儿姑娘,今儿还没起呢!可能要委屈姑娘等一会儿。”
      桃夭无所谓的笑笑,又叫方圆拿出路上随便买的点心,送到那小厮面前:“无事,这是在坊间特意买的点心,送给各位小哥尝尝。”
      桃夭每次对他们都很好,从不把他们当下人看,而且又长得漂亮,让人不喜欢都难。
      果然,小厮喜滋滋的接过,又小声的说:“桃夭姑娘就是太良善,不过我相信,公子肯定还是中意姑娘的,不然也不会把姑娘捧成花魁。”
      桃夭见小厮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心里觉得好笑。周鉴笙才不是为了谁,除了利益和权势能让他心动,其余的都不值一提。但她还是做出受教的模样:“多谢小哥安慰我,我心里一直记着公子对我的好呢。”
      小厮见她一副欲哭不欲,好像有满腹委屈无人诉说的可怜样儿,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桃夭姑娘你放心,只要以后公子又找了别的女人我都给你通风报信,一定帮你狠狠抓牢公子的心!”
      他握紧了拳头,明明很可爱,却偏偏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逗得方圆也乐了。
      桃夭心里暗笑,也不再多说,佯装抹了抹眼泪,由木莲扶着进了偏厅等候。
      起来的时候天还放着晴,在偏厅等了一会儿,天就暗下来,细细密密的飘起了小雨。丫鬟进来点亮烛灯,桃夭倚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盘中的瓜子解闷儿。
      也不知道那人在路上有没有遭雨?
      美人低垂着头,秀发从肩膀滑到胸前,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眼睑微敛,沉沉的看着脚下,浑身散发出一种岁月如画的静好。
      周鉴笙手里的折扇‘啪’的打在门槛上,他看见桃夭这副样子有些不爽,好像她整个人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随时都能飞走。
      “才一个晚上就让我们名冠江南的美人失魂落魄,那位大人可真是好本事!”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些,滴滴答答打在屋顶,仿佛数不清的缠绵情思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
      桃夭抬起头,她今日明显心情很好,画了一个桃花妆,整个人粉嫩的如同蜜桃般可人,不过眼底下还能隐约看见青黑的印子。
      她掩起情绪,有些自嘲的笑笑:“周公子可真会说笑,桃夭身份低微,怎入得了那位大人的眼?”
      手里的折扇“唰”一声散开,周鉴笙打着扇子,目光有些肆意的在桃夭身上打量,忽的大笑起来:“桃夭啊,桃夭,你果然还是不会说谎。”
      桃夭不想和他争辩些没用的东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径直开口:“虽然桃夭不知那位大人的身份,但想来能让公子敬畏身份应是不低。桃夭自认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想来昨晚伺候大人多有不周,今早连大人的面也没见,那人只留了一堆金银俗物就走了。”
      周鉴笙慢悠悠打着扇听她讲。
      “桃夭在想是不是哪儿得罪了那位大人?”
      周鉴笙扇着的扇子停在半中央,盯着桃夭的目光有些古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那位大人可是特意跟我打过招呼,让我在扬州好好护着你。”
      周鉴笙挑挑眉,向来波澜不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兴味:“桃夭,你这也太不仗义了,背后有这么大的靠山,用得着在我面前装可怜?”
      桃夭心里既是甜蜜又是无奈,自己千方百计的想保护他,没想到他也在千方百计的保护自己。
      虽然心慌,但在眼下,桃夭还得继续装:“桃夭之前的事,公子不是清楚的很吗?今日前来也是怕公子误会,桃夭此生之愿从未变过,和公子的约定也从未忘记。”
      她眼神一变,先是盛满绵绵情意,后又一转,哀怨婉转的似在诉说相思。
      周鉴笙“哈哈”笑了两声,折扇扇得呼呼响:“桃夭啊,桃夭,你可真是…”
      “本公子知道那位大人一表人才且位高权重,想着你与本公子也算是多年挚友,惦念着你这姑娘家常在红袖招也不是个办法,一心想给你寻个好亲事,也算没有辜负了你我之间的情意。况且那大人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有他护着你我也就放心了不是?但看样子我们桃夭还是个念旧的,巴巴守着我这棵歪脖子树。”
      他坐到桃夭对面,也抓起桌上的瓜子慢慢嗑起来:“你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本公子答应你的绝不反悔。”
      桃夭才不信他信口说的鬼话,但得到他的肯定后,遂不再纠缠。侧过头看了看渐渐小了的雨势,起身行了一礼:“时间也不早了,估计妈妈心里还记挂着我。桃夭不懂事,今日坏了公子兴致,改日公子来红袖招,桃夭亲自赔罪。”
      周鉴笙看她装模作样的行礼,无所谓的点点头:“嗯,早点回去吧。”心里想着桃夭刚刚的话,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虽然周鉴笙平日里没个正行,还尤其喜欢凑热闹,但只要是他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失言。桃夭把自己的立场告诉了他,间接和那人撇清了关系,至少在人前的时候,他不会乱来。
      解决完心事后,桃夭感觉身上轻松不少,走路都带风。露出的两双眼睛惬意的弯起,倒像是回到以前做小姐时无忧无虑的时候。
      候在门外的木莲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知道昨晚那个贵人是个什么身份,但姑娘对他着实特别,不得不令她多想。不过她一向心思深,就算心里藏了许多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主仆俩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往门口走,快走到的时候,两人听见方圆正和一人吵的不可开交。方圆被说得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而对方说的起劲,咄咄逼人,畅快的仿佛出了一口压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桃夭施施然走过去,那份泰然处之的态度气得雯儿直咬牙。
      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呦,妹妹不是攀上高枝了吗?怎的一早就过来找周公子了?”
      此前,周鉴笙也一直和雯儿厮混,但只限于风月场上的人情往来,除了桃夭还从来没有人能在周鉴笙家过夜。
      在画舫上失利后,她满肚子火气没处发。让她意外的是,周鉴笙的侍卫跑过来请她,她一时心花怒放,被桃夭激起的妒忌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周鉴笙对桃夭那么好,知道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必是满心失望,这时她趁虚而入,简直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雯儿心里暗想,借着这次机会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周鉴笙拿下,夺回本属于自己的花魁之位,狠狠挫一挫桃夭那贱人的锐气。
      周鉴笙果然没辜负雯儿,一晚上两人都纠缠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娇喘声闹得门外的丫鬟都耳红心跳。
      趁着欢好时,雯儿本想试探试探周鉴笙的态度,哪知男人动作一顿,声音自持又冷静:“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雯儿深知自己触到了底线,将男人缠的更紧,娇声软语告罪后才算揭过这一茬。
      早上醒来时,两人正准备再温存温存,谁承想刚到动情处,就有小厮过来将门敲的震天响,说是桃夭来了。
      雯儿气不打一处来,把那通报的小厮在心里凌迟了千百遍,手却不安分圈住周鉴笙的腰身,她稍稍撑起身子,墨色长发好巧不巧的落在周鉴笙敞开的前胸,她似乎无意识的动了动,声音里透着极致欢快后留下的疲惫:“公子,人家难受。”
      周鉴笙依旧闭着眼睛,像是没听见,过了会才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乖乖的,别坏了规矩。”
      雯儿脸色一变,环在腰上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悻悻地捡起地上的衣裳自己套上:“雯儿省得,这就替公子更衣。”
      现在她看见桃夭婀娜的站在自己面前,想到她昨夜出尽了风头还不够,一大早又过来找周鉴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又想起她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但又处处都比自己强,心里的火更是蹭蹭蹭往上窜,一时说话也没了分寸:“哼,像你这种货色,外面再端着架子,还不是千人骑万人尝的贱人,周公子也不过一时图个新鲜,你也别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身份!”
      桃夭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两人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她今日心情还不错,看雯儿也觉她比往日顺眼的多。她手里玩着刚刚顺手扯的一根狗尾巴草,显得漫不经心:“雯儿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在心里了,但姐姐怎么知道不是周公子叫我一大早来的?我真是冤枉…”
      桃夭说完,要笑不笑的看着雯儿的那双眼睛,从里到外的都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桃夭向方圆使了个眼色,方圆会意,手里的马鞭甩的虎虎有声:“姐姐,咱们该回楼里了。您这身价可是今非昔比,红姑早派人来催了又催,这一天天的,怎叫人受的了。”
      桃夭没说话,瞥了雯儿一眼,头一仰,目不斜视的擦着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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