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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十九 ...

  •   连日阴沉的天气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却不能打搅美人兴致。
      巍峨的宫殿里,沐承正慢条斯理的挑选衣裳,眼前一排排艳丽的华服光彩夺目,轻纱曼袖,仿佛活了的刺绣长在拖曳于地的裙衫上,精致又贵重。
      尖锐的指甲滑过那一件件轻如蝉翼的薄纱,带起沙沙的清响。像是树叶摆动的声音,更像是一种软体动物将你圈在自己的地盘,张着血盆大口慢悠悠向你爬来。
      一种莫名的害怕。
      没有一个丫鬟敢抬头,更没有一人敢出言帮腔。
      初冬的街市,半夜里结成的冰霜还闪亮亮的伏在墙角阴暗面。那边新开的早餐铺,老板从五更天就开始忙碌,热腾腾的包子勾动人的味蕾;旁边紧跟着一大溜也都是赶早起来摆摊的,鲜淋淋的菜蔬,活生生的鱼儿…那些街头巷尾的小孩儿从早上就开始不安分的闹腾起来,围着自家摊位,奔来跑去,好不快乐。
      又是一个崭新的、美好的清晨。
      沐承挑了一件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内里淡粉色的锦缎裹胸,领口大敞着,露出一片春光。外面松松罩着件缎绣玉兰飞蝶貂衣,轻轻一抬手就能触及那藕白的手臂。
      面上是极艳丽的妆,眼尾刻意上挑,说成是那勾人的戏子也不遑多让。
      自从沐承回宫后,便日日是这样的装扮。若说以前是真正端庄大气的公主,现在则染上一股低俗的妖媚。
      她百无聊奈的看着窗外的形形色色的行人,眼里凶光毕现。
      今日出宫,沐承是应晋凝舟的约。
      那日沐承本在宫中小憩,这些日子她没有出去的心思,便日日窝在宫里,动辄打骂丫鬟、惩戒下人,宫里做事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惹了“阎王”不快。
      当时她正靠着小榻假寐,一支羽箭捅破窗户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直直射向沐承,她猛的睁开眼,尖叫一声,抬头就见那支羽箭射进了自己搭手的木榻边。
      引着她靠的木榻也轻轻晃了两下。
      沐承心有余悸,若是那破空而来的羽箭射在自己身上怕是不得善终。同时又怒不可遏,在禁宫内竟还有人敢向当今公主行刺?
      殿外守着的丫鬟听见殿内的尖叫声慌忙着想进来,同时又听见里面传来镇定自若的声音,好似刚刚那声尖叫是自己的幻觉,便也止住了进去的脚步。
      忍住心中的暴怒,沐承这才发现羽箭上绑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再三犹豫后,她还是翘着指尖将那纸条拿了出来。
      大气沉稳的字迹浮上眼前,落款是小小的舟。
      沐承周身的气度一瞬间降到冰点,眼里久酝的情绪变得狠辣,整个人像是罩在阴鸷的黑暗中。
      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将纸条投进木榻旁的角灯中,诡异地勾起一抹笑。
      马车走到半路上时,热热闹闹的早市已经散了。周遭变得有些安静,从上车时沐承就自觉困乏,眼皮也重得撑不开。
      这会儿刚睡醒一会儿,她挑起帘子,淡淡向车窗外扫了一眼,就见马车前拦着五、六个拿着大刀的蒙面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马车。
      她不屑一笑,心里想着怎么还有人来送死?
      竟是没有半分害怕。
      反倒是一个眼生的小丫鬟急急撩开马车的车帷,惊慌失措的坐了进来。
      沐承抬眼一看,心下一惊,正想怒斥她,迎面一阵奇异的花香,再然后小丫鬟身手敏捷地将沐承接住,慢慢将她放倒在马车上。
      等沐承醒来时,头顶还是熟悉的粉色雕花帷幕,她侧过头扫视了屋内一圈,俨然是她刚来过不久的晋凝舟的闺房。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下了床,走到明堂见,听见晋凝舟正和丫鬟轻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都压低声音笑起来。
      贝壳嵌金丝花卉珍珠挂帘被摔的响,主仆俩忙噤了声,回过头来看她。
      晋凝舟含笑上前来,向沐承行了礼:“公主殿下怕是昨夜累极了,就出宫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睡熟了。”她微微低着头,显得很恭敬,“臣女不敢妄自惊动公主,只好委屈公主在臣女榻上小憩一会儿,不知公主现下休息的可好?”
      她说话进退有度,丝毫不会令人反感。
      沐承对自己睡着之前的事也想不起来,记忆还停留在出宫经过的那片热闹的早市。不过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那张纸条,那张晋凝舟送来的小纸条上说她对当日之事的内情有些眉目了。沐承将信将疑,毕竟事发后她也派出了不少人去调查此事,但却一无所获。
      但这事她只能把受过的苦痛吞进自己的肚子,不敢向他人言语。要是有人稍微用一点质疑的目光看她,心中便犹油煎般难熬,定要让那人受尽折磨,跪在自己脚下,乞求饶恕才作罢。
      生生将自己逼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这会儿听见事情有了眉目,想到晋凝舟在宫外,做事比自己容易、方便,人也算的上机敏,说不定真让她查出什么来,便应了纸条上的约。
      沐承当下也忍不住了,瞧着晋凝舟的丫鬟将门窗全都关上,然后躬身退出后,便急急问道:“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晋凝舟执起紫砂暗纹忍冬茶盏,慢慢地晃了晃,往面前的瓷白红梅玉杯中添了半盏茶,双手捧到沐承面前,柔柔地对沐承说:“公主先喝杯茶,醒醒神吧。”
      整套动作做的是赏心悦目,可沐承只冷眼看着,也不接她手里的茶盏。
      晋凝舟愣了两秒,便顺手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面上也还是那温婉大方的样子:“殿下勿恼臣女就是,这番定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才让公主跑这一趟。”
      宫里人多嘴杂,沐承也不想在宫里说这事,她一度还觉得晋凝舟是在为她着想。
      “自那日过后,臣女心中一刻也放不下,便想着暗中调查此事,也好给殿下一个交代。臣女往常从寺里回来,要是赶时间,抄近路,这便是一条必经之路。那条巷子看着是偏僻了些,但临巷的大多是青楼的后院,那楼里的姑娘们也爱在后院里摘些槐花来酿酒,遇上阳光好时,就晾晒在那条道上。太阳一照,那槐花瓣儿里的汁水蒸腾在空气里,整条巷子都会染上一层淡淡的槐花香。所以那些男人们也爱拥着姑娘在那条巷子里调情。”
      晋凝舟余光瞥见沐承眼神一暗,想必她也看出了问题,就继续道:“可那日臣女路过时,巷子安静的有些古怪,臣女便留了个心眼。后来,向那里的青楼打听,才知道那日有位公子将临巷的青楼都包了下来,说是好好给他的兄弟们接风洗尘。”
      “包下青楼的人是谁?”沐承死死盯着晋凝舟,拽着衣边的手似要将它撕碎。
      对面的晋凝舟面色凝重的摇摇头:“那楼里的老鸹只说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帽檐压得极低,声音似近似远,辨不清男女,他本就有意不让人认出来,老鸹看那样也不敢多问,只知道那人出手极大方。老鸹也是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接的道理,自然是欢天喜地接下了。不过那人走时,老鸹留意到他腰际挂着一枚黑曜石。”
      便是这半猜半推的答案,沐承脑袋里也轰然炸开,往日种种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捏碎。
      沐承双目赤红,几乎是立刻就想起季之涣书房里长挂着的那块黑曜石。她猛地一股脑儿将桌上的东西推到地上,嘴里痴痴的念叨一个名字。
      那样子明明是爱极了,又恨极了。
      素白的茶盏乒乒乓乓摔在地上,锋利的瓷片轻易就划断了半缕青丝。沐承慌不择路的跑出去,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也按不住她,只好追在后面大声喊叫。
      晋凝舟站在明堂间,好好的屋子又被糟蹋一遍。这套心爱的茶具算是没了,她颇有些怜惜地捡起地上莹莹的碎片,一抬头,却是戏谑地盯着沐承离去的方向。
      其他倒是没什么,就是可惜这套茶具了!
      辛朝他们也算守信用,联系上古政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就迅速将古茂转移了。在此期间,辛朝通过呼尔烈留下的暗哨,联系上了隐伏在京都另一拨人。
      被转移的那天古茂大致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他们似乎也没想瞒着自己,想必就算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没办法逃出去。
      这一带是连成一片的破落房子,屋顶的瓦砾草石大都只剩一半,还有些好的堪堪能把屋顶遮全。在这周围围了一大片竹林,这一带破房子就在竹林深处,要是不深入这片林子,根本就不会想到里面有这样一番天地。
      古茂正好知道这地方,那是在书房里听爹爹和大哥谈起,说是皇帝想在此处修建一座皇家别院。这儿离广缘寺近,要是想在寺里多待几日,便能住在这。
      皇帝兴致一来便要开工,但寺里的主持破天荒的进了一趟宫,劝说皇帝打消这个念头。
      主持早年也想过打理这一方荒地,可只要一动这个念头,便每每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于是连主持也生出了退意,只道是:“天命不可违。”
      这地方也就再度被遗弃了。
      在京都一条破落、不起眼的小巷。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平常百姓,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为了生计而努力上工。
      巷子里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平日里只要有了好吃的,大都不会吝啬,叫上街坊邻里,围坐在大圆桌前,喝上两口自家酿制的酒,大言不惭地说着痴心的梦想,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发泄心中的郁闷。一天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知心朋友推盏豪饮。
      今日,刘老头正给朋友们掺酒,掺了一圈下来竟没见到蒙里,他挠挠头:“蒙里这小子今日睡傻了?”
      大伙儿笑了一阵,一旁的老哥接过话头:“好像今日他家里来人了,就不过来了。我在路上碰到他时,他专门让我告诉你不用给他留,我猜他可能很快就要跟家里人一起走了吧。”
      老哥回了话后,又自顾自的喝了两口刘老头家的酒。刘老头摇摇头,兀自叹了口气,又忙着给大家添酒倒水。
      巷子尽头那户人家门庭格外清冷,门槛外的台阶上布满滑溜的青苔,只留中间那块经常踩踏的地方还看得出原来的青石地面。门微微栓着,透过门板的缝隙能将院落一览无遗。
      此时辛朝带着阿五就在这一户人家落脚,同时还有一位娇滴滴的姑娘。
      古茂被劫走后的当晚尹枢庭就带着一大队府兵和京都的护卫将广缘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便是那些上香的香客也都被留在寺里一一盘问,结果一无所获。尹枢庭正暗自懊恼时,就见主持带着一个小沙弥急急往他这儿来。尹枢庭敛了心绪,向主持作揖。
      主持叹了声“阿弥陀佛”,把那小沙弥的发现说给尹枢庭听。
      广缘寺后山上的一群和尚突然不见了。刚来时他们面带横肉,一身戾气让人靠近不得。还是主持心善,听他们自述是那般肝肠寸断,也不忍再见他们流落无依,便收在后山上,做些洒扫、砍柴的粗活儿,练练心性。
      这些年来,他们也是安分守己,一直呆在后山上,虽算不上勤勤恳恳,但好歹那身戾气被消弭殆尽,瞧着模样竟也有几分仁善。
      主持先还叫会些拳脚的师兄盯着他们,后来见他们是真的没了其他心思,便也没再管了。没想到,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说来也怪,他们正好就是和古茂一起失踪的。
      尹枢庭一听,更是心乱如麻。夭夭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怎会惹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和尚?
      尹枢庭思量半晌,向主持道谢后,自己带着人回古府向古政禀告,又命府兵速速去查那几人的来历。
      一夜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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