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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二 ...

  •   这边,沐承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入眼,粉嫩的雕花帷幕将红木雕云纹嵌理石床罩住,柔软的胭脂藕色烟罗云锦被轻轻拥住她,暖暖的,似乎还残留有阳光明媚的味道。
      沐承眼眶一红,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太过狼狈。
      听见里面翻身的动静,一双纤纤玉手掀起玛瑙串珠帘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沐承望向来人,原来是晋凝舟。
      她心头一松,两只手依然牢牢抓住胸前的被子。晋凝舟见沐承醒了,却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心里不屑,面上却微微一笑,声音如空谷般轻灵:“公主玩累了,可是要先沐浴休息一番?”
      听她这么一说,刚刚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而眼前的女子是那么高傲、纯洁。沐承心里扭曲,突然坐起来,猛地拽住晋凝舟的手腕,将她拉至床榻前。
      那半边脸上留下的五指印高高肿起,两只眼充斥着血丝,沐承狠狠盯着晋凝舟,咬牙切齿道:“这事要是有第二个人知道,本公主要你生不如死!”
      晋凝舟被拉的踉跄,跌坐在床前,巨大的冲力撞得她生疼,碍于沐承在此,硬是生生扛住。
      她眼里的一闪而过惊慌没能逃过沐承的眼睛,沐承心中划过一丝快感,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得胜者。
      她冷笑一声,松开拽住晋凝舟的那只手:“这件事,本公主自会查清楚,剩下的就由你来解释。”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晋凝舟,眼里透出慑人的火光。
      那截皓白纤细的手腕被捏出一圈红痕,晋凝舟拿衣袖遮住,敛下万千思绪,态度恭谨:“公主放心,臣女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送走沐承,晋凝舟回到自己的闺房。她皱眉,吩咐下人将房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换一遍,末了,她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她回想起下午间,为了抄近路回府,她令车夫从小道走。没承想看见一女子衣不蔽体地躺在墙边,周围一滩血迹,尸体被拖走在地上留下的印迹还没干,空气里依稀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她本不是仁善的好心人,只想车夫快快离开。只是在经过时,不经意瞥见那女子头上斜插的一对玉镂雕丹凤纹凰羽簪子时,心中一跳,这才命车夫停下。
      她亲自走近那女子,拨开她被头发遮住的面颊,虽然半边脸被打的红肿,但晋凝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沐承。
      手在半空停了片刻,晋凝舟思考了许久,才叫诗晴帮着把人弄到马车上。
      面前的窗户“吱呀”一声被诗晴关上,她手里抱着一床薄毯,从背后披在晋凝舟身上:“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晋凝舟心神一震,看着诗晴的双眸渐渐有了焦点。她揉揉被夜风吹得微凉的手臂,抱紧那层薄毯子:“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里的皇后和倩妃自然也听说了沐承出事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沐承最清楚。
      为表重视,倩妃亲自去了两次,结果都被沐承不轻不重的挡回来了,连面也没见上,气得她摔了殿里摆的好几个前朝的瓷瓶。
      皇后娘娘则派人送去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又找了沐承谈过两次话,但沐承似乎谁也不理,连皇后娘娘的面子也没给,几次都不欢而散。
      皇上自然不会理会这样的小事,因为他手上还有另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
      经过反复思考、商量,最后元帝还是定了苏觅前往边关。现虽兵马未动,但粮草已先行,出征是势不可挡。
      只是前两天,小可汗呼尔烈竟然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作为北狄质子的季之涣,翻过年后就及冠了,按照当年的约定,及冠后季之涣就能返回北狄,到时季国和北狄会再签署一份合约,大意就是再续之前的和平。可现在呼尔烈在信上大言不惭的说季之涣不是他们北狄的人,让季国的元帝随意处置,最好是能让季之涣永远留在季国,也算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
      元帝自然是震惊的。
      他连忙派身边的亲信连夜赶到北狄,悄悄潜入内部以打探消息的虚实。若这信上说的是真的,那季之涣就是一颗废子,杀他元帝还嫌麻烦;若这是激将法,季之涣被杀,北狄将士群情激愤,士气高涨,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先派人去打听打听消息再做决断。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辜负元帝的期望,当今北狄大可汗呼尔单虽威信犹在,但大权旁落,都被他儿子呼尔烈捏在手里。尽管他一心想接这个小儿子季之涣回来,总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相反,呼尔烈明显不喜这个兄弟,甚至几次三番和大可汗刀剑相向就是不想让季之涣回来。
      元帝一下就抓住了北狄内里的矛盾,既然他们之间的冲突是因为季之涣,那么他若是将季之涣送到边关城镇,是不是能让北狄内部更乱,到时北狄内忧外患岂不更好对付?
      他心下主意一定,就准备找古政进宫商议。但想到古家之前出了几件事,便换成了兵部侍郎裴光中进宫商议。和裴光中商议后,陛下做出决定,要求季之涣随大军一起前往边关。
      当曹公公捧着圣旨急冲冲的走进季之涣的小院,季之涣还歪斜在榻上,看了眼这群不速之客,伸了个懒腰:“公公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曹越腆着脸笑:“殿下就别打趣奴才了,快来接旨吧。”季之涣淡淡扫了眼他身后那些面露不屑、幸灾乐祸的人,拖着木屐,端端正正跪下接旨。
      曹越念完圣旨,不着痕迹地打量季之涣。发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慌,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么想着,他脸上笑得越发殷勤:“殿下您可别多心,圣上这也是为了您考虑,此去边关至少离家近了,也是好事一件。”
      他环视了室内一圈,屋内不如其他宫殿那般富丽堂皇,但也算得上是整洁干净,他躬身行礼:“殿下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吧,没几日就要上路了。”
      季之涣点点头,直到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寂静,透过薄纱,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地,季之涣漫不经心的转着桌案上的茶盏,喃喃自语:“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出征之前,势必要在宫里给出征的战士践行。
      这天之前,季之涣去了趟太医院,看王太医佝偻着身子在药柜前抓药,心里一酸,还是把事情告诉了他:“老头,我就要去边关了,你一个人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听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没良心的小子,怎么这么快?”
      他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抓了一半的药材,转头走到里间搬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季之涣面前:“这个是解毒的,这个是上好的金疮药,这个是毒药…”
      他生怕季之涣不要,一股脑儿往他身上塞:“哎,你赶紧走吧,别老在我面前晃悠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千万别再回来了…”
      怀里一堆瓶子、罐子,咯的人生疼,拿在手里是凉的,却暖在了心里。季之涣眨眨眼,忍住上涌的酸意:“你也要好好的。”
      他深深的看了王太医一眼,就大步走出了太医院。
      看着他背影渐行渐远,王太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走了好啊,走了好啊,走了就不用再过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古彦文出征的消息古雅芐也知道了,为此她还特意回来了一趟。
      比不得回门那天众星捧月、声势浩大,这次她只带了槐竺回来。和尹枢庭叙过家常后,她就径直到桃夭院来,那时古茂正坐在院里那棵大梧桐树的枝干上晃荡。
      沁芳和木莲仰着头在劝说,古雅芐随着她们的目光往上看:古茂稳稳当当地坐在树的枝干上,两条腿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因着在院子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衫,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古雅芐一惊,连忙命人上去将古茂捉下来。古茂远远看见两个人过来,离得远,没看清,她还以为是二姐。这下看是古雅芐,高兴地就要下来。她手脚并用,一会儿就下了地,俏生生立在古雅芐面前。
      看得古雅芐心都揪紧了。
      理理她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长衫,摇摇欲坠的簪子,无奈地牵着她进屋去。
      对古雅芐,古茂心中有愧。在她大婚当日,新郎新娘没有得到大家的祝福,反而是因为她的事搅的一团乱。古雅芐不仅没有因此生气,反而事事为她着想,想着逗她开心。越是这样她反倒越不自在了。
      “大姐,你去看过大哥没有?”刚坐下来,古茂就径直问道。
      “嗯,我就是从他那儿过来的。”虽说她已经出嫁,但到底还是家里的长女,看古茂刚刚还不着调的爬到树上去,不由得絮絮叨叨起来,“眼看你和二妹都长大了,这次大哥一走,家里就剩下爹爹。母亲眼看就要临盆,你和二妹可要多费点心啊。要是家里真有不能解决的事,一定要递帖子过来告诉我,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
      古茂忙点头应下。
      她早前也听闻古茂退了姚家的亲事,被古政关在祠堂好几日,心里担忧的不行。不过现在看人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情爬到树上去玩,想必也没事儿了。她郁积了几日的心结也就散了。
      “大姐今晚要留下来给大哥践行吗?”
      “当然要啦,我今日来时已经跟婆婆说过了,要明日送大哥出征后才回去。”
      古茂高兴的欢呼一声,连忙叫沁芳去小厨房里端来刚做好的糕点,两姐妹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
      午后,古茂和古荷一起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却接到从门房送来的请柬,请柬上两只烫金的锦鲤首尾相接,古茂瞧着有趣,打开来看,竟是召她入宫参加宴会的。
      古政的请帖上倒是没说只请他一人,可古茂怎么也想不明白古政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一份请帖,还指名道姓让她进宫。
      她心下狐疑,却也着人将自己打扮一番,叫人跟尹氏她们说一声,还是准备进宫一趟,毕竟那请帖看上去也不像是假的。
      在门口等自家马车时,古茂瞧见门口已经停了辆花里胡哨的马车。彩色的幕帘轻如蝉翼,车顶上垂下来的四个角上都挂了一串金色的铃铛,铃铛下面缀着的大红色穗子随着微风的吹拂,一摇一晃的。
      古茂偷偷往里面瞧了两眼,却只能看见彩色幕帘上一圈圈的交错光影。
      她正好奇是什么人的马车停在这里,没料到从车帘里伸出一只手,一股大力一把将她连拖带拽地拉上了马车。
      古茂来不及惊呼,胳膊条件性地挡了一下,却听见头顶传来戏谑的笑声:“夭夭,是我。”
      想着今日要入宫,古茂换了一件淡白色华衣褶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她被拉得踉跄,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一缕青丝随即散在胸前。脸颊因为惊吓而有些发红,眼眸里还剩有淡淡的恐慌,好似随风惊起的蝶。
      季之涣顺势握住那双柔荑。
      古茂心中欢喜,在没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和他相处时心里总是惧怕和厌恶多一点,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再见他时,就好像有满心满意的欢愉,随时都会散溢出来。古茂害怕自己露馅,只得掩着心事,小心翼翼的试探。
      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古茂试着挣了挣,发现那人勾着唇笑,连眼里也透出几分风流,古茂涨红了脸,到底没挣扎了。
      幕帘外有人在说话,古茂下意识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出声。
      趁着她和别人说话,季之涣捉住她的手反复把玩,小姑娘的手又小又软,可能刚刚被吓到了,到现在连手指尖都在发颤。
      古茂编了个谎话,将门房打发了,又叫沁芳和木莲也回去。
      马车走过古府,季之涣撩起帘子,看见远处那轮西沉的落日,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消失的极快:“夭夭,再陪我最后一天吧。”
      赤金的光芒洒在他的侧脸,半明半暗之间,古茂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季之涣时,那个言笑晏晏,转过身来出言轻佻的少年。
      古茂自是知道他也要随大军出征,不曾想过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要面临分别,心里也不由得漫上一层伤感。
      她主动反握住季之涣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她本以为季之涣会很感动,结果见他面露疑惑的看着自己,正想解释,却被他一下句话给生生憋住。
      “夭夭莫不是喜欢我?”
      古茂脸“腾”就红了,比那天边的朝云还要绚丽三分。她瞪了季之涣一眼,却没想到女孩儿红着脸,瞪人也仿佛是在调情。
      她就知道不能好好跟这个人说话,她猛地把手从季之涣手里抽出来,赌气地转向另一边。刚才她就想明白了,哪里是宫里请她赴宴,明明就是季之涣过来找她,怕府里人不同意,拿了张宫里的请柬糊弄自己。
      向来流连风月的季之涣也懵了,他真没想过自己一语成谶,他掩饰性的掀起车帘,第一次像个愣头青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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