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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   天上虽然没有下雨,但总是阴沉沉的难免叫人心里不舒服。
      季之涣站在古府门口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身边面无表情的乔褚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笼子里两只伶俐的小鸟上窜下跳的,活泼可爱的紧。
      主仆俩看着就像是来走亲戚的。
      刚听说他们是宫里的殿下时,老安心里就存了一丝戒备。虽然老安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的身份却不难猜到。
      他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恭敬的将季之涣他们请进去。
      这还是季之涣第一次仔细的逛古府,他有些新奇的四处张望。沿着回廊,穿过三三两两的房舍,绕过大片夹杂着芭蕉的梨花树林。这个时节树上的梨花都谢了,现在只稀稀拉拉的剩下几片叶子在树梢,孤零零怪可怜的。墙边忽开一隙,清泉一股,开沟仅尺许,复又灌入墙内,沿阶缘至假山脚,盘旋而下。
      他十分有兴致,像是在逛花园。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会客厅,老安将人引到后就自发下去泡茶。
      古政早坐在正堂上首的位置等着了,往下两边依次排开,各放了三个椅子。
      季之涣进来后,捡了右边第二个椅子坐下。不仅没有行礼,反而翘起二郎腿晃悠。
      古政一身石青色花缎对襟长袍,因为天冷了,脚上登一双鹿皮靴子。看见季之涣进来了,忙放下手里端着的盖碗,起身上前来行礼。面上倒是恭恭敬敬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季之涣在打量古政的同时,古政也在打量季之涣。
      少年一身天蓝色盘金绣云纹长袍,腰间不像其他的世家公子带一块玉佩,反而别一支玉笛,玉笛从上到下都很光滑,想来主人时常会用它。头发用一支玉冠高高束起,逆着光走进来时,看起来十分阳光俊朗。尤其是他上挑的双眼,多情又风流,怎么看也不像是沉浸官场多年的心狠手辣之辈。
      季之涣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受了古政的礼,他抬眼看了古政一眼,然后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今日上门叨扰古大人主要有两件事。”
      古政坐正身子,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与古大人有关”,他话刚说一半,乔褚就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章,双手举着呈给季之涣。季之涣将奏章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手上暗暗用劲儿,奏章就从他手上平平稳稳的落在古政身旁的漆红描花高几上,“这份奏章想必古大人还记得吧。”
      他含着笑,似乎在和你拉家常。
      古政看见这份奏章时,心里苦笑一下,他自然认得这奏章。
      这是他花了两天时间才写好的,上面简洁又清楚的记录了他查到的有关季之涣麾下的势力,包括良道盐庄和军械的储备。不仅如此上面还详细叙述了自己对季之涣这么做的推断,以及应对之法。为了元帝有据可循,还附了当初古茂拿来的那个信封,特意标出了上面那个标志。可谓是面面俱到,十分用心。
      他这些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就等着找个时机亲自呈给陛下,可这份奏章不仅没到陛下案前,反而被奏章里的当事人拿来送到他面前。
      他料想过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季之涣的势力已经如此之大,可以随意窃取一个三品大员的奏章,还理直气壮的跑到家里来对峙。若是再放任下去,季国怕是危矣。
      季之涣端起老安送来的茶水,明前的竹叶青茶,难为古政拿来招待他这样的人。根根针叶样的茶叶漂在上面,茶叶似卷非卷,水被茶叶染成墨绿色,淡雅清幽的香气流连在唇口之间。
      他其实没必要将奏章拿到古政面前,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好玩儿。见古政面上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言语,自己忍不住了,颇为不屑的说:“古大人为了季国可谓是殚精竭虑啊,本殿下欣赏像大人这样为国为民的人,不过大人这样在背后捅刀子的行为,怕不是君子所为。”
      “那像殿下这样准备祸国殃民的人,难道就是君子所为了吗?”既然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古政也不惧什么,他义正言辞的说道,“老臣现在手里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指正殿下,但只要我在朝中一日,便不会仍由殿下继续做危害季国的事情。上书不成,我就亲自到陛下面前说清楚。”
      古政确实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不明确立场,不依附于哪门哪派。他在朝中就是一股清流,偏偏主意和能力极大,颇得陛下信任,将护国的责任交到他身上,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季之涣心里很敬佩这样的人,但就目前的处境来说,他不得不要伤这位老臣的心了。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说出的话却十分嚣张:“既然没有证据攀咬本殿下,那大人就别操心了。”曲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在安静的屋里显得尤为响亮,“哦?忘了跟大人说了,令媛现在还吃着解药呢。”
      古政一下就慌了:“什么?你把夭夭怎么了?”
      季之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说:“不怕告诉大人,上次令媛一夜未归就是在我那儿呢。”他看着古政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兴致更高了,“令媛更早之前就撞破了本殿下的私事,为了避免令媛乱说话,本殿下给令媛吃了一种药。这药不发作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一样,一旦停了解药,人不会立刻就死了,反而是慢慢、慢慢的享受死之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令媛长得如此可爱,若真是这种死法,本殿下也是会心疼的,毕竟…”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古政因生气握的发白的指节,“本殿下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你、你、你”,接连说了几个你,古政“霍”的站起来,顾不上尊卑,用手指着季之涣大骂,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季之涣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找自己,“简直丧心病狂,夭夭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她哪里挡你的路了,你要这样对她。你有什么冲我来,放过我嫡亲的女儿。”
      “真是一出父慈子爱的好戏”,季之涣换了一只脚翘起,忍不住鼓起掌来,“你该知道本殿下最讨厌被人威胁。”他看着院中零落成泥的落红,心中波澜不起,“这下就看大人该如何选择了?”
      是选择季国千万百姓的安危?还是选择嫡亲女儿的性命?季之涣知道古政明白自己的意思。
      古政捂着胸口,喘了口大气,说:“就算是我嫡亲的女儿,和季国的江山比,和千万百姓的命比,我也是能割舍的。先不说我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就算是平凡的一个百姓,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伸张正义,绝不会和你这等人同流合污。”
      季之涣挑眉看他,听到这样的答案他似乎并不意外,反倒赞了声:“大人高义。”
      “不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令媛若是乖乖听话,我也会好好对她的。”他看见放在角落的鸟笼子里那两只小鸟还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就不由得想起古茂若是知道他这么对她的父亲,她会怎么办?
      “我今天敢来定是有所倚仗,不单单是令媛一个。”他看见古政气得胸口疼,心里掠过不忍,但还是慢慢悠悠的说,“就说我今日来大人接见了我,这事儿传到陛下耳里,还不知陛下会怎么想呢。据我所知,因为之前倩妃娘娘有意与大人结亲,陛下就已经心有不满,再加上贵府三小姐和刑部侍郎不清不楚的关系,陛下心里可能更加有隔阂,就算没有我从中做梗,想必大人后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说的这些古政都想过,但他心里的道义告诉他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从政多年来也是这么做的,不求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求无愧于己。季之涣这些话就像是把心中藏着的秘密摆到明面上来,他无不愤恨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事儿就不劳殿下费心了,老臣自会处理。”
      季之涣点点头,不以为意:“这样最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本殿下不怕大人使什么绊子、做什么手脚,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就是了。”
      看着古政颓然的坐倒在椅子里,年过半百的老人尽管一脸疲态,但在他这个“乱臣贼子”面前依然撑起一堵牢不可破的高强,就算是再羸弱的身躯也要抵挡前路的风暴。
      季之涣不禁肃然起敬。
      他看见古政摆摆手,老安进来送客,顿了两秒,亲自走到墙边提起鸟笼子:“还有第二件事,本殿下知道大人最近在查冉府那件事,但那件事确实不是本殿下做的。既然本殿下手里已经有令媛的把柄,自是不屑再去做这样的龌龊事,还望大人明白。”
      手下鸟笼子里的鸟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笼子一动就吓得在里面上下乱跳,季之涣好笑的又将笼子晃动了两下:“还有,本殿下和令媛私交不错,亲眼看见她在冉府被别人诬陷,心里十分不忍,好不容易来一趟,自是备了礼物来看她,还望大人准予。”
      也不待古政同意,说完这话,季之涣提着鸟笼子施施然的走了。
      季之涣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临走前看见檐下那红绿夹杂的,宛如流光溢彩的锦衣披在两只雀儿身上,笼中横架一根小竹竿,它俩在里面上蹿下跳,好不惬意。见自己走近,它们也蹿到装小食儿的小缸里埋头啄食,两个腮帮撑得鼓鼓的,眼光始终盯着自己,似乎还等着他来喂食。他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提起鸟笼就往外走。
      现在他站在桃夭院门口,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见坐在秋千架上的女孩儿一身日常浅蓝色襦裙,裙角上绣着零星的樱花瓣,青丝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坠下细细根丝串珠流苏,面上略施粉黛,大方又娇美,心里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古茂知道他和古政之间的事。遂调整好心情,推门而入。
      古茂听见门外的响动,见季之涣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来,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立即从秋千上跳下来,脚一挨地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
      这么一折腾的功夫,季之涣就走到了近前。
      她心里还认为冉府那件事是他做的,又见他竟敢来寻自己,心中怒火越发烧得旺,她仰起头,自认为凶狠的对他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结果季之涣不仅没听,视线还落在她的脚上。古茂立即别扭的把脚缩进去,说出的话就少了几分气势:“你还敢乱看,快出去!”
      听见声音的沁芳和木莲立马找了过来,看是季之涣来了,心里也十分震惊。可乔褚挡在她们面前,没有表情的看着她们,两人心里一慌,就不敢过来了。
      其实也是料定季之涣不会对古茂做什么。
      季之涣看见那双小脚光着,因为不好意思,左脚的大拇指微微蜷在右脚的大拇指上,在空气中平白添了几分暧昧。
      脚下是不平的砂砾,她这么娇气的身体,脚底肯定都被嗑红了。
      季之涣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的鸟笼放到地上,然后轻轻一抱,就把古茂抱到秋千上坐着。
      自己则蹲在地上,替她穿上那双放在近旁的绣着清雅墨菊绣花鞋。
      古茂的脚往后缩了缩,却不想被他一把抓住,小小的脚掌又软又滑,底下果然印上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季之涣看她脸都快埋到腿上了,轻笑了声,从地上拿起鸟笼,递到古茂跟前,打趣道:“还在生气啊?本殿下见这鸟儿可爱,觉得像你,便买来送你。”
      古茂“哼”了一声不理他,她知道这种人你要是理他,他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些废话。
      “冉府那事不是本殿下做的,要不要本殿下替你报仇啊?”
      古茂心中一惊,但还是不去看他,谁知道这人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啊。
      季之涣见古茂一直低着头不看自己,便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地上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多看看本殿下。”
      古茂觉得羞耻,打掉那只轻浮的手,想到他肯定也这么温柔地对待身边的美人儿,心里顿时堵了气,她把脸偏到另一边,瓮声瓮气地说:“不用!殿下还是多操心操心别的美人吧,不必在臣女这里自讨没趣。”
      这话一说,就带了酸酸的味道,季之涣流连花丛这么久哪还听不出她话里的醋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是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
      随手将鸟笼挂在头顶的梧桐枝丫上。
      “夭夭这是吃醋了?”
      古茂知道说不过他,便没有回嘴,身边男子挨的极近,那股淡淡的书墨香似有若无地围绕着她,却并不让人生厌,相反觉得很好闻。
      她听见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一个用力就能跳出胸腔。
      季之涣也不甚在意,娴熟的和古茂一起挤在秋千上,半只手自然的环住古茂,低声说了句:“坐稳了,夭夭。”
      古茂还没反应过来,借着脚蹬地的外力,秋千被狠狠扬起,但她早知季之涣没有好心,暗暗抓紧了身侧的藤蔓。当秋千扬起时,护在身后的手一空,她整个人随着秋千一起荡起,带起的风,从头一直凉到脚上。
      古茂心里暗骂了季之涣一声,又暗自庆幸自己提前抓稳了绳索,同时又有点委屈。
      季之涣张开双手,迎着风。面颊上酥酥麻麻的,是少女软软的青丝温柔的亲吻。深浅不一的梧桐叶“沙沙”响着,奏起浪漫的歌谣。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放松,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安心。
      斑驳的光影中,少男少女紧挨着,身后的发丝互相缠绕。
      古茂最终还是养了那两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让原本就热闹的桃夭院更加充满生机。为此尹氏还特意多问了一句,反倒让古茂战战兢兢,随便答了两句才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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