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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一百零四 ...

  •   临川湖上一年四季风景如画。入春可见小荷才露尖尖角,进夏可见接天莲叶无穷碧,赏秋时暮云收尽溢清寒,观冬景青海长云暗雪山。
      湖中小亭围坐了一大家子人,古茂坐在最中间,脖间围了一圈白绒绒的兔儿毛,又暖和又好看。凉亭四周摆上一圈屏风,四个角落里烧着火红的炭盆,暖阳阳的还似在春日。
      他们正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大姐古雅芐也回来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小玉在她身侧的摇篮里伸出胖乎乎的手臂,自顾自的咿咿呀呀说着只有他才懂的话,看样子好像是要姐姐抱。
      他们的想法太多,还未说尽兴,刘妈妈就派人来请,叫去用晚膳了。
      他们又一起去了榭香院,爹爹和娘亲早早的坐在大圆桌前等着,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他们依次落座,小玉被爹爹抱在怀里,爹爹故意用刚剃了的胡子去扎小玉,惹得小玉“咯咯”的笑出声。
      古茂看着看着眼里就发酸,在迷迷糊糊之际,她好像听见几句不合时宜的话。
      “哟,这是长记性了?我早说过,这人啊还是要向现实屈服的,既然她肯吃饭了,那哥哥明儿势必再给她弄点好菜来,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
      那两个狱卒来收饭盒时,他们惊异于古茂那个空空如也的饭盒。
      窝在角落里的古茂全身止不住的发起抖来,只一颤,她就醒了。
      原来是梦啊。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以前的生活。那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凌迟,身处地狱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没有理会两个狱卒的冷嘲热讽,古茂只想着往暖和的地方挤。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实在是太差,左不过一个伤风感冒竟能让她狼狈的差点丢了条命。
      第二天的饭菜果然没比古茂想象中好多少,一碗米粥,用手在里面搅一搅几乎碰不上几粒米饭,米粥表面晃晃悠悠漂着几片黑糊糊的不知是谁鞋底黏的东西。碗里盛的菜都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菜了,只能凭嘴里一点苦涩的味道来辨别到底是几日前剩的。
      要是以前,古茂肯定是看也不看,直接缩回角落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是看也没看的就拿进嘴里,旁若无人的慢慢咀嚼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什么美味佳肴呢。
      就这么一天天下来,古茂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她看起来还是皮包骨头,但那股精神劲儿明显比之前好太多。
      她精神一好,便央求安叔给她讲古府之前的事。那些她错过的,没有亲眼见证的心酸历程。
      安叔慢慢的讲起来,日复一日的牢狱生活压垮了这个老者的背脊,但没压垮他的脊梁。
      就算古茂没有直面安叔,但从他的声音里,她能体会到安叔那种归于平静,直面生死的坦然。
      其实整件事古茂从月娘口中已经听过一遍,但从安叔嘴里说出来时,她更能强烈的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她慢慢的听,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安叔,陛下怎么会独留你一人在牢里?”她问完这话,又着急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不明白。”
      “其实我刚开始也不明白,我从狱卒口中得知大人被杀时,一度想在牢里了结此生,奈何陛下又叫人将我救了回来。然后陛下派人来问话,他知道我与大人关系匪浅,大人的许多计划我都是直接参与的,所以他们想从我的口中挖出大人谋反的证据,可是大人根本就没想过谋反,怎么可能会有谋反的证据呢?我说了很多遍,他们都不信。”
      安叔好像很累似的,声音一会儿低一会儿高,连古茂也只能听个大概。
      “他们日日审讯,用尽牢里逼供的刑具,我还是没有话说。再后来,陛下就将我单独关押在此,每日按时有人送饭,饭菜比起一般的犯人来说要好上很多,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有医证过来看。他们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可就是不放过我。我待在牢里也没事儿,日日琢磨,倒让我想到一些。陛下现在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是他身为一国之主,受小人蒙蔽乃是大忌,他想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可是大人和他的后人已经不在了,陛下找不到人便将帝王那点可怜的同情施舍在我身上,令我在这狱中苟延残喘。”
      眼里的热泪落到枯草上,古茂贴近安叔牢房的那堵墙,屏息凝神的听他讲。
      “小姐,那时陛下还有几分情谊在,能看在大人的面上留下我,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大口喘了口气,古茂能听见他移动时脚镣擦着地发出的刺耳声。
      “小姐,您煽动他的臣民,扰乱他的民心,就在他快要忘记他是如何粉饰他的错误时,您又将上面那层油纸给揭了下来。而且近年来陛下越发的荒淫无度,心思也越发难以揣测,他没再管我是因为他已经忘了我,可是现在您主动送到陛下面前,陛下没有理由饶恕你。所以小姐,您不该进来。”
      古茂理了理安叔刚刚说的话,她倒没那么愁,反而想的很开。
      “安叔,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进来本就是来找您的,现在我不仅找到了您,而且还能像以前一样和您说话,我真的很开心。四年以来,我好像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安岐能从古茂的声音中听出一种释然,他疲惫的靠在墙上,还在不死心的劝道:“小姐,我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我很高兴。但是现在大人已经不在了,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我知道小姐一定还有计划没有实行,可我希望小姐放下,血海深仇不应该背在你身上。”
      古茂贴着墙,用安岐刚能听见的声音说:“安叔,如果是四年前您这样跟我说的话,我肯定会放弃,因为这条路真的太苦太难了。就算现在想起,我心里都会止不住的发慌。可是既然我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断断没有放弃的理由。我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我想要洗刷古府的冤屈,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做,如何认罪?所以,我一定会不择手段的翻案。”
      “就算死也不怕?”
      “死有何惧?不过是解脱罢了。”古茂闭着眼,话里满是疲惫,却丝毫不能掩盖住其间的锋芒。
      安叔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翻案,可他实在不忍心再次看着古家后人在他面前死去。他颓然的坐下,静默了片刻。已经向命运妥协的他突然又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那股冲劲儿烧的他心口疼。
      就在纪英往京都挺进的这段时间,分封在各地的诸侯也纷纷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不过他们显然不是和纪英一路的,因为他们虽然打着大旗,却不真刀真枪的上战场,明显还处于观望阶段。
      不过单单是他们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就够元帝吃一壶的了。
      纪英打到锦州了!
      消息传到京都时,京都里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惶惶不可终日。据说原本在床上养病的元帝因为这一消息,吓得几乎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时,元帝就立马召来几位朝臣,一众人等围在元帝的榻前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晋凝舟听说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她站在一旁听着,伺候元帝的同时还不忘说两句自己的见解。
      他们一说就是整夜整夜的亮灯到天明。
      三日后,五皇子季凛越从边关传来加急战报:
      “锦州快破了。”
      元帝拿着军报时,恨得浑身发抖,眼一闭就要晕过去。幸亏有太医院的院证在一旁候着,两根银针下去就把元帝就痛醒了。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就算到这时候了,元帝还惦念着手中那点权利。
      立在一旁的晋纭点点头,躬身道:“陛下,快快做决定吧,殿下可能要撑不住了。”
      元帝眼睛一闭,脱力的靠在床榻上,目光盯着窗柩外落满白雪的梅花枝头,红白相间,果不负梅的傲雪之情。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抬起手臂挥了两下,显得可怜又无力。如果只看年岁的话,元帝不过才到盛年而已,高位能带给他荣耀也能将他毁灭。
      “去吧,朕允了。”
      晋纭应了声“是”,鞠了一躬,悄声退出了寝殿。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多了,众人商量的结果是先让元帝封五殿下为太子,振奋军中士气;然后让苏觅带领十万大军前去增援,势必要保住锦州城。
      苏觅早在第一封军报来时就上路了,可封五殿下为太子的事元帝却迟迟没有松口。
      晋纭等老臣日日围在榻前劝说元帝,元帝刚开始还会和他们争辩几句,后来就仍由他们说去了。直到军报再次传来,晋纭猜到,这恐怕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只要攻进了锦州,相当于打开了广袤中原的大门,一骑千里,季国易主不过朝夕之间。
      不出晋纭所料,看到这封军报后,元帝果然松了口。几乎是在元帝答应的同时,一个人驾着一匹千里马,从北侧的一处小门急速的飞奔而去。
      皇后娘娘得知这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
      那时皇后娘娘手里正握着一把剪子,站在窗边好心情的修剪刚从温房搬到屋里的一盆粉和平月季。
      三皇子季凛辰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小方桌上用膳。
      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倒是难得的温馨时光。
      没一会儿,饰婳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忙的连脚上沾了雪水的鞋子也忘了换。皇后略微蹙了蹙眉,光是盯着她一路走来留下的脚印看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只是往地上瞥了一眼,皇后就又开始摆弄她手下的这盆粉月季。这盆花刚搬到温房时,皇后就十分喜欢,一眼相中就叫人搬到自己的寝殿内,且每日一有闲暇必是要亲自抚弄一番,从不假手于人。
      “陛下要封五殿下为太子。”
      “咔嚓!”
      “嘭!”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皇后和季凛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曹公公亲自来告诉奴婢,让奴婢务必转告娘娘。”饰婳跪在地上,不慌不乱的回话。
      这就是皇后喜欢饰婳的原因,这孩子平时做事仔细,很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但却不出众,懂得收敛锋芒,遇事不骄不躁,和她相处总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就像此时自己一个眼神,饰婳就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需要奴婢再去打听一下吗?”
      最初的震惊过后,皇后和季凛辰也冷静下来,两人都在飞速的思考。还是皇后先说:“去吧,记得做的干净点。”
      饰婳点点头,从地上起来,又急匆匆的走了。
      屋里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因为刚刚听到消息时太过激动,无意中正好剪掉了枝头那朵开得正艳的粉月季。皇后垂首,只见绣着大红牡丹的蓝底白布的绣花鞋前粉红的月季花开的正好。
      从花托上蔓延出来的花瓣先是纯洁的白,接着仿佛被胭脂点染一点点从下往下渐次变得粉红,似女儿家不胜娇羞。花瓣还未完全展开,但却能看见里面沾着花粉的花丝,一缕缕的蜿蜒妖娆。
      皇后看着它心疼了一阵,迈出一步,精致的绣花鞋正好踏在月季上,然后轻轻一碾,被挤出的花汁流到屋里铺就的相思方纹地毯上,氤氲了一片。
      皇后暗叹一声可惜,随即面不改色的坐到桌前,与三皇子密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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