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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一百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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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劲风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天牢。
就在不久前,古茂牢房门前突然多了两个狱卒,他们整日守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好像只是专门来看守古茂的。
牢房里其他人看不懂形势,都以为古茂又犯了什么事,竟被如此监视起来,唯独古茂不这么想。
所以,隔壁的安岐也恢复了往常默不作声的态度。
夜半的牢房里除了血肉腐败散发出的浓烈刺鼻味、还有酸菜腐肉的恶臭,剩下的就是其他动物无休止的、渗人的活动。
就算是再明媚的阳光也照不进监狱的阴暗角落,更何况是漆黑一片的子时。啮齿动物窸窸窣窣的磨牙声,吱吱乱叫的声音在这个地方显得平常至极。
“听说边关那位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才闹起来的。”其中一个看守小声的说。
“好像是这样,据说已经打到锦州了,而且万民手写的血书都送到京都来了,那位放了狠话,说要是不放人,就要搅的季国鸡犬不宁。陛下似乎也因此病倒了。”
“可边关不是还驻守着军队嘛?他们都不管?”
那狱卒脸色猛然一变,四处张望一番,见牢房里个个都老老实实待着睡觉,才附手在他耳边说:“肯定是军队也反了,不然这血书怎么也送不到京都里来。”
“真的?”话说完他才惊觉自己声音过于大了,在寂静无声的牢房里空亮的回响,他猛地捂住嘴,眼睛瞪的老大,活像只被扼住喉咙的老鼠。
另一个人不客气的打断他:“你疯了,也不怕他们知道。”他朝牢房的位置努努嘴,接着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那封太子的事也是真的了?”那人又不死心的问道。
“那是当然,锦州可是处险要地儿,我估计啊,要是这场仗输了,季国也要跟着变天了。说不定里面这位”,他指了指角落里睡着的古茂,“还有大的造化。”
那人也跟着往古茂睡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直到琐碎的杂音又断断续续响起来,牢里才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角落里本来没睡着的古茂悄悄翻了个身,盯着斑驳破旧的墙壁,她本来将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如果她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内被放出去,那些持观望态度的诸侯们就都会收到一封信件,那是能让他们造反的野心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所以古茂不怕他们不答应,不怕她和安叔出不去。
可那人怎么这么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偏生他还不要命的往前冲。
古茂说不清是心疼他多一点还是气自己多一点,阴冷的湿气一股股的往身体里钻,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心里默默想着事,不知什么时候竟昏沉的睡了过去。
元帝寝殿里的灯又亮了一夜。
天还未亮,换班的丫鬟们提着芙蓉帐罩的暖灯,踏着还有些凌冽的冷风去殿门口候着,等待传唤。
尽管身上捂着厚实的棉衣,却依旧难掩其窈窕别致的身段。风吹的帐子呜呜响,但里面的火苗还在静静的燃烧,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殿门从里面被打开,身上罩着大貂毛皮的晋凝舟率先出来。
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吹得脖子一圈软和的皮毛全都拥向她的脸颊,将她衬得气质不凡。明知道她一夜未睡,但在她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疲惫的模样,倒像是比之前更有精神了。
“陛下刚睡下,等曹公公唤人时,你们再进去。收拾东西时手脚放轻些,陛下最近受不了太大的声音。”
她淡淡的吩咐完后,又环视一圈,唤了声:“曹公公。”
“哎娘娘,奴才在。”
曹越托着他那拂尘,灵活的从宫墙拐角那边跑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陛下这里就拜托公公照顾,等本宫处理完事情定第一时间赶过来。”
曹越一笑,眼旁周围的肉就堆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缝。“娘娘说的哪里话,这是奴才的本分。娘娘有事就快去忙吧,这里交给奴才就行。”
“那就有劳公公了。”
晋凝舟福了福身,临走时深深的看了曹越一眼。她身后的宫墙还泛着银色的寒气,初秋早晨的霜雪将整座宫殿都包围在湿冷的环境中。
册封太子的旨意已经发出去,按脚程算应该已经到锦州了。她当时亲眼看过,明黄的卷轴上写的明明白白,是封五殿下为太子无疑。太子一立,她的心也定了不少,别人不清楚元帝的情况,可她清楚啊,就元帝目前的状况来看,若是万事太平,活个一两年确是没事儿;可现在内忧外患迭起,陛下气机不顺,怕是挺过这个冬天都难。
她一边慢慢想着,一边往锦荣宫走去。初升的朝阳洒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远远的有一大群仪仗簇拥着皇后往这边来,晋凝舟正想着事儿,倒是没看见皇后的仪仗队。还是诗晴快走两步上前,轻轻扯了扯晋凝舟拖在身侧的宽大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时,皇后的仪仗已经在跟前了。
她敛下心头思绪,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皇后端坐凤辇之上,神姿容章,她没让晋凝舟起来,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深秋的太阳已经没了温度,照在人身上还是凉的。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才转过头来,慢条斯理的先将晋凝舟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起来吧。”
晋凝舟顺从的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等着皇后的下文。
果然,皇后娘娘眉眼一抬,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本宫现在去看望陛下应该不碍事吧?”
“当然,娘娘什么时候去都好。”晋凝舟服了服身,从始至终都埋着头。
皇后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晋凝舟感受到凤辇擦着她的身子过去,她又服了服身:“恭送娘娘。”
等到皇后的凤辇看不见,诗晴才上前来搀着晋凝舟:“娘娘,您没事儿吧?”
晋凝舟借力半靠着诗晴,趁机活动活动僵硬了的四肢:“无事。”她好久没这么站过了,不过一会儿她就有些受不了,果然人是不能娇惯的。
她深知皇后此举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作为嫔妃竟敢越过皇后,不声不响的和朝臣一起撺掇元帝立了太子;警告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越俎代庖替陛下处理政事。而且皇后似乎知道,有些事儿还没完。
下肢总算不再麻木,晋凝舟抬头看了看日头,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记得殿里还放了一堆奏折没看,有些奏折还得今日看完。皇后的警告她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季国都要变天了,谁还管她这个皇后啊!
她扯扯嘴角,将手搭在诗晴手臂上,若无其事的往自己的锦荣殿走去。
等消息传到锦州时,锦州一片哗然,士气大涨。
现在与他们在前线并肩作战可是太子殿下,也就是未来的帝王。谁都想在未来皇帝面前露个脸,于是季国军队一改往日疲态,上场作战英勇无畏,三番两次的竟将纪英的队伍给逼出了锦州境内。
另外苏将军的队伍也快到了,战士们有了后援,心里更加有底气了,作战时那不要的打法很是让纪英头疼。
目前纪英他们被迫退到锦州城外三十里,这两天他也陆陆续续知道了京都的变故,他不但不慌张,反而比平时更淡定。
之前他想方设法的阻止元帝立储,是因为那时他还是季之涣。如果立储,那么像他们这样的人就会被迫离开京都,到别的封地去。那时他只想在京都占取一席之地,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可是现在季之涣已经死了,现在的纪英已经不怕季国所谓的太子了。
军帐里点燃了几支蜡烛,地面已经铺上了猎到的兽皮,中间摆了一堆燃的火红的木料。纪英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低眉看着从京都那边送来的信。
自从良道盐庄暴露之后,林嗣北他们就转到了地下,做些消息买卖的工作,现在京都的信息网大半都是他在管。
顾容青从军帐外进来,一屁股坐在军帐中第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吹着口哨。
纪英不满的看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顾容青也皱皱眉,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的军帐:“还不是看你快败了,来帮你来了?”
纪英明显不信他的话,他从床榻边起来,一脚踢在他做的椅子上,差点将他摔了个狗啃泥:“有事快说,没时间陪你玩儿。”
幸好顾容青随时提防着他,这才没出丑:“啧啧,纪英纪大人现在竟这么沉不住气了?”
他看着纪英的脸陡然变黑,自己却笑出了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来确实有正事。”
纪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应该还记得呼尔烈让季国交出质子殿下的最后期限是八月十五吧。”他看纪英点点头就接着说,“现在你被逼到这里,何不将他们杀了质子殿下的消息透露给呼尔烈,这样一来,趁着季国内患严重给了他们向季国出兵的理由,呼尔烈还会感谢你的。”
顾容青看纪英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就知道他一定早将消息送给呼尔烈,他摸摸鼻头,轻咳一声:“我还有一事。”
“要是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说不出个有用的东西,我就亲自将你扔出去。”
他知道纪英这人之前说一不二,他这么说,就一定是会这么做。
于是他搓搓手,狗腿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纪英倒了一杯:“有一点你肯定想不到,唐逸就是呼尔义。”
“什么?”
他就知道要是纪英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他知道时,也是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唐逸是呼尔义。”
“对。”
“有证据吗?”
“有。”
然后顾容青就将自己查到的关于唐逸的资料丢给纪英,“你自己看吧。”
“唐逸此人心狠手辣跟他哥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此人有个特点就是懂礼,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然这跟他之前一直在季国生活有很大关系。”
纪英一边看一边听顾容青讲。
“他早年因为北狄爆发的一场内乱被呼尔烈的侍卫给杀了,但那侍卫杀他时动了恻隐之心,没令他当场断气。谁知他命大,竟被当地的山民捡到,救回了一条命。此后他就跟着山民,往返于季国与北狄之间,学着做生意。那山民看他机灵、懂事,还真将他当儿子养。唐逸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等他长大,将那对抚养他的山民埋葬好以后,就自己下山来在季国边境做些小生意。再后来,北狄来季国抢掠时,他故意装成老实人的样子,被呼尔烈抓去,凭着自己的头脑,取得了呼尔烈的信任。”
纪英眉头渐渐皱起:“所以唐逸想做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自然想借我们的手夺回北狄。”
“他怎么知道我会帮他?”
顾容青两手一摊:“因为他说你们是一路人。”
纪英笑笑,眉头舒展开来,看来当时他确实有些武断,他们确实是一路人。
他谢过顾容青,自己趴在长桌上研究起来。
顾容青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不用纪英赶他,自己拍拍屁股走了。谁愿意待在这冷冰冰的军帐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