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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八章 Dormition(上) ...

  •   冥界军在地面上的基地兼指挥部——哈迪斯城在十三年后终于派上了与它的名字所相符的用处。
      正当雅典圣域十二宫迎来以敌人身份回归的昔日战友时,我带来的冥斗士也在哈迪斯城内开始了初步的安置与部署。
      有一部分冥斗士失踪了。
      我早就预料到,并且现在也察觉到了他们被素来谨慎的拉达曼迪斯派去监视那些复活的黄金圣斗士这件事情。
      但是我不能够阻止。
      ——正因为连这一点也早就意识到了,当初我才会如此警告史昂。
      拉达曼迪斯的不信任与担心完全有道理——并且,那也是事实。
      但也仅止于此,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雅典娜的圣斗士们能够完成他们的使命。
      但问题是付出代价的多少。
      而五路他们成功与否,他们最终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我再愚钝也不会猜不到,哈迪斯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把雅典娜的圣斗士复活。
      ——更遑论给予永生,这种只有神祗才有资格享受的荣耀。
      但没有人有资格责怪他。
      甚至,即使已经形同站在敌对立场的我,也只能说他做得完全正确。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以及……各自的目的。
      而战争,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

      我天真地以为,来到地面上后我多少能够自由一些,那样就能够做我想做的事情。
      毕竟整个冥界都处于双子神的监视之下——而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刻以及我接受并使用哈迪斯陛下的力量的那一刻起,我就相当于分别与他们三位神祗签订了契约。只要他们一觉得我有不对劲,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杀死。
      想要解除这三个契约,除非这一世的我死亡;若非我个人的特殊性,换上任何一个普通人,死亡就等同于万劫不复。然而即使我有着某种生死之间特权,我也不该在这种圣战的关键时刻给雅典娜添乱子。
      很显然我打错了算盘;或许在哈迪斯城我是地位最高的统领者,但那反而成了我的桎梏。我可以做什么,但是我脑海中罗列出的几个计划无一例外不是后果的严重性大于收获。

      有两个黄金圣斗士的小宇宙出现在附近。陌生而熟悉,似乎是那五个黄金圣斗士中的……巨蟹座,以及双鱼座。
      看来他们已经在完成使命之前死亡——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灵魂才会被传送到哈迪斯城。
      不过,对他们的处置,并不需要我出面。
      手指轻轻拂过竖琴的琴弦,华丽而流畅的琴音在高旷的殿堂回旋。
      灯火辉煌中,头顶的天使浮雕圣洁悲悯的容颜在光芒中模糊了轮廓,竟显现出一种致命的空洞。
      果不出我所料,下一秒,拉达曼迪斯的小宇宙出现在那里。
      然后,那两个黄金圣斗士的小宇宙消失了。
      其实并不难猜到他们回来的原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同僚杀死。
      严格说起来,巨蟹座和双鱼座甚至有可能是弃子……为了这出戏更加真实可信,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而对于巨蟹座和双鱼座或者其他四个人来说,没有什么公平与否。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做好了最终觉悟。
      这就是雅典娜的圣斗士。
      ……为了爱与正义,忠诚于雅典娜,守护着大地。
      ……每当世界即将被黑暗笼罩,他们总会出现,划破阴霾,让阳光再次降临。
      ……即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战斗到最后一刻,在胜利的曙光中长眠。
      ……用芬芳的鲜血与铜浇铁铸的意志,垒砌起伊甸园的外墙。
      一个人,从身躯到灵魂,都是极度复杂精密、变幻难测且奥妙无穷的。然而,比起个体,整个世界更为复杂精彩。
      对于整体的热爱超越了对于个体的,于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了守护这片大地。这片尽管有着黑暗与污秽,却正因此而使得那些美好更令人珍惜的大地。” 卡妙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清晰而有力,仿若虔诚的誓言。
      卡妙……
      琴音忽然断裂了一瞬。
      仿佛水底深处的鱼群倏然从水面浮现,仿佛惨白的月光刹那无声地照亮了墓碑。
      手指死死扣住琴弦,那一刻我甚至有抛下一切马上动身去圣域的冲动。
      现在是巨蟹座和双鱼座,说不定下一个就会轮到卡妙。
      我无法控制自己思绪地猜想:如果卡妙出现在哈迪斯城……会怎样?
      我可以救他。代价是暴露自己。
      结局是我只能让他的生命苟延残喘完剩余的几个小时,而我也将作为冥界的叛徒被冥界军追杀,或者被那三个契约杀死,然后连累到远在圣域、此刻也许甚至还不知道我还活着的雅典娜处理我的生死问题。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雅典娜方输掉圣战。
      无论卡妙还是我,都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局。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心目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尖厉而刻薄。
      这只是你的几个动机中占了一半部分的、比较冠冕堂皇高尚正义的理由而已。
      不,不是的。另一个声音辩驳道,即使那个假设成立,即使我出手干涉,卡妙也活不过晨曦闪耀的光辉……而我还不能放弃潘多拉这个身份,因为这样我就能够做更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另一个声音发出冷锐的尖笑。
      没错,没错。圣战,胜利,雅典娜……多么伟大的理想!多么高尚的情操!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吧……追溯到本质,仅仅是一个问题。
      ——你选择的,会是谁的生命?
      ——是自己,还是他?
      手下的琴弦终于承受不住我施加的越发紧迫的压力,突然断裂。
      短促的一声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竟形成一片阴森森的回声。

      毫无疑问,拉达曼迪斯是一个忠心耿耿、缜密严谨、能力极强的冥斗士,完全当得起三巨头之一这一响亮的名号。
      私自派兵监视黄金圣斗士们也是如此;不同于我有自己的考量,他的确是为了冥界的利益打算。
      只是他或许根本就无法想到,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
      黄金圣斗士们根本就是另有所图,而哈迪斯的条件恰恰给予了他们想要的一个回到圣域的机会。
      因此,毫无疑问,他派去的冥斗士在十二宫全军覆灭。
      半透明的、泛着荧光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报告着最新消息。
      ——雅典娜借撒加之手用黄金匕首自刎。
      得知这个消息还有,我的第一反应,是夹杂着震惊、痛苦与后悔。
      希波达弥亚附着于匕首之上的诅咒,完全应验了。
      然而在大脑中稍加分析之后,一个更为疯狂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死亡……冥界……阿赖耶识。
      雅典娜是何其聪明。不仅制造出假象,自己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冥界;更重要的是她将战场从圣域和大地转移到冥界,这样就能将己方损失减至最低。
      手下稍稍用力,一个铿锵的音符划破半空。
      ——那么,现在的我需要一个理由回冥界,最好是带着冥界军一起。
      ——撒加、修罗和卡妙,正向着哈迪斯城的方向前进。
      ——透过头顶的天窗可以看见,现在是紧挨着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时刻。

      朱狄加的大殿中,冥王在重重帘幕之后端坐沉默。我侍立在侧,心事重重。
      哈迪斯城的那一幕总是在我浮现:微弱的晨曦中,撒加、修罗、卡妙,三个人的生命渐趋熄灭。屋顶上的天使浮雕成群祈祷,悲悯而空洞;而我跳下万丈深渊,回到死亡之地。
      光辉的战士们啊,黑暗不应是你们的舞台。太阳车在空中划出轨迹之时,才有你们自由翱翔的天空。
      圣斗士的小宇宙闯入了冥界。可想而知,雅典娜此刻也一定就在冥界的某个地方,尽管现在连我也感觉不到她的小宇宙……就在我这样想着时,哈迪斯说话了。
      “潘多拉,你退下吧。”
      “是,哈迪斯陛下。”
      自从圣战开始后,哈迪斯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像这样把我赶开肚子待着也是常有的事。对此我已习以为常,而今天他的这一举措正合我意。
      在空无一人的偏殿中,我换上白色长袍,放下权杖,脱下手环,瞬移离开。
      “雅典娜。”在冥河的源头,我循着雅典娜的小宇宙找到了她。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巨大的惊讶击中了我,扼住了我的喉舌;而她的脸上仅仅掠过一瞬的恍然,便随即洋溢出喜悦。
      “不必紧张,沙加。”她微笑着制止了身边警惕的黄金圣斗士呼之欲出的攻击,走过来拥抱了我,“这几年来我已经猜出是你,只是一直无法确认……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纱织,纱织……我早该想到的。”我喃喃地说道。那些昨日重现的梦境里,雅典娜与纱织拥有相同的面容……
      待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我们从拥抱中分开。雅典娜终于意识到了不寻常之处,急切地问道:“希波达弥亚,你怎么会在冥界?”
      每一任的雅典娜女祭司都叫希波达弥亚,而希波达弥亚便是我……千百年来,连我自己都几乎将最原本的那由父亲赐予的名字忘却,因为那名字不再属于我。那个名字是雅典娜的战利品,是过往那破败的墓碑,是被时间慢慢消磨的伤痕。
      “我只是想,是时候报答一下你对我的恩情了。”我对她微笑,心中澄明,只剩决绝的宁静,“我只是来告诉你,尽管你也许并不需要,但我依然会竭尽全力帮助你赢得这场圣战的胜利。我只有一个请求,雅典娜: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就如同你一直以来在这千百年间的无数场圣战中所做的那样。不要再为我有任何的顾忌……”
      “希波达弥亚,你打算做什么?”她不安地凝视着我,“为何你的语气隐藏着如此浓重的不祥?告诉我,我的朋友,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你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举起手,请她平静下来。“哈迪斯在朱狄加的行宫,而非极乐净土。他在等待被他选中的寄生体的到来。”我告诉她,“祝你顺利,我的朋友,愿我们还能活着再次相见。”
      左手小臂发出一阵阵灼热,我知道那最后的色彩——紫色也苏醒了。一股暖流从哪里回溯上来,涌进心脏,冲向全身,直抵双眼。希望在复苏,色彩重新注入了我眼中的黑白世界,仿佛经冬历春的大地,幼芽破开皑皑白雪,动物从冬眠中苏醒……我看见那如同新鲜的克里特橄榄油般的绿眼睛,,看见那宛若雅典薄暮般的紫色长发,看见金色的权杖一如既往擎起振翅雄鹰,在冥界这众生凋敝的黑暗渊薮中不啻于沃雪烈阳。
      无视雅典娜的追询,我瞬移回了朱狄加行宫。我不能离开太久,更不能被发现我曾去往冥河源头。我换回潘多拉的装束,穿上黑色的曳地长裙,戴上通行手环,手持黑色权杖,走向恢弘冷酷的主殿。今日是奥路菲前来为哈迪斯陛下演奏的日子,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我必须到场。但今日与往常不同,我将米诺斯、拉达曼迪斯和艾亚哥斯也一并传唤了过来,美其名曰“非常时期,对于此等敏感人物,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万无一失地保护冥王陛下的安全”。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圣斗士们能够趁此机会在冥界走得更远。
      在见到奥路菲的大箱子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蹊跷。刚摘下来的新鲜花朵那未及散去的浓郁的生机掩盖不住人类的生命气息,即使那两个圣斗士已经在极力压抑,仍旧瞒不过在死亡世界待久了的我。但第六感向我发出不祥的警告,令我心中隐隐不安。现实印证了我的预感,仙女座的圣斗士竟是哈迪斯选中的容器。
      何其讽刺。
      在将被灵魂附在瞬身体中的哈迪斯击败的一辉丢入寒冰地狱与星矢作伴后,我在哈迪斯的命令下回到了偏殿。开启隐秘的机关,我从密室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被重重结界包裹着的盒子。那沉重的、黑底镶银边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盒子,是我曾经不敢触碰的伤疤,是一切梦魇与灾噩的源头——潘多拉之盒。潘多拉打开了魔盒,将一百零八恶孽尽数放出,却惟独将希望留在盒底,使它再不见天日。而今潘多拉将亲手再次打开墨盒,看看它是否真的如美好的传言所说,深藏着最后的希望。
      盒盖被猛然掀开,霎时间,灿烂辉煌的金色光芒冲天而起,溢满整个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的偏殿。光芒渐渐弱下,我睁开被刺得流泪的眼睛看去,顿时不敢置信地摒住了呼吸,只觉一阵近乎不真实的狂喜席卷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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