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驯龙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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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跟在大白身后穿过走廊跑到最近的安全通道，开始一层一层的向下奔逃。中途走到楼梯断掉的地方，又按照大白的指引，穿过楼内的走廊之后从另一侧的安全通道继续向下。
“大白，这栋楼有多高？”
应以昼拖着涕泪模糊、情绪尚未平复的杨淘，猜测着CUBE在学校后山的总部有着怎样的建筑结构。找到古龙之后该怎么办，这个疑问还在应以昼的脑海里盘旋，但比它更为优先的是怎么才能让现在的四个队员安全脱困。刚才的一幕不止给杨淘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应以昼也因此忧心。两个人遭受的情感冲击完全来源于两种角度，却在结论上偶然撞到了一起。
应以昼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演，当时方胤成举起的手究竟是对准了谁。
是想要杀死杨淘或者是自己，还是身后的夏贤、邱宇？如果他真正的目标是大白，就不应该使用手枪。换个角度想，如果大白安装了芯片的位置被子弹贯穿，也一定是毁灭证据及阻止机器运作的最快方式。
不应该是方月岚，一定不是方月岚，从方胤成击中方月岚之后恼羞成怒的状态来看，击中女儿是一个令他跳脚的巨大失误。那么对于南孟探险队剩下的成员来说，方胤成的执念不但没有消散，反而会变得更加顽固和激烈。
那么接下来无论他的攻击对象是谁，大家都还有可能遭受接连的危险！
杨淘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演，方胤成举起的手击中了方月岚身体的哪个部位。
从方月岚倒地后的样子来判断，她流出的血颜色偏暗而非鲜红的颜色，未必击中了要害部位。但是从出血量来说并不小，不应该把她留在那匆忙逃走，即使在当时的情况下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杨淘看来，会对亲生女儿出手的父亲也有可能会对受伤的女儿见死不救。可是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这么远，甚至已经不在同一栋楼里，如果方月岚还活着，又怎么才能救她脱困？生死不明、救人无门、自身难保，在这种情况下不放弃队友都变成了一种任性。
两个人同时因为脑袋里过多的信息疯狂运转快要爆炸。
“大白，我们距离古龙房间还有多远？”从“越狱”计划开始实施，到方胤成的追击，再到一路磕磕绊绊向下跋涉了三十分钟以上，应以昼估计现在的时间至少是晚上十点以后了。离开生化罐后还没有准确的时间感官，应以昼急需大白多给他一些底气，告诉他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二十分钟左右。”大白说话间，从暗处冲出来两个手执甩棍的安保人员，大白侧身避过对方的攻击，用其中一人手里的武器将另一个人击倒，摆平二人之后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人。人类的心思如浩瀚大海，机器人的思维却也难以预估，杨淘面对大白想提起方月岚的事却欲言又止，应以昼拍了拍杨淘的后背，四人才加快了脚步终于来到了古龙房间。
两扇左右开合的机械门已经因为古龙的大暴走而变得歪歪扭扭，中间两人多宽的缝隙伴随着附近电气火花的闪现。
应以昼见状，谨慎地问大白：“古龙会不会已经逃走了？”
大白示意四人跟在他身后，保持警惕，然后从缝隙中进入了古龙房间。昏暗闪烁的灯光，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落在了房间正中。从四面高处垂下的锁链汇集到房间正中一个巨大的池子里，池子周围的围栏破损之后，中间灌注的绿色稳定剂倾泻出来，布满了房间的每一寸地面。应以昼提醒大家小心脚下，一抬头却意识到一个令人忧心的问题，锁链汇集起来的地方空空如也，古龙显然已经挣脱了锁链的束缚。
圆柱形的室内空间垂直向上无限增高，但内部的柱体墙壁却布满了不规律分布的房间。古龙会不会已经通过某一个房间进入了设施的其他地方？若真如此，再想找到它无异于海底捞针。
应以昼转身想跟杨淘、夏邱两人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忽见地面顷刻间被一块巨大的阴影覆盖住，强烈的气流像一面无形的墙从高处落下，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骇得四人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顷刻间战栗跑遍了每个人的全身，使他们僵在原地。
杨淘顺着巨大阴影看去，只能看见带着尖刺的轮廓，它的样貌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不但没有减少四人心中的恐惧感，反而徒增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想象。
轻微的腐烂味道和铁锈味先声夺人，很快笼罩了周围的空气。杨淘顿觉心头一紧，她下意识检视了垂在房屋中间的铁链断茬，发现铁链上沾着的龙鳞和些须血肉，便立刻明白了：古龙挣扎着扯断了已经钉死在它血肉骨骼上的巨大锁链，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在他们面前，用猎食者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的庞然大物正带着撕裂的疼痛和对人类的憎恶，在心里酝酿着什么。
应以昼率先回过神来，立刻示意大家缓慢后退，防止古龙突然做出攻击性行为。
“你们终于到这来了……”
杨淘没料想到古龙突然开口，在粗粝暗哑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十年来积累的风霜雨雪、砂砾尘埃，沧桑和苦痛、煎熬与挣扎只在这一句话之间打开了小小的缺口，清寒的温度顺着这个缺口浸染了四人心灵最远的角落。
“你们……”
古龙的头缓缓抬起，直到四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暗处闪烁着光辉。在那里，黑色深邃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海水，在深不见底的地下世界成了最浩瀚的汪洋。四人不禁看呆了，战栗之后的不知所措仍在持续。不安褪去，好奇心疯长，直到被古龙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们只有四个人。”
邱宇一时间没有理解古龙的意思，夏贤握紧了邱宇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邱宇又眼见杨淘擦了一把脸颊，应以昼垂下了头，她才渐渐理解了古龙的意思。
“你真的是在稳定剂里跟我说话的那个人……那个声音？”杨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古龙的问题，但见它竟然发现少了一个人，焦躁的心情重新燃起。
“对……”
眼前的古龙全然不似意识世界里的轻巧灵动，也许是眼前这个身形改变了杨淘对于“非人类”已有的想象，古龙的声音苍老缓慢，滞重的气息喷薄而出，翻搅着眼前的每一寸空间。长时间的地底生活和稳定剂的侵蚀不但在它的身上残留了痕迹，甚至它的精神也因此被腐蚀、被压抑了。
“我们来之前出了点意外，方月岚……就是你指导我叫醒的那个女孩可能已经……”
古龙的身体发出了吱嘎的声音，像一台久未使用的机器猛地被按下了工作键。
嗷嗷嗷嗷嗷嗷哦哦哦哦———
古龙身躯庞大，发出的呼啸声形成了台风眼一般的冲击，四人顿感置身于风暴中心。突入其来的暴走把四人吓坏了，尤其杨淘对其暴走的原因全然摸不着的头脑。
“莫非是方月岚的死让它失控了？”杨淘想要说些什么安抚它，让它先冷静下来，却发现它摆尾的同时激烈振翅，本已经碎裂的墙壁因此被敲击得粉碎，古龙的破坏力立刻爆发出来，一览无余。
“必须要让它冷静下来……” 杨淘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古龙！你停下听我说！！”杨淘的声音被烟尘弥漫的空气和碎裂墙体的砸落几乎淹没。杨淘见光凭自己的声音，无法使古龙停下来，便不顾古龙的暴走扑到了它的身上。
古龙的巨翅呼呼地带起强烈的风，杨淘每每在将要被甩落之前总能找到新的支点，倒是发扬了探险社祖传的运动能力，一步步爬到了龙的背上。
“古龙，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爆发了吗？”杨淘这回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而是整个人抱住了古龙的背颈，直接在心里大声呐喊。她想起在稳定剂里的时候，“非人类”教她的方法，即使现在很可能被古龙振翅甩飞，杨淘还是决定试一试。
嗷嗷嗷嗷嗷——
古龙或许也累了，在毁天灭地的挣扎之后，动作已经比刚才收敛了幅度。
“方月岚是我女儿！！”
“什么？！”杨淘在脑海中听到古龙毫无性别感的声音做出这样的回答，一惊之下手一松，顺着古龙身体的摇摆飞了出去。
“啊啊啊！！杨淘——！！！！”
自从杨淘爬到龙背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的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由于不知道杨淘在龙背上和龙进行的对话，三人毫无心理准备就已经见到杨淘的身体划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杨淘在飞出的瞬间看到三人脸上的表情，差点脱口而出：“喂，不要光满脸惊恐好像丧尸上了街，我还没有写遗愿！我还没有考上第大藐视群雄！我还没有……话说你们就不能来接我一下吗！”
想到这，杨淘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身体落体的撞击和接下来可能带来的剧烈疼痛。
轰——
连向来面瘫的夏贤都控制不住身体，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邱宇双手捂脸，眼睛从手指缝里直勾勾盯着杨淘坠落的方向，捂了跟没捂一样。只有应以昼，第一时间冲向了杨淘的着陆点。
烟雾缭绕，缓缓散尽，杨淘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有手有脚，又摸了摸脑袋，发型稍微有点乱但不影响她的形象。接着摸了摸背后，那是一片有些残破、伤口已经结痂的龙翼。
“所以我，没死？……”
龙翼的角度逐渐竖立起来，让杨淘自然而然地双脚滑落踩在地上。
“呼……”从杨淘到在场所有人，大家全都舒了一口气。最让杨淘高兴的是古龙不但救了她，还因为这一出有惊无险的插曲，而从失控的状态中回复了理智。
“古龙，你是方月岚的妈妈？”邱宇听到杨淘的话，震惊地向前凑了几步，仿佛没听清杨淘说了什么。
“我还是古龙，只是在稳定剂里呆的时间长了，吸收了很多人的人格也渐渐变得像人了……”
“那些人都是……”杨淘欲言又止，她想起方月岚讲起妈妈被投入稳定剂的事时脸上平静的表情。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接受了所有怪异和扭曲，和她的狂父相依为命。
“你身体里有很多人格，为什么……方妈妈的情感会这么强烈地……”杨淘用手抚摸着古龙残破的皮肤，希望自己的手所过之处，古龙的伤口能不药自愈，因为那些新伤旧患看起来实在太疼了。
“方月岚的妈妈是第一个啊！”
四人同一时间陷入静默。
同样的话，从方月岚口中听过一遍之后，又通过古龙用意识发出的拟声再听一遍，恐惧、战栗、恶心、同情……复杂的心境交织在一起，而现在连知道这一切，默默守着秘密从小到大的方月岚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稳定剂为我提供了能量，如果不是它、不是他们……我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化成一堆枯骨了。但也正是它，把我绑在这里，成了那个魔鬼的生物电池……要承受无尽的痛苦！！”
古龙布满尖牙的嘴巴开合了几下，发出嘶哑的嚎叫，那微弱的气息和音调中的悲怆，引得在场的四人无不陷入沉思。
“现在你挣脱了，离开这之后千万不要再被方胤成抓住了！”还是应以昼第一个打破沉默。
“我先带你们四个出去！”古龙振翅之后伏低了身体，让四人都爬到它的背上来。
“大白怎么办？”邱宇最先想到这个问题，自从她在方家大宅见过大白之后，就切身感受到了方月岚对大白的珍视。就算是机器人，也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
“我会留下。”大白的声音一如之前，平静毫无起伏。
“你留下？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差不多要变成废墟的地方？”杨淘打从心眼里猜不透机器人的计算回路。
“小姐还活着，我去找她。”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再说了，她被击中的时候你怎么不先去救她！”杨淘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带上了诘责的口吻，她根本不懂眼前这个无血无泪的家伙，只要是正常人都该选择先救人再逃生，怎么到了大白这里就颠三倒四，行事毫无逻辑。
“第一、小姐的生物体征我一直注意，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第二、护送你们找到古龙，以及保证你们的安全是小姐的命令，需要优先执行。第三、所有的做法都是通过拟真模型推算出的最佳选择，只有这样……”
“行了行了！”杨淘忍不住伸出手做出停止的手势，让大白收住他毫无感情的说明。
“杨淘，你先别生气，大白说的姑且也算有一定道理。接下来……大白，你知道她在哪对吧？”
“是的，她的位置在你们的起点附近。”
“起点？实验室？”应以昼不确定大白指的是哪。
“对。”
应以昼捏着下巴，露出拼命思考和纠结的表情。短暂的寂静弥漫在古龙与四人之间，大白则顺从的垂着眼睛，等待应以昼的结论。
“古龙……前辈，请您先把邱宇和夏贤送出去。之后去哪、做什么，就由您自己决定。”
古龙听着应以昼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并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轻轻地眨动着眼睛。
夏贤听罢还没来得及反应，邱宇已经强烈反对道：“南孟探险社怎么可能分头逃命，既然要去救方月岚，为什么不大家一起？”
“让你们先出去是因为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在外面协助。”应以昼似乎料到二人的反应，沉着地回答：“夏贤，等你们两个出去了，我需要你的网络支持。”
“你想让我怎么支持？”
“找到CUBE的软肋，最好来个连根拔起！”应以昼绷紧了身体。
“单纯从技术上来说需要一点时间……”夏贤思考间看向大白，“对了，大白从有了自主意识之后就一直接入了CUBE内网而没有被CUBE的管理员发现，也许他能帮我！”
“了解。”大白简单地回答。
“邱宇，你回家以后先跟家人确认情况，和夏贤保持联系，尽量呆在一起。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让夏贤想办法通知我们。”
应以昼和杨淘一样，同样对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份签了名的合同耿耿于怀。无论方胤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探险社的成员是否已经被家人委托给了CUBE，想要控制探险社的成员，方胤成也会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好吧。那小杨桃……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邱宇担心地望着杨淘，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留下，我想为救方月岚出一份力，再说应以昼一个人肯定搞不定呀！”杨淘故作轻松的调侃起应以昼。应以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也希望杨淘能和邱宇、夏贤一起先离开，去安全的地方，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光凭自己一个人很难办到。就算不期望全身而退，他此行还有很多事要做。杨淘的性格他更是了解，让她和夏邱一起离开，她能从龙背上蹦下来，非要和应以昼一起探险不可。
探险，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应以昼轻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些心怀期待和憧憬的日子，想要投入波澜壮阔的冒险之中像是活在他血液中的因子。可是随着危险和挫折的考验接连出现，真相的揭出、希望保护探险队成员的心情变得更加强烈。
就算世界上有无数的秘密等待他去发现，它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吸引力。
在眼前这个废墟之中，被奇怪的化学物质、残垣断壁包围，他没来由的怀念起社团活动室的下午，宛如机器猫的二次元口袋一般的杂物成堆，充满天马行空的幻想但没有风浪、没有危险，像自己建造的幻想王国，只有春风拂面没有暴雨倾盆。
外面的世界，只要迈出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应以昼看着杨淘花成一团的脸蛋，拿衣袖帮她小心地擦拭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古龙的翼上，拍了拍。
“走吧！”
嘎——
古龙起飞又带起了大量烟尘，直到庞然大物变成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消失在视线里，应以昼才转头对杨淘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驯龙记
